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元春不知道,為什麼一個簡單的上香,為何這麼多人。這倒不是說,她不喜歡這種戶外的活動,可加上賈珠?
這就顯得有些隆重。
賈珠騎著馬,走在他們的邊上。
護送他們的是一隊八人的侍衛,當然,是除去賈府家丁外的八人。
元春記得這些人,因為他們時常跟在賈珠的身邊出入。他們原是為了保護兄長而來,是太子殿下撥給賈珠的。不過時間久了,有時候,他們也會跟隨在其他賈家人身旁,僅限於要緊的時刻。
但不會超過三人。
總有半數以上的人會跟著賈珠。
這才是他們唯一的任務。
賈政和寶玉一輛馬車,元春抱著探春,和母親王夫人一輛馬車,後面那輛馬車內還有張夫人和賈璉迎春,這幾輛馬車,再加上騎著馬的賈珠,以及護衛的侍從家丁,就顯得有些浩浩蕩蕩。
不過出了門后,再往城門去,一路上的官道,人也不算少。
探春趴在元春的懷裡,微微張開嘴巴盯著外面。
探春很少出來,寥寥的幾次都是跟著他們,所以,元春特地給她挑開了車簾,好讓她能看到外面。
元春和家裡的姐妹關係一直都算不錯,所以,對她這樣的舉動,王夫人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別的什麼都沒說。
探春心滿意足地說道:「好多人在看大哥哥。」
她脆生生的。
元春輕聲笑道:「因為大哥哥長得好看。」
探春跟著點了點小腦袋。
元春不由得又往外面看了一眼,穿著大紅色騎裝的賈珠比好看還要過頭。他很少穿這種鮮艷的衣裳,如今這一身打扮,讓人瞧著都忍不住驚嘆。
直到他們到了寺廟外,他翻車下馬時,又牽著馬匹走過來,一雙清亮的雙目看向了馬車,又回頭望著這寺門口。
絡繹不絕的馬車與人流,倒是看得出來這寺廟的聞名遐邇。
今日聽聞是寺廟中一位出名的大師要講經,再加上是十五,來往的信眾才會這麼多。
賈珠護著家人往寺廟中去時,他確定自己的臉色上流露著人怎麼會喜歡這些的表情。
因為元春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笑著指了出來。
他無奈地放鬆了肩膀,低聲說道:「人比我想象中還要多。」
元春頷首:「母親說過,最近幾年這裡的確很靈驗,所以她一直想來的。」
賈珠看著身邊護衛他們的侍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呻/吟,「從這裡的人數,倒是可以看得出來。」
元春忍不住笑起來。
她總算笑出來。
賈珠有意無意地看著她,自打他們前幾天聊過那個話題后,元春看起來情緒一直很失落。
元春似乎有些猜到,賈珠身上發生的這一系列的事情,或許有著他自己的意願。
他喜歡……
或者說,是他想要的。
元春不知這是為何,卻忍不住想要和兄長談一談。
可惜的是,和賈珠的交談,顯然沒得到元春想要的結果。
她知道賈珠很堅定,可那天聽到賈珠的回答時,元春還是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悲傷。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覺,就好似那一瞬間有什麼凍結在元春的心口,叫她說不出話來。
其後,賈珠拍著她的肩膀,說話的聲音算得上溫柔。
「元春,不必為我擔憂。」他笑著,或者說,他從未笑得如此暢快,帶著一絲隱秘的愉悅,「你為我擔心,這……很好,但這沒關係的。」
於是,元春連更多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看不懂大哥。
但她知道,他說的話都是真的。
他並沒有為此感到不快,難受,甚至是更多的,其他的一些東西。
所以,元春也只能選擇接受。
直到
今日,她感覺得到賈珠總是在若有若無地觀察著她時,元春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看向賈珠,得到了他微微勾起的微笑。
兄妹兩人總算是和解。
