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婚
耿銳玩起來一向很瘋,一打酒下肚,他就跟只雄孔雀似的四處招搖,又因是在自家店裡,喝上頭了免不了搞些大陣仗。
眼看著事態已經從普通的搖骰子抓手指,變成了耿銳把舞池裡跳鋼管舞的女孩擠下去自己上去跳,其他人還在那兒樂呵呵錄像時——
傅予深拍了拍前面一個人的肩:
「你們慢慢玩。」
「深、深哥……你這就……就走了啊……」
「嗯,你們也早點回去。」
「別、別啊!這才幾、幾點?夜還長呢,繼、繼續嗨!」
傅予深平靜回答:「不是所有人都和你們一樣,大晚上沒老婆關心的。」
「……太過分了!深哥你這欺人太甚!」
傅予深唇角彎了彎,在耿銳自家的店裡,不必他操心他們喝多之後睡哪兒,傅予深拿起搭在沙發背上的外套,準備取車回家。
一轉頭,就見沈嘉木神色尷尬地看著他。
「予深,恐怕……你老婆今晚應該也顧不上關心你了。」
傅予深:?
順著沈嘉木的視線看去,見到的是站在一面大鏡子面前的洛詩,頂光從上方落下,原本是用來讓走道看起來更寬敞的鏡子,成了洛詩的畫板。
她不知從哪兒找來一位蜂腰翹臀的漂亮美女當模特,再用口紅當畫筆,在鏡子上畫起了這位漂亮美女的速寫。
她基本功一直很好,寥寥數筆,有形有神。
剛才在展櫃前和洛詩搭訕的男人也不知何時站在人群中,似乎已經看了好一會兒,見洛詩畫完最後一筆,他開口:
「你抓人特點的能力很強,是專業的畫家嗎?」
醉意朦朧的眼尾掃去,洛詩歪頭反應了幾秒:
「不是。」
對方靜靜看著她。
「不是所有人我都能畫,得骨骼長得漂亮的,比如剛才那個漂亮妹妹,還有……」
餘光瞥見朝她走來的熟悉人影,洛詩看著光影打在他清晰的面部輪廓上,像在看著一座標準好畫的石膏人像。
「嗯,還比如他那樣的,就能畫得很好看。」
傅予深瞥了那男人一眼,儘管對方看起來溫文爾雅,言行舉止都沒有失禮之處,但傅予深看他的眼神仍然像是在看一隻圍著洛詩飛的蒼蠅。
「我們該回家了,阿詩。」
他將臂彎里的西裝外套替她披上,寬大外套籠住她嬌小身形,只露出一個醉醺醺的腦袋。
「可是我還沒畫完……」她指了指後面排隊的幾個漂亮美女,「她們也想讓我幫忙畫……我都答應她們了。」
傅予深替她扣上一粒扣子,轉頭走向那幾個女孩。
寬肩窄腰的男人停在她們面前,他眉眼冷峻,與燈紅酒綠的夜場格格不入,禁慾得高不可攀。
「台上那邊那個在跳鋼管舞的人,是這家店的老闆。」
女孩們從男人英俊的臉上移開視線,果然看到了群魔亂舞的台上有個高挑帥哥混在舞女之中。
「他是這家店的老闆,叫耿銳,你們今晚的消費他請了,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是傅予深說的。」
台上發癲的耿銳還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當了冤大頭。
處理完她們的事,傅予深回到洛詩身邊,牽著她走出了擁擠人群。
身後,穿著淺色襯衫的男人看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
還沒走到停車場,洛詩就已經有些站不穩,踩著細長的高跟,在夜風裡像一隻搖搖晃晃的花。
傅予深想扶她,她卻像個耍賴的小孩子,一定要自己走。
「傅予深。」
她站在停車場里看了一圈。
「我們的車呢?」
傅予深正低頭看司機給他發來的消息,說他打車過來被堵在半路可能至少要半個小時才能趕到。
外面既然堵著車,他們現在出去也得被堵在半路上,傅予深沒太著急。
「不是就在你面前嗎?」傅予深示意她面前那輛,「真喝暈頭了?」
洛詩眯著眼,看著那輛邁巴赫半響搖頭。
「這不是我們的車,傅予深,你的自行車呢?我要騎自行車回家。」
傅予深愣了一會兒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怎麼醉成這樣?」
他輕嘆。
傅予深只在大二時有過一輛自行車,和洛詩剛戀愛時,她一直很想讓他帶著她在校園裡兜風,都被傅予深以「違反交通法」的理由拒絕。
沒有找到傅予深的自行車,洛詩轉過頭來,霧蒙蒙地望著他:
「你是不是把自行車藏起來了?」
傅予深哭笑不得,走上前,一手摟著她,一手指腹蹭過她微微濕潤的眼角。
「沒藏。」
「你就是藏了,」洛詩額頭抵住他胸膛,悶悶道,「你就是不想載我,你為什麼不載我?是不是不喜歡我?」
她尾音軟得似春水瀲灧,嬌嬌氣氣的。
傅予深忽然有些感謝沈嘉木的那幾杯酒。
「怎麼會。」
他打開車門,將洛詩抱起,很輕地放在後座上,燈光昏暗中,他的目光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極致溫柔。
「不讓你坐,是覺得那輛車配不上你,公主怎麼能坐自行車?」
洛詩那些朋友雖然表面和她親親熱熱,一口一個寶貝叫得膩歪,但傅予深知道,她在學校里的這些朋友,交情不過爾爾。
他雖然並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但他不能容許洛詩被人譏笑。
