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第24章 第 24 章

-1-

苦思冥想的間隙里,花聽宵看向宮霧,不信邪地又問。

「那個,你真的不是吃了什麼聖僧的肉,然後體質突變了嗎?」

塗栩心掄巴掌抽他:「聽話本聽多了吧你!」

宮霧忍著笑搖搖頭,身旁的嚴方疾忽然有了主意。

「說起來,我們為什麼會怕這個消息?」

「因為她不會死。」花聽宵不假思索道:「世上海枯石爛,花開花敗,均有定數。」

「宮霧現在這幅樣子,像是跳出輪迴之外,讓我覺得有種陌生詭異的不舒服。」

他說話坦誠,哪怕用詞太直接了些,倒也不算傷人。

嚴方疾把注意力放在這句話上,凝神道:「但是,這僅僅是你看事情的一個角度。」

「就像毒草可以救人,人蔘可以殺人,我們如果用另一種方式去引導其他人看待她,效果可能會截然不同。」

塗栩心愣了下,暗道這種事果然不能靠他自己一個人苦思冥想。

師哥看著像老古板,關鍵時刻腦子很靈光哎。

「外佛有涅槃之語,古經有不老仙草,這些可都是祥瑞。」

嚴方疾肅立窗畔,確認前後都無隔牆之耳。

「霧兒是被你收入谷中的孤兒,身份難以追溯。」

「如果要隱瞞此事,就算這一次能勉強應付眾人之口,今後可能還會有許多次類似的事。」

「不如把她當成月火谷的福星,搶在旁人前把此事定性。」

他說到這裡,仍搖一搖頭:「但這些都只是我一個人的想法,到底怎麼辦,也要尊重霧兒的意見。」

宮霧嘆氣道:「福星就不必了,樹大招風。」

可這樣的事情,必然會鬧出風言風語,任誰也控制不住。

嚴宮主做事謹慎,當晚親自送他們一行人回了月火谷,但用得是一頂極寬敞且遮光的轎子。

他並不放心,把轎子又多施了一層防護,確保任何弟子都不會透過燈火看清裡頭坐了幾個人。

這轎子入谷后不作停留,一路快行至師祖處,就連下轎時也是由他親自屏退眾人,不讓任何侍女弟子留下。

前後經過一說,老師祖披著寢衣深深點頭。

「就這麼辦。」

師祖位至登仙,但也從未見過這般奇異的事情。

等曇華宮三位回去以後,他留下嚴方疾夜談許久,仔細確認了諸般細節。

翌日清晨,事情便悉數傳開了。

「你們聽說了嗎?!咱們谷里出了個賊牛的弟子!!她居然——居然不會死!!」

「讓我說讓我說,而且,又又又是曇華宮!!」

「啊……曇華宮怎麼會這麼好,我也想去曇華宮。」

「真的不會死?!騙人的吧?我才不信。」

「幾個師尊都親眼看見了,我師哥也看得真真的,她為了救嚴宮主被賀兆離三箭穿胸,今天一大早不還在曇華宮掃地呢?」

「放屁!這世上哪裡有不會死的人,不會死還修個鬼的仙啊!」

事情發酵變化的實在太快,情況也遠遠超過他們幾人的預想。

風聲一放出去,谷內弟子快速分成兩派。

一派是歡天喜地型。

有人感慨太好了今後谷里有新靠山,不會被魔界的人欺負搶東西了。

有人躍躍欲試,覺得既然宮霧那麼個不起眼的小姑娘都能突然得道,他肯定也能行。

也有人就是單純跟著驕傲,感覺自家仙門都增了不少光亮,今後碰見別派弟子也多了個談資。

而另一派人則是打死不信。

——她絕對是變了個戲法!

哪怕是她在他們面前吞劍自盡再活過來,他們也不信,什麼死法都統統不信!

肯定是塗師尊逗人玩呢,誰信誰是傻蛋!

宮霧聽到相關議論的時候,一口茶噴出來。

「我為什麼要去他們面前自盡啊!」

事情走到這一步,反而比預料的要好走很多。

當天中午,嚴方疾宴請各宮赴宴,一慶師兄弟和徒弟們都平安歸來,二賀禍事暫緩錢款厚賠,第三便是要公開認下宮霧這個義女。

老爺子做事雷厲風行,當著大伙兒的面把兒子叫出來。

「嚴札,給你妹妹磕一個!」

如果不是她,你爹現在已經魂歸地府,不得善終了!