回到眼下洶湧的人潮,帶來的侍衛,顯然發揮了一定的作用。等踏入寺廟后,那就簡單得多,有一位面善的僧人來接引他們,一路上,賈珠只要跟著家人們,其他的事,就無需他來擔心了。
賈珠只需要做的就是在母親決定點長明燈時,在旁邊默默地點頭,亦或是父親要去聽經時,順手把寶玉給搶救下來。
寶玉窩在賈珠的懷裡,可憐兮兮地朝著他眨眼。
看起來像是逃出生天了的慶幸。
等到王夫人和張夫人也都帶著幾個女孩去聽經,賈珠身邊就只剩下了寶玉。
「大哥哥,璉二哥看起來好慘。」寶玉窩在賈珠的懷裡竊竊私語,「你怎麼不救他?」
賈珠漫不經心地說道:「拿你去換他,要不要?」
寶玉瘋狂搖頭,他可不要去聽那些晦澀難懂的經文。
賈珠抱著他在寺廟裡溜達。
家裡人都知道他不太相信這些,尤其是他更不愛人多的地方,也就沒有勉強他。
賈珠:「大伯母帶賈璉過來,就是特地要帶他來聽經文的。想要把他給帶出來,可不容易。」但寶玉就不同了,這麼小的年紀,生怕他移了性,賈政其實也不怎麼想他去。
要是真的培養出了賈敬那樣的愛好,那賈政哭都不知道去哪裡哭去。
寶玉嘿嘿一笑,小手揪著賈珠的衣裳,大眼睛四處瞧著,「今日人好多。」
賈珠:「你不是喜歡熱鬧?」
寶玉慢吞吞縮回賈珠的懷裡,就像是個大糰子,「可吵。」
賈珠笑了笑,將寶玉抱得更緊,漫無目的地在寺廟內閑逛。這裡瞧著深山老林,帶著森涼的氣息,雖然人來人往,但也別有野趣。偶爾有一些生靈在寺中跑動,看得出來不怕人,來往的客人也不曾驚擾了它們。
不知是不是因為山上太冷,所以下來的。
也或許是這裡當真給了動物們一種安心的感覺,它們自在得好似這山林中的一部分。
不管這寺廟是不是真的靈驗,最起碼……
這裡的僧人看起來還不錯。
言語會欺騙人,動物卻不會。
「大哥哥會外派出去做官嗎?」
「誰告訴你的?」
「我在外書房,聽到父親和他的門客說話。」
「告訴我,他沒打你。」
「沒,父親似乎對我最近的成績感到高興。」
「我說過你很聰明。」
「這是大哥告訴我的,不是嗎?要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前,我總得付出點什麼。」對於寶玉來說,這樣的話也算是成熟過頭了。
賈珠沉默了一會,「我不知道會不會被外派出去。」他平靜地說道,「等散館,還得一年到一年半的時間。但,對於自己的去向,誰又說得准呢?」
「父親希望你和太子談談。」
寶玉蹦出來的這句話,讓賈珠微微挑眉,發出不贊同的聲響,「那我希望父親不要與我聊這些。」
他慢吞吞,帶著一些無奈的搖頭,「我大概會不高興。」
寶玉偷偷地說道:「其實我覺得,父親有時候似乎有點怕你。」
賈珠有些驚訝地看著寶玉,沉思著,「你怎會這麼說?」
「不知道,一種感覺?」
寶玉坐在賈珠的懷裡,晃蕩著小腳丫,他癟著嘴說道:「父親在大哥哥的面前,總是會氣勢收斂些。」他很是敏/感,能夠區分出賈政在自己,和在賈珠跟前的差別。
賈珠:「許是因為,在父親的心中,我已經是可以與他平起平坐說話的人,而你還小了點。」
寶玉歪著小腦袋思考了一會,就將這個難題給拋棄了。
不論如何,有
賈珠在,寶玉倒是不太擔心父親的壓迫。相比較賈政,他更喜歡聽賈珠的話。
兄弟兩人在寺廟裡閑逛,不知不覺就走到後山去。
後山有僧人守著,見他們帶著家丁侍從,雙手合十地說道:「施主,後山只有一條路,只要沿著山道走,別去旁的地方,就不會走錯。」
賈珠漫不經心地笑道:「有許多人走錯嗎?」
小沙彌苦笑著說道:「有許多施主總喜歡,另闢蹊徑。」
賈珠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在帶著人越過了守山的小沙彌后,寶玉好奇地說道:「大哥哥方才為何點頭?」
賈珠:「你瞧,上下山就只有一條道,閉著眼都不會走錯,為何還要派一個小沙彌守著這裡?」
寶玉順著賈珠指著的方向看去,過了一會,皺著眉說道:「他們喜歡鑽草叢?因為……自詡自己不會出事?」
「寶玉,這世上自認為自己有能耐,自以為是的人著實太多。他們許是被山間景色吸引了目光,也或許是想要一場冒險。」賈珠慢吞吞地說道,「這倒也不能認為是錯,只這裡是別人的地盤,若是出事,寺廟自然要負責,這便是不負責任的行為了。」