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坐在後座的洛詩靠住他肩膀,似乎有些困了。
傅予深以為她會就這麼睡回去,她卻忽然開口:
「配得上的。」
「你那麼好,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也配得上。」
明明喝了不少酒,但傅予深直到這一刻才忽然覺得酒勁上頭,因她這一句而醺醺然。
他的手指穿過她烏黑的髮絲,像蛛絲一樣,輕輕纏繞著他。
「你到底是誇我,還是在誇你自己?」
「……沒有誇我,」洛詩埋首在他頸窩,像是半夢半醒的胡話,「我又不好,我一點也不好。」
傅予深頓住。
一時間,聯想到了她和沈嘉木聊的那幾分鐘,又想到她突然把自己喝醉。
「沈嘉木和你說了什麼?」
其實也沒說多少。
言語如何能傳遞一個人七年的孤獨等待。
她只能通過自己的想象,來窺見她離開之後他度過的日日夜夜。
見洛詩緘默不語,傅予深將她扳正。
「沈嘉木那人,高中本來是想選文科的,最後想著理科更容易賺錢,才轉的科。」
洛詩腦子暈暈,被迫接收他話里的信息。
「他這個人,說什麼事都很容易藝術加工,如果你再用你那充滿文藝細胞的腦子加工一遍,事情就會變得很誇張,非常誇張,明白嗎?」
洛詩機械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傅予深看著洛詩醉醺醺的模樣,原本已經打算將這個話題敷衍過去,可想到她剛才說的那句話,又忍不住開口:
「為什麼要說你不好?」
「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聽了會心疼。」
她是天上弦月,是高高在上不可得的美好。
她怎麼會不好。
洛詩認真答:「你不用心疼我,我這些年,過得很好。」
「很好?」
傅予深回想起在游輪重逢的那一天。
「既然很好,為什麼要挽回那個優柔寡斷的段馳?為什麼要在撞球室內對那個不安好心的鄒副總虛與委蛇?」
她不會知道,他那天見她那副隱忍模樣,只想拿手裡的撞球杆把那人的眼珠子戳瞎。
「可是……大家都是那樣的。」
她一字一頓,說得緩慢。
「我在國外,也遇到過,很多這樣的人,一開始,我也會當場翻臉,吃了很多苦頭,差點都畢不了業,後來才學會要怎麼靈活應對。」
說到這裡,她醉醺醺地勾住他的脖頸,唇邊揚起狡黠笑意。
「你猜,我是跟誰學會的?」
傅予深壓住眉宇間的戾氣,溫聲問:
「誰?」
「跟你呀。」
她眼裡漾著笑意:「我想起你以前,也經常被人為難,被我的朋友為難,被學校里那些嫉妒你的人為難,對外為項目拉投資的時候,還被人灌酒灌得胃出血——」
說到這裡,她眼中又浮現霧氣。
「對不起,予深,我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什麼也沒能幫上你,還給你添了那麼多那麼多的麻煩。」
在異鄉獨自漂泊時,每每遇到她快要抗不下去的困難時,洛詩都會想到傅予深。
如果是他,他一定能扛過去。
他會怎麼做?
如果是他,他會怎麼化解?
那時洛詩才明白,她與傅予深短不過三年的戀愛,留給她最重要的東西,從來不是任何照片、鮮花、禮物,或是甜蜜的聊天記錄。
而是當分別那麼多年後,她依然能在身體里感知到他的存在。
感知到,他在朝夕相處的日日夜夜中,遺留在她生命中不可消除的烙印。
傅予深喉間一滾,昏暗中,眸色愈發柔軟。
「那不是麻煩,洛詩,你從來都不是麻煩。」
在這過於溫柔的眼神中,洛詩胸腔中湧出無處宣洩的暖流。
她的生命,因為有傅予深出現過,而變得更加堅強勇敢,但她卻似乎並沒有給過傅予深什麼幫助。
她想為他做點什麼。
可他什麼都不缺,她能做什麼呢?
洛詩混沌的腦子思緒一歪,突然來了點靈感。
傅予深還沒反應過來時,洛詩已經速度驚人地翻身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手不安分地拽起他的襯衫衣角。
他眉心一跳,立刻攥住她手腕。
「這裡是停車場,不是在家裡。」
洛詩有點委屈:「我知道啊。」
傅予深看著她蹭著自己西褲的大腿內側,不太確定她是否真的知道。
但如果洛詩真要做些什麼,他的理智又搖搖欲墜,不太確信自己是否能堅定地阻止她繼續下去。
「你……」
「張嘴,咬住。」
傅予深很難想象自己會從洛詩嘴裡聽到這話。
但他還是如洛詩所命令的那樣,咬住了自己的襯衫衣擺,然後垂眸看著洛詩掏出她那隻口紅,搖搖晃晃地,將他的小腹當做她創作的工具。
她的手指像玉石一樣冰冷,而口紅質地黏膩。
觸及他小腹肌肉時,會因異樣觸感而不自覺地抽動。
從傅予深的視角看去,只看得到洛詩的頭頂,感受到,她髮絲似有若無掠過的刺激。
他閉了閉眼。
半響才聽見自己語調沙啞道:
「……你在做什麼?」
口紅算不得好用的筆,他的身體也不是平滑的紙張,洛詩只潦草的寫了一句詩:
「Allthepast,allisoverture」
凡是過去,皆為序曲。
她已經聽見,他們新的七年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