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林間的夜風,有些大了起來,捲起地上的塵埃與枯草,但好多落葉,沒有被捲起來,因為,它們都被牧隨的銀珠和銅錢壓住了。
落葉在錢財下微微翻騰,牧隨的衣服被孟如寄抓在手裡,他的衣擺也在風中翻騰。
「你……」夜風中,寂靜里,孟如寄開了口,「藏了錢?」
一時間,好像氣不該生了,醋不該吃了,孟如寄怎麼從褲腰帶里掏出男人的事情也不該追究了,事情一下子反轉到了他的過錯上——
他一個傻子,怎麼還會藏錢了?
心緒百轉間,牧隨微微回過身,側過頭,看著拽著自己破爛衣裳的孟如寄:「對。」他大方承認,然後低下頭,藏住所有的情緒的同時,卻又因低頭的動作,顯現了幾分愧疚和委屈,「我藏的。」
孟如寄心頭警鈴大作,她依舊拽著他的衣擺,只是眼神涼了下來,她打量著他,從上到下,最後眯著眼,盯住牧隨的臉,不放過他臉上任意的表情。
「你哪來的錢?」
「山匪,我抓的。」牧隨繼續埋著頭,低聲說。
孟如寄思索片刻,覺得合理,時間對得上,那天他們回來見到妙妙時,妙妙那些奇怪的神情,一下也能解釋得通了。
「你抓山匪,拿了錢是好事,瞞著我,作甚?」孟如寄收回手來,將雙手抱起來,聲音帶著點誘導,「牧隨,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牧隨沒有逃避,他抬起了頭,望著孟如寄,以最真摯的目光,最懇切的語氣,道:「我想起來的,都告訴你了,我瞞著你,是怕你,亂花錢。」
孟如寄覺得好笑:「我哪一筆錢是亂花錢?」
「你不該給我買葯。」
孟如寄一聲嗤笑:「那看你死?」
「就看我死。」
這給孟如寄整不會了,她默了一會兒,還是在打量牧隨:「你真想死了?」
牧隨沉住心緒:「當然不想。姐姐,我沒有任何事想瞞你。」牧隨如是說,「我對你,已坦誠所有。」他還說,「此前,我瞞住你,獨自去抓山匪,是為了不讓你擔心。」
孟如寄點頭:「說得通。」
「而後,抓山匪時,知曉了那山匪頭子,在山下奈河邊的一個客棧里,我便想去斬草除根,沒想到,看到了你,見你受傷,我什麼都忘了。」
孟如寄繼續點頭:「也通。」
牧隨繼續給孟如寄娓娓道來:「再然後,掉入了奈河裡。奈河中,我想起了我偷你內丹的事。我無法面對你,一直在想如何與你坦白,便也將抓山匪的事忘了。」
「行。繼續。」
「後來,你跟我說,你看人論當下,不論未來。看此刻,不看過去。你說,我值得你真心相待。我便也,想將所有,都真心予你。」
孟如寄抱在胸前的手有些動搖:「你倒是,將我的話記得清楚……」
「你說的話,我都記得清楚。」
孟如寄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說事兒,別說這些。」
牧隨便聽話的繼續道:「我身體難受,你幫我去買葯,我緩了一會兒,覺得好些了,便想給你一個驚喜。於是,去了衙門,領了賞錢。」
「等等。」孟如寄打斷,「你前一天抓的賊,衙門憑什麼相信是你抓的賊。」
「我讓賊跟衙門的人說,我會帶著一根山薯去拿錢。」
「……你倒是也聰明。」孟如寄有些意有所指的道,「那些賊也聽你話。」
牧隨眸光微沉:「姐姐,我記不住以前的事,但我不傻。」他盯著孟如寄,眸光里,透露出了適當的侵略性,「你不要,將我當小孩對待。」
孟如寄微怔,隨後輕咳一聲:「好,繼續。」
「我帶回了捉賊的賞錢,卻沒想到,你帶回了全部錢換來的葯。」
「再等等。」孟如寄細思,「我拿葯回來的時候,你似乎,有時間將你的『驚喜』給我,是不是?」
牧隨臉色沒有絲毫變化:「是,本是想給你的,但我見你,情緒有異,舉止奇怪,就沒有開口。」
孟如寄想了想,那時候,她正在等腰帶裡面的莫離跳兩下呢,情緒確實有異,舉止應當奇怪。
在面對牧隨的時候,她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孟如寄再次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然後呢?」
「然後,你喂我吃了葯,這葯很貴,你不說,但我知道,你很心疼。」
孟如寄確實心疼。
八銀。
來無留之地多少天了,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多錢。
「我不想看見你這麼心疼。」牧隨低頭,看起來自責又難過,「你不該為我,把錢花光。」他抬手輕輕遮住自己的眼睛。
這……
孟如寄愕然:這小子難道是……哭了?