寶玉仰著頭看著賈珠,過了好一會說道:「所以大哥也遇到這種不負責任的人?」
賈珠微笑:「那可實在是太多了。」
寶玉晃悠著賈珠的胳膊,「和我說說,大哥哥,和我說說嘛。」寶玉一旦想要撒嬌,那痴纏的功夫可真是厲害得要命,也無怪乎賈母和王夫人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賈珠只好說道:「我有一個同僚,可能是有些……喜歡和我對著干。有時寧願自己吃虧,都要拖我後腿。」
寶玉冥思苦想了一會。
不得不說一個小孩在自己跟前皺巴巴著臉,瞧著可真是有意思。
「他是不是喜歡你?」
賈珠哽住。
「……這還真是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為何會有這樣的看法?」
寶玉振振有詞,「璉二哥上回給王姐姐欺負哭了,他說他是因為喜歡王姐姐才欺負她的,然後又抓著臉去道歉了。不過大姐姐說,王姐姐根本沒哭是逗璉二哥的,是璉二哥活該。」他口齒清晰地將事情複述完畢后,點著小腦袋說道,「所以欺負,是喜歡?」
「不是,賈璉的做法完全錯誤。」
賈珠捏著寶玉的小臉,決定回去后要好好「教導」賈璉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免得教壞了寶玉。
不過,看起來,賈璉是真的喜歡王熙鳳?
賈珠若有所思,但不妨礙他和寶玉說話,「不管是哪種意義的喜歡,都和欺負傷害對方沒有關係。寶玉,日後若你喜歡誰,要記得保護她,而不是傷害她,倘若做錯了,就去道歉,真誠地挽回,而不是像賈璉那樣拈花惹草。」
寶玉咯咯笑,「只可以和一個人要好嗎?」
「那是自然,寶玉會有很多喜歡吃的東西,但總會有最喜歡的那個。」
寶玉又開始皺巴著小臉,不過這一次,他很快理解了賈珠的意思,然後點了點小腦袋。
他們說話間,不知不覺已經爬到了半道。
寶玉還好,一直是被賈珠抱著的,而賈珠抱著他,一路爬到半山腰時,後背已經布滿汗意。
他有些不滿地嘆了口氣,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瞧著還是有些虛弱。
不過這冬日,走動起來后,甚至不再那麼發冷,呼出的霧氣在嘴邊打成團。
寶玉乖巧地想下來,踉蹌著在地上走了幾步后,被趕上來的侍衛牽著。他也不排斥,扭著頭看著山下,發出一聲驚嘆,「哇哦,好漂亮。」
漫山遍野都是銀裝素裹,好似一切都只剩下寂靜的素白,寶玉連小臉都變得興奮起來。
賈珠笑了笑,揉著寶玉的小腦袋。
他出來前還帶著虎頭帽,看著虎頭虎腦的。
寶玉高
興地頂著小腦袋,「大哥哥,我喜歡……」
轟——
他的話還沒說完,有什麼東西從上面滾了下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賈珠和寶玉就被幾個侍衛給撲到在地,然後,伴隨著剛才那股巨響,緊接著是重物砸落在地上的聲音。
賈珠在這動靜消失后,扭頭看向剛才聲音的來源地,卻看到一個仰面倒在地上的人。他的身邊,還散落著不少石塊,看起來就好像是一時失足從山上摔下來。
賈珠下意識捂住寶玉的眼睛,不叫他看到那屍體的模樣。其中一個侍衛等了又等,確定沒其他的動靜后,這才貓著腰走了過去。
不多時,他回來。
「已經死了。」
賈珠皺眉:「這人……」
「是范茂,范大人。」
賈珠微怔,猛地看向那具屍體,他的頭朝裡邊,後腦勺還在不斷滲血。他的肢體扭曲成古怪的模樣,可身體還有反射性的抽搐,不管怎麼看,都是剛剛隕命的。
這人是范茂?
賈珠抱著寶玉緩緩地站起身,抬頭盯著山上,「派兩個人上去瞧瞧,他摔下來的地方,除了他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的腳印。」
「是!」
被捂住眼睛的寶玉奇怪地嗚嗚了聲,不自覺地靠近賈珠,悄悄地說道:「大哥哥,是……死人了嗎?」
賈珠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是啊。」
而且,還是個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