嚴札亮堂堂地哎了一聲,一個頭磕得倍兒響。

宮霧憋不出話來,實在受不住這一跪,衝過去把人趕緊扶起來。

嚴家獨子嚴札,時年十九歲,一度被傳是塗栩心禍害在外的私生子。

他性格跳脫到跟親爹像是沒什麼關係。

嚴方疾自入谷時就刻板守規,做大師兄時嚴於律己也嚴於待人,自己犯錯了往往第一個罰自己戒尺,打得半點不留情面。

嚴札反而生□□笑愛玩,從小跟著塗栩心到處搗蛋,不是下河摸魚就是上樹掏鳥,天天回宮太晚被親爹訓得上下六宮都能聽見。

後來嚴老爹找到了治他的辦法,便是只要這小子犯錯就罰他跟著自己寸步不離的過一天。

他授課嚴札就跟著聽課,他悟道嚴札就得跟著打坐,搞得小孩叫苦不迭。

老爺子也有苦衷。

「你娘這才去世幾年,我要是把你養歪了,將來黃泉之下怎麼有臉見她!」

這話一出,小孩很是安分了幾年,再見到塗師叔也只敢悄悄眨眼睛打招呼。

谷里氣氛總是友善熱忱,故而各宮都往來頻繁,小孩們自幼互相認識。

姬揚小時候脾氣臭性格倔,不怎麼跟其他人一起玩。

塗栩心前後已養出兩個悶葫蘆,怕宮霧也是這個性子,早早帶剛會說話的她去認識各個哥哥姐姐。

「這是你嚴札師兄,記得名字了吧?」

嚴札抓著只蟈蟈,正在薅人家翅膀玩,很響亮地喊了聲師妹好。

宮霧呆了半天,等人家走遠了才拽師父衣角,聲音很奶。

「師父,為什麼有人名字叫炸?」

「呃,怎麼解釋呢,」塗栩心撓頭:「這個字不是爆炸的意思,是……呃,我也不知道,你就記得這麼叫好了。」

以至於宮霧在十四歲之前都一直管這師兄叫炸炸,還覺得嚴宮主特別酷。

——得是什麼性格才會給自己兒子起名叫炸!

