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方思寧覺得,自己這個郡主當得著實有些窩囊。
要說她的確是皇親國戚沒錯,父母在時,一位是皇帝倚重的大將軍,一位是太后寵愛的長公主,她自然也蒙了聖恩,小小年紀便封了郡主。可惜,在她十二歲那年,父親戰死、母親鬱鬱而終,太后憐她年幼,將她接入了宮中。七年時光,彈指匆匆,縱然聖恩寵愛,有些東西卻真真切切地改變了。
比如,不久之前,除夕之夜,宮中設宴,皇后突然提起公主的婚事,又說劉尚書家的公子一表人才,堪稱絕配。
好巧不巧,這位劉公子跟她自小定了婚約,全京城都知道。
太后和皇帝都有些為難,皇后卻是一臉理所當然,更不說那千尊萬貴的公主,只差用眼神在她身上盯個窟窿出來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立刻開口,只說思念故去的雙親,無意成婚。而且已經做好打算,擇日便啟程往北,拜祭葬在邊疆的父親,更要留個三五年的儘儘孝心什麼的。
如此這般,皆大歡喜。
於是,佳節之後,她一番準備,攜著為數不多的僕從,麻溜地滾去北地。
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邊疆遼遠,但願皇室就此忘了她,到底少許多煩惱。
如今,出京城已有半日,她坐在馬車裡長長吁了口氣,正想小憩片刻,卻聽同車的人開了口,冷冷道:
「跟得可真緊。」
這一位,姓元名禕,可不是普通的僕婦。她原是將軍麾下,年紀只比方思寧大上十來歲,擔的是護衛之職。
「姑姑說誰?」方思寧小時只稱她為「姑姑」,叫順了口,便如此稱呼著。
元禕半挑著車簾,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外看。
方思寧略湊過去些,往外瞄了一眼。就見車外緊隨著數十騎人馬,著黑衣、戴面甲,長刀匕首、強弓利箭,道不盡的齊整肅穆,叫人望而生畏。
方思寧無奈一嘆,記起出城之前,太后拉著她的手,只道邊疆兇險之地,此去路途遙遠,實在不能安心,說著說著便要掉眼淚。還得是她那位公主表妹,見此情形起身便道:
「皇祖母不必憂心,我府上剛訓練了一批暗衛,不如就送與思寧姐姐,護姐姐平安。」
太后十分感動,直誇公主體貼。
與方思寧這個無權無勢的郡主不一樣,當朝公主秦憶安,文韜武略、殺伐果決,十三歲出太學,十六歲開府,門下賢士三千、兵馬強壯,更訓練有上千名暗衛,個個忠心不二。大晟王朝男女同尊,女子繼承大統也有先例,皇帝膝下無兒,公主這番做派,明眼人豈有不明白的。
方思寧當然也明白,所以,她也十分感動。雖說她早猜到,就算遠離京城,也少不了監視窺探,但竟勞動公主費了這麼大手筆,讓她對自己的地位有了幾分不清醒的認識。
她何德何能,讓人提防忌憚到這個地步……
方思寧無奈一哂,旋即開口,刻意地高聲說道:
「姑姑不必憂心,不過一群鷹犬,來日尋些錯處,遣回公主府就是。」
話音悠悠,飄出車外,隨清寒北風掠過眾人耳廓。
策馬行在最前的暗衛抬了眸,開口的聲音沉緩而平靜:
「都聽清了罷?」
身後的一眾暗衛齊齊低了頭,無一聲回答,卻又似已回答。
為首的暗衛自是瞭然,只淡淡道:
「小心行事。若被遣回公主府,什麼下場你們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