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不怪齊月這麼想。
估計整個齊家上下,都抱有同樣的想法。
南煙可以和齊家任何單身年輕男性在一起,除了齊聿禮。
倒不是覺得南煙和齊聿禮不相配,甚至於一開始,大家聽到婚約一事時,還大膽猜測過,南煙會不會和齊聿禮訂婚。
這個想法很快被推翻。
那時候南煙都上大學了,只有假期回國。她回國,住在外面那套公寓的時間居多。
齊聿禮當時忙著海外的工作,不常回國,回國也不在老宅住,住的是自己那套別墅。
二人的房子,相隔甚遠,不堵車的情況下,開車得要一個半小時。
讓齊月更加確定二人不可能在一起的,是一件事。
那時候齊月鬧大小姐脾氣,離家出走。怒氣洶洶地奪門而去,結果走到半路,又無處可去,最後灰溜溜地給南煙打電話,去南煙的公寓住了。
南煙那套公寓一戶一梯,電梯入戶,只能刷卡上樓。
她急匆匆地下來,酷暑天,穿著長袖長褲,長至腰的頭髮堆攏在胸前。
「怎麼突然過來了?哭了?」注意到齊月臉上的斑駁淚痕,南煙關心問道。
齊月低著頭,一聲不吭。
她一鬧脾氣就這樣,一句話都不說。
等過陣子,氣消了,就會主動交代了。南煙太了解她了。
一路帶她上樓,又安排她去客房休息。
齊月進屋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剛停的眼淚又往下掉。從一開始的小聲啜泣,再到嚎啕大哭,哭的停不下來。她邊哭邊拉開門,準備去找南煙訴苦。
結果一推開南煙的門,就看到屋裡頭有個男的。
是的。
一個男人。
一個沒穿上衣的,半裸男。
他背對著門站著,上身赤.裸,腰上系著浴巾。寬肩窄腰,露出來的背部線條流暢,性感這詞宛若他背部可觸碰到的皮膚。脊柱線條微凹,背闊肌挺拔。
齊月哭腔猛地停住。
啊。
啊啊啊啊啊啊。
肌肉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靠啊。
煙姐怎麼還金屋藏猛男啊。
大腦沸騰之際。
齊月意識到非禮勿視。
旋即。
她關上門,邁進屋裡的一隻腳又收了回來。
她靠在門上,心臟撲通狂跳,像是曠野中橫劈過一道閃電,劈的她靈魂炸裂。
然後一抬頭,就看到南煙捧著一碗面,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
相比於齊月翻天覆地般的震驚,南煙表現得平靜淡然。彷彿屋子裡那個半裸的男人,壓根不存在一般。
南煙:「你都看到了。」
四平八穩的語調,還是肯定句。
齊月慢吞吞地收回臉上震撼神情,「……嗯。」
南煙歪了歪頭,示意她:「晚飯還沒吃吧?我給你煮了一碗面,過來吃。」
齊月惶惶惑惑地走過去,仍舊有點兒靈魂出竅的感覺。
她機械般地往嘴裡塞了幾口面,空洞的胃一點點被填滿,神智漸漸回籠,她張了張嘴,想問,又不知道怎麼問,更不知道該怎麼問。
還是南煙率先開口的。
「你看清他長什麼樣子了?」
齊月狂搖頭,「我只看到了他的後背,煙姐,你放心,今天這裡的一切我都不會說出去的!」
南煙默默鬆了一口氣。
還好。
她不知道屋子裡的人是齊聿禮。
「這裡的一切?」南煙語調輕慢,「這裡有什麼可說的?我屋子裡的男人?」
「……」齊月驀地放下碗筷,湊近南煙,聲音壓得很輕,鬼鬼祟祟地說,「煙姐,你什麼時候談的男朋友?」
南煙一愣。
男朋友?
她和齊聿禮,算不上是男女朋友。
如果非要說是男女朋友,在那之前,要加個定語。
見不得光的。
沉寂中,齊月彷彿嗅到了空氣里沉默的難以言明。
什麼關係是難以言明的?齊月瞭然,「原來你倆是一夜情啊。」
「……」
「但他身材好像很好的樣子。」齊月回憶了下,滿分是一百分的話,她能給九十五分,剩下的五分在於,遺憾對方不是南煙的男朋友,只是露水過客。
南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要不再進去欣賞一下他的身材?」
齊月:「非禮勿視。」
南煙不咸不淡地勾了勾唇角。
齊月邊吃面,邊視線散漫地往客廳四周瞟。客廳真皮沙發,隱約有褶皺,地毯上有一件揉成團的白色襯衫,分不清是男士上衣還是女士上衣。茶几上擺了一個拆過的橘色的盒子,盒子外面印著品牌logo,邊上放著的天藍色包。
齊月眼前一亮。
——全球限量款,她找了許多人都沒買到!