直到後來宮霧在正式收徒儀式上看見這人名字的寫法,才明白他爹並沒有希望他炸穿四方。

但是有些聯想已經來不及改了。

宮霧:「炸師兄好。」

嚴札笑道:「現在不該叫師兄了。」

嚴方疾嗤了一聲:「你還沒給人家改口紅包,柳風憑什麼喊你哥哥。」

宮霧:「我不是這個意思!!」

嚴札噢噢兩聲掏出早已備好的厚重紅包,雙手遞到她面前:「一塊靈玉環佩,不成敬意!」

嚴方疾這才點點頭,招手道:「把本座的禮物抬過來。」

登時有一列弟子吭哧吭哧搬來了九個紅木箱子,裡面各裝著綾羅綢緞、靈寶首飾、典冊秘籍,以及各種修仙練功必備之珍品。

看這架勢不像要收女兒,倒像是準備嫁人了一般。

塗栩心喝了杯熱酒,感慨道:「那什麼,你還缺乾弟弟嗎。」

「去你的吧。」嚴方疾給他把酒倒滿:「你從小到大沒少吃我夫人做的飯,有啥區別。」

一趟家宴吃得大家都喜樂融融,唯有姬揚神色淡漠。

但他是公開的無情道弟子,這樣反而才顯得正常。

宮霧注意到他全程沒怎麼動過筷子,心裡留意了,等散會之後才回曇華宮找他。

方才她一現身,幾十雙眼睛都在觀察這傳說中死而後生之人的舉動。

像是好奇,像是揣測。

但此刻都不再重要。

……師兄好像生氣了。

宮霧在曇華宮裡四處都找不到姬揚,憑極輕微的響動才發覺庫房裡有人。

「師兄?」

她尋了過去,發覺送賀禮的弟子剛走,留九個箱子和青年一併在黑沉沉的庫房裡。

姬揚平緩道:「我給你準備些東西,方便你過去住。」

「哪有這樣的事!」

宮霧衝過去把被褥什麼的塞回架子上,偏偏個頭不夠高,踮著腳努力往上頂。

「我又沒有要去牡翼宮,師父都說了,等他嘴饞的時候帶他過去蹭蹭飯,其他的事我都沒有答應過!」

姬揚淡笑:「這樣啊。」

他並不伸手幫她,任由小個子姑娘很費勁地把棉褥塞回架子里,袖手旁觀著不說話了。

——一看就是需要哄。

宮霧難得吃了十成飽,飯勁上來有點暈乎。

她牽著他袖子,小聲道:「溯舟師兄,我錯了嘛。」

「以後我努力少死點,就算是為了修行,也爭取死得不痛不癢,又快又好。」

姬揚把頭偏開。

「我們不熟,不用講這些。」

宮霧厚著臉皮逗他。

「師兄其實是心疼我了,對不對?」

姬揚嘆氣。

「你去找別人鬧。」

往常她撒嬌耍賴幾回,姬揚基本也就默認這事翻篇了。

但今天這些小招數都不太好用。

宮霧一時情急,從身後把他抱住,臉埋在人家後背臊得發燙。

我才十六,抱自家師兄不算犯忌諱吧!

「師——哥——」

姬溯舟怔了片刻,想拽開她的手,又顧忌著沒去碰,聲音里終於露出幾分困窘。

「你鬆手。」

「那你還生不生我的氣?」

「……」

宮霧把人抱得更緊了,心想師父看見了肯定會欣慰地說聲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那我就不松!」

姬揚冷聲道:「以後嚴札跟你發脾氣,你也這樣抱他?」

「你從未喊過我一聲揚師兄,反而一見面就喊別人名字。」青年看似溫和地提醒重點:「如此看來,送走也罷。」

「誰叫他名字是炸啊。」宮霧努力忍笑:「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好笑?」

她一邊摟著他,一邊把前因後果一講,姬揚這才道:「你鬆開我。」

小姑娘依言鬆手,然後被結結實實地敲了一下腦袋。

「啊!」

-2-

消息很快就傳到霸鯨樓和知白觀的耳朵里。

兩方屬於是剛跟著月火谷撿了個便宜,在金煙渦的休戰合約里划走不少好處,驟然被這消息劈得五雷轟頂。

他們強摁著消息寂靜了幾日,連在認親喜宴時都沒有流露異樣,然後找了個時間一齊去見月火谷的老師祖。

昊乘子正打算親身致謝,送他們出谷,沒想到迎頭便被為難。

「老仙尊,我們敬重您德行高尚,勸您對這異象多做管束,不可再放她出谷。」

知白觀的人神情冷峻,眉頭緊皺:「她未升仙便不死不滅,可見有多妖異奇怪。」

「恕我直言。如果是我觀門下出了這麼個異樣的弟子,我必然要將她關押緊鎖,避免橫生枝節。」

老師祖沒想到他們前來不是為了辭別,而是為了宮霧,笑意淡了很多。

老人坐回主位,不輕不重地反問道:「這孩子性子淳樸溫和,你們如妖魔般防她捆她,不怕把人引上邪路,逼她成魔?」

有霸鯨樓高階弟子再忍不住,出聲反駁:「就怕她是魔界送來的妖孽,天生壞種!」

汅惟道尊立刻打斷道:「不得無禮!」

昊乘子到底救過他的命,他不會對此事太過為難。

可霸鯨樓人多口雜,哪怕汅惟道尊有意壓住風聲,也堵不住各路弟子的悠悠之口。

「你們的意思是,我必須把她關起來?」

「至少不能再允許她踏出山谷一步,始終留在你們的勢力範圍內。」

知白觀的道人冷聲說:「我知道這聽起來不近人情,可她的死而復生,是否會像那妖異眼病一樣,其實是借別人的命自己還魂?如果不是,代價另是什麼?」

「天下如果有這樣的好事,怎麼會從古至今都無書記載,唯有她一人這般妖異?」

「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為了天下蒼生的安危,她都不能再死!」

昊乘子深深飲了一口茶。

「沉水,喚兩位宮主過來。」

塗栩心和嚴方疾趕來的時候,兩路人仍在據理力爭。

知白觀的意思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宮霧出身不明,又能數生數死,搞不好是魔界送來害人吸命的毒物。