牧隨擋著自己的眼睛,用力摁了摁,直到摁得眼睛有些疼了,他方繼續道:「我想讓你,永遠開心。但我知你心善,見我有傷,你不會不管。所以,我這才想將錢財的事,瞞下來。」
牧隨終於放下了手。
他的眼眶微紅,眼中似泛起了濕意。
「姐姐,你想要千金,我便想攢夠千金,一併送你。」
孟如寄看了看他的眼睛,只見他目光真誠,毫不避諱,孟如寄在夜風中,體會到了一絲絲迷茫。
牧隨這番話,讓她屬實有點難辨真假了。
而且,他若說的是真的。
孟如寄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過分。
末了,牧隨又背過身去,悲傷又隱忍的說:
「可今日我方知,你根本不需要我做這些。你……心屬另一人。將他珍之重之,藏於胸懷……」
珍之重之……
孟如寄揉了揉眉心:「說了不是……那魘天君,是我的債。」
牧隨脫口而出:「情債?」
「人情債!」
孟如寄長嘆一口氣:「我若是看重他,豈會將他似武器一般扔出去,我要扔也會扔你呀!我留他在那兒,卻帶你走,孰輕孰重,還需言語自證?」
牧隨背影微微一僵,牧隨轉過頭來,望向孟如寄,他沒說話,眼睛里卻帶了些許微光。
孟如寄卻背過身去,她思索了片刻,忽然間,好似大腦清明了一瞬,她又猛地轉頭看向牧隨,她砸吧了一下嘴,輕咳一聲,又走到牧隨身邊,這次,她拉起了牧隨的手。
指尖觸碰,牧隨眸光也微微變深。
夜色里,微風中,兩份衣袂交纏,髮絲翻飛,孟如寄聲音溫柔,指尖在牧隨手背上輕輕滑動:「牧隨,你既然說,你藏錢是為了以後全給我,那牧隨,我可以確定,你是喜歡我的吧?」
牧隨的嘴立馬承認:「我喜歡你。」
「我曾是農家女,在我故鄉那兒,只有妻子才可以擁有丈夫的錢財的,兩個人相幫相助,相親相愛,攜手終生,你看,我們現在,是不是已經是這個關係了呢?」
孟如寄看著牧隨的眼睛,不放過他任何一個表情。
牧隨,當然也沒有做出任何一個讓孟如寄懷疑的表情,只是,他一隻手在身前被孟如寄握著,摸著,撩撥著。而他另一隻手在身後,已經攥緊成拳,握到他自己都感覺到了關節的疼痛。
四目相接,不管暗流如何洶湧,但牧隨還是堅定的回答了一句:「姐姐,我們成親吧。」
孟如寄笑著點頭:「好啊,小隨。」
孟如寄心裡猜測,現在的牧隨,無非兩種可能,第一,他真的和他說的一樣,單純,真摯,就是愛她。
第二,他什麼都想起來了,就是在演戲,他想通過現在的狀態,從她這裡得到什麼。所以,他必須在她面前演戲。
對於孟如寄來說,第一種可能的牧隨,可憐,悲慘,被她騙了感情,騙了婚約。她良心有愧!
但她會就此打住嗎!
她不會!她還得騙!
騙個逐流城主來成親!是她最快能回到人間的方法!昧著良心也要騙!她以後一定會想盡辦法來補償他!
而至於第二種可能的牧隨,那她更要騙了!連良心也不用昧著了!
鬥智斗勇的事,他想拿捏她,她又為何不能釣著他?
都是千年的狐狸,誰又比誰高貴呢!
真假,虛實,謊言還是真心,她辯不明,但重要嗎?
重要的是,這婚書,她就是要簽!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太忙,更新頻率會不可控的下降,我盡量保證不超過三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