「煙姐,那個包是你買的嗎?」她問。
南煙順著她的視線懶洋洋地望過去,不甚在意道:「裡面那個男的送的。」
齊月驚得咋舌:「煙姐,這麼極品的男人你為什麼不和他談戀愛?」
南煙淡淡一笑:「怎麼就極品了?就因為他身材好,還有錢?」
「身材好且有錢的多了去了,我家三哥不也是?」
「……」
好巧,他就是你三哥。
「有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你上不上心。」齊月一個沒談過戀愛的人,分析情感問題倒是分析的頭頭是道,「那個包很難買哎,我跑了幾趟國外都沒買到。那個男的竟然買到了,他對你真的好好。」
聞言,南煙遙遙望去,目光停留在那隻天藍色包上。
齊月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覺得,那一瞬,南煙的目光幽遠綿長,彷彿穿過那隻包,看到了給她買包的男人。眼神抽絲剝繭,萬千柔情。
「他應該很喜歡你吧?」齊月綿綿無盡地嘆了口氣,替她惋惜,也替屋裡頭的那個男人惋惜,「可是你最後還是要和我齊家的人結婚。」
南煙還在看著那隻包。
齊月捕捉到她的眼神,總覺得她的眼裡滿是求而不得的遺憾。
「我知道這很為難,但是煙姐,世界上很多事都是沒有辦法兩全的。你很喜歡他,也只能喜歡這陣兒了,以後要是訂婚了,你千萬別和他再聯繫了。行嗎?」齊月情緒低落,「那個男的一定很好吧,你眼光這麼高都看上了他,可是他再好,他也不姓齊啊……」
南煙看她的眼神,從一開始的一言難盡,演變成了生無可戀。
她默了會兒,苟延殘喘著:「萬一我搶了戶口本和他結婚呢?」
齊月立馬換了表情,沒之前的姐妹情深了,「你就不能在心裡說這話嗎?你知不知道萬一真有那一天,我壓力很大的?三哥肯定會先去抓你,然後再回來問責我——知情不報。先說好,咱倆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的!」
話音落下,齊月立馬站了起來,潦草地跑回客房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
南煙不明所以地跟上:「你幹什麼呢?」
齊月哭喪著臉:「三哥要是知道你這裡藏了個男人,而我明明親眼看到了這個男人,卻裝作不知道,他肯定會殺了我的。三哥這人很固執的,他覺得人這一輩子只能和一個人產生感情,初戀就得戀一輩子。」
「你這種移情別戀,不對,不是移情別戀,你明知道自己有婚約在身還和別的男的……這麼纏綿恩愛,三哥要是知道,估計會發瘋。」
她想當然地以為,齊聿禮會因此發怒。
南煙雖說是寄養在齊家,事實上,卻是齊聿禮一手把她養大的。南煙有事,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齊聿禮自然是第一個站出來。
南煙:「他發什麼瘋?我又不是他未婚妻。」
齊月愣了下,被她點醒了,「是哦。除了三哥以外,其他人都談過戀愛。」
「你和三哥沒可能了,說實話,我還想過你當我三嫂呢?畢竟我最崇拜的就是三哥了。」
「不是最怕嗎?」
齊月訕訕:「怕是一回事兒,崇拜是另一回事兒。兩碼事兒,兩碼事兒。」
……
齊月偶爾也會想,南煙結婚對象,是自己最崇拜的齊聿禮。
齊聿禮對南煙的特別,齊家上下,有目共睹。
在那天之前,齊月一直以為,齊聿禮是喜歡南煙的。那天之後,她心底無限悲涼。齊聿禮要是真喜歡南煙,估計他倆早就在一起了。
喜歡這種濃烈的感情,是藏不住的。
南煙要是喜歡齊聿禮,估計也不會和別的男人共處一室了。
她脖子間的吻痕,斑駁又旖旎,令人浮想聯翩。
齊月吃完那碗面后,沒多停留。
第一次離家出走,為期時長三小時,路上耗費的時間約有兩個半小時。
她看著來時的路,莫名傷感起來,心底突然萌生了一個尤為可怕的念頭。
為什麼?
為什麼屋裡頭那個半裸男不能是齊聿禮?