霸鯨樓里意見不一,雖然有汅惟道尊努力安撫眾人,但也無濟於事。

毒物兩字一出,嚴方疾聲音變得很冷。

「慢。」

「連我這個義父都不知道,她曾經數生數死。」

「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知白觀道人先是一愣,交頭接耳幾句,堅持道:「人都這麼說!」

「先不談你們說的這些。」塗栩心翹著二郎腿,抿了一口茶道:「多謝諸位出手幫扶,但我谷一個低階弟子的事,應該不勞諸位煩憂吧。」

「她白天掃地,晚上讀書,是礙著誰的眼了嗎?」

「那都是障眼法!」知白觀的均悉道人怒道:「我們是在提醒你們,不是在為難你們!」

「現在不對她嚴加看管約束,將來她一不小心又死了,可能就有無辜性命——」

「可能。」塗栩心重複著這兩個字:「你自己編了個可能,逼著我們信,合理嗎?」

嚴方疾頷首應和:「至少嚴某親眼目睹過,宮柳風姑娘心腸仁義,且為我谷帶來諸多好事。」

「她猝然中箭時,既沒有任何弟子暴斃而亡,事後也沒有任何人身有異樣。」

「貴派遠慮是真,但也至少拿出幾樣靠譜的證物,好讓我們予以配合。」

均悉道人急了:「還要什麼證據!這世上有人不死不滅嗎!!」

「反常就一定是壞事嗎?」嚴方疾盯著他的眼睛。

「麒麟極少下臨人世,倘若出現在你面前,你也要硬說它是不祥,一劍殺了不成?」

「你——你這是胡攪蠻纏!」

眼見知白觀的人吹鬍子瞪眼,汅惟道人試圖大事化小,和幾句稀泥了事。

可沒想到,他身邊那個高階弟子不依不饒道:「野火燎原,不可放縱。」

「你們若是一意孤行,養虎成患,當心禍害了整個月火谷!」

「高登雲!你住口!」

塗栩心微笑著看向汅惟道人:「霸鯨樓的規矩,是徒弟壓著師父說話?」

「我師父乃是汱華仙尊。」那名喚高登雲的男子雙手虛空一拜,擲地有聲道:「我也是得他授意,替他前來監督一二,遇到這樣的事,我當然要管!」

昊乘子沉默多時,微微搖頭。

「老朽不會幹預弟子取捨。」

「這孩子便是有心遊歷四方,也是她的自由。」

高登雲眼睛狠狠盯著他們,又看向知白觀,已是怒了。

小門小派,不懂規矩!

有他們這群為老不尊的在前,難怪會生出這樣多的妖異禍事!