要是是齊聿禮的話,該有多好。
車一路開,她一路掉眼淚。
殊不知。
在她離開南煙家的下一秒。
卧室門打開,齊聿禮衣著齊整,手裡抓著一條領帶,走了出來。
南煙動作自然地接過他手裡的領帶幫他系,意笑晏晏:「剛才怎麼不出來?大名鼎鼎的齊三少,也會躲在屋裡不敢出來見人啊?」
領帶系好。
驀地,她踮起腳,湊在他耳邊,氣若遊絲般,緩緩道:「她要是知道,我屋裡藏著的男人,就是她最崇拜的三哥,會怎麼樣?」
那種勾人又挑釁人的勁兒,時隔多年,齊聿禮再次見到——
透過書房門一小道縫隙,二人的視線撞上。
她眼底流淌著數不盡的無奈,紅唇一張一合,齊聿禮看清了她無聲說的話,漆黑的眼,眼底深濃,辨不清底色,依稀能看到幾分蝕骨的慍色。
仗著在老宅,她挑釁的肆無忌憚。
她說,
——要不我們在她面前接個吻,讓她看看你接吻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齊聿禮臉上情緒很淡,也翕動著唇,不急不緩地回了她一句話,一句,一如多年前她挑釁他時,他的回應。
他說,
——那你就得成為我的未婚妻,永遠都沒法兒跑了。
-
透過他的口型,南煙讀懂了他的話。
依稀記得,這不是他第一次說這句話,上一次——
是在那天,被齊月發現她家裡有男人的那天。
他的記憶力總是好到出奇。
也是,年僅七歲就成為門薩會員的人,記憶力必然高於常人。
驀地。
齊月問她:「不過,你和之前那個男人,斷了沒?」
南煙思緒收回,知道齊聿禮在外面聽裡面的對話,她存了心思,故意逗齊月:「我要是說沒斷,你會怎麼樣?」
齊月目光獃滯:「啊?」
南煙一臉意猶未盡:「我也很想和他斷了的,可是小月亮,你讓我上哪兒去找比他條件更好的男人?既有錢對我有大方,最關鍵的是,他體力很好。」
齊月情緒外露的臉,寫滿不敢置信。
凝滯許久。
她略顯艱難地開口:「可是……」
「反正婚約還早。」她一臉無所謂。
「那你也得趁早了斷,你確定你能瞞天過海嗎?」
「我為什麼要瞞?你不是說了么,只要我不和齊聿禮訂婚,我談幾個男朋友都行。」
「……」
齊月猶豫幾秒,思忖著,未幾,恍悟:「是哦。那不然你趁還沒訂婚,多談幾個吧,談個十幾二十個,過過癮。畢竟訂婚了就不能換未婚夫了,婚姻需要忠誠和專一。」
南煙嘴角無聲掀起笑意。
剛準備說話時,門外傳來動靜。
「三哥,你怎麼在書房外站著,不進去嗎?」
回應他的嗓音,清冷寡淡,卻又摻雜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笑,笑意瘮人:「站在外面更有意思。」
他要是進屋了,能聽到她倆好姐妹的這番對話嗎?
一個比一個敢說。
來人是齊家排行第五的齊雲川,已到晚飯時間,老爺子讓他過來叫齊月吃飯。別人叫都沒用,必須得齊雲川來,他性格溫潤脾氣好,漂亮話一口接一口,能把炸毛的齊月哄得像只溫順的貓。
書房門沒關嚴實,齊雲川一推就推開。
只是屋裡頭,正對著他坐著的齊月,神情懊惱,目光求饒。
齊雲川不明所以:「小月亮這是怎麼了?」
在場其餘人都心知肚明。
原本以為是閨蜜之間的體己話,說的放肆又毫無顧忌,哪成想門外有人在偷聽啊!換做別人,齊月倒是無所謂,她在家橫行霸道的,沒人敢拿她怎麼樣,除了齊聿禮。
除了齊聿禮。
卻是齊聿禮。
齊月擠了個笑,笑意近乎扭曲的牽強。
南煙給她打圓場:「罰抄,心情不開心,把家裡人都罵了一遍呢。正好罵到你了,結果沒想到你就來了。」
齊雲川輕笑了聲:「我還以為什麼事兒呢。五哥能和你計較這個?行了,下樓吃飯吧,大家都在餐廳等咱們。」
「好。」
齊月怯怯地應。
她跟著齊雲川,步伐快速,經過齊聿禮時,極小聲的一句「三哥」,眼神慌亂,不敢和他對視。
南煙是最後一個出書房的。
雙人成行,拉出七八米左右距離時。
齊聿禮語氣平淡:「有錢又大方?」
南煙:「……」
齊聿禮:「體力又好?」
南煙:「……」
耳邊響起他薄淡一笑,「原來在你眼裡,我有這麼多優點。」
「……」
揣摩不透他的想法,但南煙很清楚,他現在心情還算不錯。
南煙抿了抿唇,自知多說多錯,這會兒保持沉默。
「打算怎麼和齊月說?」
知道他問的是「假男友」的事兒,南煙施施然道:「三哥希望我怎麼和她說?」
她將問題拋還給他。
齊聿禮冷嚇一笑:「學聰明了。」
南煙察言觀色:「跟在你身邊這麼久,怎麼著也學到了一點兒。」
齊聿禮驟然停步。
南煙往前走了幾步,才停下。
她扭過身,疑惑地望向他。
廊道盡頭光線明晰,樹影婆娑,斑駁碎光蕩漾在他晦暗不明的臉上。
「要我說,如果你想和我訂婚,那你就得老實和她交代了。如果你不想和我訂婚,」話語一頓,齊聿禮往前跨了一步,由暗處到亮處,清冷輪廓曳出笑,仿若伺機而動的野獸,看到獵物般,從容,又篤定,他將後半句話補齊,「——我養了你這麼久,也不介意真把你養成親妹妹,妹妹結婚,我這做哥哥的,一定給你送上最好的嫁妝。」
「整個齊家送給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