「你們若是執意護著她,今後月火谷再有端倪,恐怕沒人敢再出手幫扶!」

這話一出,已經是明面上的威脅了。

知白觀的人不住搖頭,同樣像是被辜負善意一般,扼腕嘆息不止。

「明年元賢仙會,月火谷未必還能登堂入室。」他冷聲道:「縱容妖孽,不束不止,又與金煙渦那眾渾渾噩噩的蠢貨有何區別?!」

汅惟道尊臉色大變,一巴掌扇上去,打得極響。

「在我救命恩人面前,容得你這樣放肆?!」

塗栩心冷冷看著,嚴方疾已是面沉氣斂。

老師祖心知無法談妥,揮袖起身:「送客吧。」

三方不歡而散,就此別過。

霸鯨樓和知白觀的人走時均是明確表示,既然月火谷拒不配合,這件事他們便不會保密,任憑天下人評說議論。

至於被扇了一耳光的高登雲,連霸鯨樓的吞山鯨都不肯再進,當場攢著一股子怒氣御劍疾走而去,怕是先人一步告狀去了。

老師祖目送兩路人離開,站在山谷入口久久未走。

「……山雨欲來啊。」

塗栩心低聲認錯:「是我反駁的太直了。」

「如果當時虛與委蛇,哄著這些人的面子……」

「不可。」嚴方疾否決道:「讓一步,避一世,越退越被拿捏要挾,恐怕反而中了那些人的下懷。」

老師祖轉身看向塗栩心:「宮霧的身世,轉生庵那裡還查得到嗎?」

嚴方疾想起那段舊聞,一臉嫌棄:「轉生庵不殺過來都是好事。」

老師祖愣了下:「你連尼姑都能得罪嗎?」

塗栩心捂臉認錯,被結結實實連揍好幾下。

「你啊!你啊!」

「師祖您年紀大了打人可不行啊!!」

與此同時,宮霧正在修剪花圃里的雜枝。

有六珈宮的弟子小心翼翼找過來,先是扶著門沿往裡頭看,噓聲引她注意。

「小霧!你那豹子在嗎!」

「睡了,怎麼了?」

「那寂清師尊在嗎?」

「他有事去找老師祖了,」宮霧納悶道:「你到底找誰?」

「找你,」小弟子摸了摸後腦勺:「我們師尊找您過去一趟。」

「好,這就來。」

宮霧隔著屏風和閉關練功的師兄打了聲招呼,跟那弟子一同去了六珈宮。

比起冷冷清清的自家宮裡,此處收了數十個弟子,到處都能一眼望見好幾個人,讓宮霧有些不習慣。

大家看見她也是一愣,有的小聲打招呼,有的甚至露出崇拜又惋惜的奇異目光。

宮霧無暇辨認不同表情的背後含義,快步進了主殿。

程集坐在主位,快速讓她免禮入座,吩咐弟子上茶。

六珈善醫,雲藏善毒,弟子們也是在開蒙之後各隨喜好拜入門下,深行自造。

此地葯修眾多,白日里不點焚香也有清苦的葯香味,且每一次來都不一樣。

「東麓師尊這次喚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程集醞釀了一會兒,把她離開之後的事如實道出。

「你那小豹子……胃口稍微大了一點。」

宮霧從金煙渦回來,在矮松下碰見它呼呼大睡,像是沒有出去過,也就摸了摸毛沒有多管。

程集一提醒,她倏然而驚。

「它去膳房偷肉吃了?!」

程集笑容很勉強:「它……溜去山外,殺了十幾隻羊,咬死了兩隻耕牛,還險些傷人。」

「除此之外,谷里的孔雀也差點被吃,還好飛得夠快。」

宮霧登時困窘地起身連連道歉。

「對不起!我不知道前兩日有這些麻煩!是我沒看好它!」

「不著急不著急,你別行禮,」程集也有些惶恐地起身攔她:「我都料理好了。」

許久以前,宮霧為她擋了一刀,在她面前失血過多而死。

程集一直都記得。

她性格內向靦腆,不善表露真心,平時說幾句感謝的話都會臉紅,沒法像嚴方疾那樣豪邁地收人作義女。

但至少料理這些小事還是可以的。

「那幾家農戶,我已經賠付好了錢款,幫他們重新買了牛羊。」

「你那豹子,我引回曇華宮后餵了些安眠的草藥,讓它多睡些時辰等你回來。」

程集說到這裡,又有些局促地擺擺手。

「我不是要誇耀自己做了什麼,就是想讓你放心。」

宮霧同樣愧疚自責,把這豹子的來歷仔細講了,糾結道:「我不忍心殺它,但也不想看它濫殺無辜。」

程集仔細聽完,微微鬆了口氣。

「既然它有靈根,留著不是壞事。」

「你如果引它向善,教它道理,便是飛禽走獸也有開悟的時候。」

她說話溫柔,不急不緩的聲音很能安撫人心。

宮霧怔住:「您是這樣想的?」

程集溫和道:「諸天神佛各有坐騎,它將來聽命於你,乘著你四處為善,一樣是積了功德。」

「既然它有靈性,能聽得懂你說話,你更要珍惜這段緣分。」

小姑娘再回曇華宮時,有些愣怔出神。

「宮花橘!過來!」

恰巧姬揚推門而出,見她領著豹子往外走,問道:「你要去哪?」

「帶它出去道歉。」

「……?」

-3-

有靈契在,這豹子並不用牽繩便會聽她命令。

但為了讓沿山的村民安心一些,宮霧還是拿鎖鏈拴住了它的脖頸,先牽去六珈宮再次致謝,以及問清了它咬死牛羊的具體地方。

小姑娘深深鞠躬時,豹子本是滿不在乎地把頭扭到一邊張望旁處,卻被靈契壓著脖頸被迫弓身向下,和主人一起彎腰認錯。

它有些煩躁地低吼起來,偏偏身體不受控制。

宮霧以靈力強壓著它,直到橘豹徹底安靜以後才鬆開鉗制。

程集看了一眼日色,叮囑道:「早些回來,不要讓我和你師父擔心。」

「嗯!」

於是山上多了一道奇異的景象。

有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牽著一隻花豹漫步遠行,那豹子悶悶不樂地晃著尾巴,但奇異的馴服於她。

沿路有插秧澆水的農戶瞧見他兩,都紛紛詫異地看了許久。

道歉並不簡單。

統共七家農戶受了損失,但四家都閉門不見,隔著院門遠遠地叫他們趕緊走。

也有農夫破口大罵,把大瓢髒水潑到他們身上。

「老子養了好久的羊,還有剛生下來的小羊羔子,眼睛都沒睜開就斷氣了,你知不知道!」

宮霧同豹子被澆了一身腥水,仍摁著它鞠躬道歉。

「對不起,以後我會管教好它。」

「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瘋了吧,養什麼豹子啊?!你當你是皇帝不成!」

橘橘瞪著眼睛看她的反應,被牽走時還在仰頭看她。

直到七家農戶都道歉完,宮霧才牽著他返回山谷,一揚手把鐵鏈取了。

「橘橘,你是豹子,吃肉天經地義。」

豹子很緘默地走著,不再發威式地低吼。

「你可以吃豺狼虎豹的肉,吃兇惡壞人的肉,路邊如果有山匪劫掠錢財,你把他全吃了都行。」

「但是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你明白吧。」

「哦對,」她擦了擦頭髮上滴落的水珠,又想到一個辦法:「夜鴆山離這裡不遠,你將來跑步快了,可以溜達過去放開了吃。」

「但是那很危險,你過去了可能受傷。」

說起夜鴆山,她在回來之後還記著那個大和尚,問過他的下落。

杜韌師姐說他早早走了,但是留了三枚純白銀杏葉子,說今後山谷里有任何事要求助,都可以憑這個去大無相寺見他。

一走神的功夫,花豹不知從哪叼來一隻野兔子,拿頭頂了一下她的手,似是詢問。

「吃吧。」宮霧停頓片刻,又道:「你省著點,別把全山的兔子捉絕了。」

豹子跟吃小糕點似得兩口咽了,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

翌日清早,曇華宮門前傳來一聲驚叫。

「我的——老天爺——」

「有人沒人啊!!快點出來!!」

「熊!!是熊啊!!!」

宮霧來不及換寢衣,衝出去時比早起的師兄慢一步,一眼就看見龐然大物堵住門口,身上還冒著熱氣。

豹子趴在山熊旁,打招呼般搖了下尾巴。

姬揚深呼吸著開口:「也……不算出格。」

熊已經死透了,就是不知道它是怎麼給拖過來的。

宮霧艱難道:「你想吃這個?」

豹子點頭。

「慢!!」旁宮弟子出聲道:「霧霧!我能不能蹭點熊的指甲入葯!」

「哎哎,我先來的!」

「霧霧!!熊皮能不能分我一點!」

「三師兄,快回六珈宮叫人,這裡有剛斷氣的熊誒!!我活這麼大第一次看到熊!!」

沒過多久,大半個月火谷的人傾巢而出,大清早把曇華宮前的走道堵得結結實實。

「真是一整頭熊?!」

「怎麼弄來的,眼珠子還剩下嗎?!」

「宮霧宮霧!你能不能幫我們弄頭狼回來!」

塗栩心本在睡懶覺,被吵得實在沒法睡,披著外套一出去,發現各宮的人都拿著刀聚在門外。

宮霧被姬揚押回去換衣服了,暫時還沒回來。

幾個弟子吵來吵去,有的不小心撞了下熊旁邊的豹子,有記得說對不起。

豹子晃了下尾巴,表示原諒他了。

「我們先來的,早就說好了要用這塊兒入葯!!」

「你跟誰說好了!我上個月還幫小霧掃過曬葯庭呢!」

宮霧匆匆換好衣服,看見門前人越來越多更是頭大,拍了拍豹子的腦袋道:「我們先把它抬進來,可以嗎?」

豹子聽話的起來了。

不過多時,場景變得更是奇異。

兩排人手持葯匕有條不紊地開剖分解,將皮肉神經脂腺一樣樣的分開,連指甲都仔細擦凈。

而肥厚熊肉也一併被捎帶著切下來,還給順手片好了放在食盆里,遞到豹子面前。

橘橘來者不拒,給一碟吃一碟,給一盆吃一盆,眯著眼任由姑娘們摸他下巴。

宮霧害怕出什麼意外,一直守在近處,聽見呼嚕聲時警告性瞪向它。

「無事無事,」六珈宮的師姐笑道:「我家養的花貓也喜歡這樣呼嚕,這是舒服高興的意思!」

花聽宵同樣喜歡懶睡,來遲一步連聲道虧了虧了,一挽袖子衝進人群里跟著忙活。

「脂腺是這樣剝的嗎!」

「上課到底豎著耳朵聽了沒有,這刀子下的是要做亂燉呢?!」

也有人在悄聲感嘆。

「你們知道寂清師尊養的靈鹿嗎……先前就是叫熊半夜給抓傷了幾隻,當晚就死了!」

「這兒原來還養過一群鹿?!」

「可不是嘛,後來他把鹿都送人了,自己留了一隻,閑得發慌又去收徒弟了。」

熊肉又硬又柴,並無多大藥用。

弟子們聯手把所有骨頭都剔得乾乾淨淨,肉一絲不落地全部餵給橘橘吃。

豹子很寬心地把熊皮熊尾都讓給他們,雙方相處很是愉快。

等一群人送走之後,宮霧才長鬆一口氣,給沾了血跡的地磚潑灑清水。

豹子圈著尾巴蹲坐在她的近處,好奇地看她在做什麼。

「宮花橘。」

一被叫大名,豹子打了個激靈,怕她又要罰自己鞠躬。

宮霧欲言又止,只拍了拍它的腦袋。

你別某天清早把大毒鯢扔過來。

拜託了,謝謝。

熱鬧散了之後,塗栩心又回去補了一覺,下午把兩個徒弟叫到了一起。

「有個事,咱們得聊聊。」

姬揚已聽聞有關知白霸鯨的風聲,斂眉垂眸著等他宣布此事。

宮霧還在嘗師兄泡的茶,唔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塗栩心伸手一指宮霧:「你看,她都快要進開陽境了!」

姬揚&宮霧:「……?」

還真是。

宮霧雖然身至瑤光不足半個月,但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從瑤光九品躍至一品。

正如姬揚先前那樣,她在金煙渦又死一次之後,周身泛起月暈般的光澤,只是自己渾然不覺。

塗栩心看得惋惜又欣慰,搖搖頭道:「我得多吃幾碗長壽麵,爭取將來能去天上看你們。」

宮霧反應慢了一拍,後知後覺地用靈視看自己雙手,驚詫地啊了一長聲。

「師父,我居然快進開陽境了!」

塗栩心抹眼淚道:「你不要講了!」

「我都不知道……」小姑娘很恍然:「活過來以後,一堆事亂糟糟的,我根本沒顧上來。」

「你還沒有升,」姬揚冷靜地說:「需要破境。」

「師父今天叫你過來,是為了教你這件事。」

塗栩心終於被提醒正事,嗯啊一聲,嚴肅道:「對,我叫你師兄來,是想一起陪你破境。」

當下此刻,宮霧已是靈海滿溢,處在破階晉陞的邊緣。

可她還需要再被推一把才能突破瓶頸。

「世間破境,主流三法。」

塗栩心嚴肅地舉起一根手指頭,仔細講課。

「第一種,就像你師兄那樣,在激烈交手裡貫通靈竅,有所大悟。」

「不一定。」姬揚搖頭:「我那日親手殺了她,無情道心亮了一痕。」

「——哎這樣嗎?」

師父強咳兩聲,又豎了一根手指頭。

「第二種,是閉關悟道,自除心魔。」

「像你師兄這種無情道修,心魔會有很多,隨便打個坐都能碰到。」

說到這裡,塗栩心很惋惜地敲了敲宮霧的腦袋。

「你腦袋裡空空蕩蕩,我覺得難。」

宮霧捂著頭小聲道:「我還沒試呢。」

「第三種,就是憑藉秘境的助力。」塗栩心掏出羅盤,推到桌子中央:「各類秘境皆有裨益——除了平平。」

他這個天下第一倒霉蛋,每年能搖到其他秘境的機會少之又少。

好不容易搖著一回,還是大凶之中的大凶,斷然不可能冒著性命危險進去試。

「所以……小霧,你怎麼選?」

宮霧正襟危坐,已有打算:「閉關。」

我想親眼見見,我的心魔長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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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修輪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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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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