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賈珠驚醒時,郎秋很快點燃了蠟燭。
船艙內有些搖曳,青年半睡半醒間,聽到郎秋擔憂問道:「大爺,可是哪裡不適?」
這一回出行,並非沒有阻力。
賈珠雖合適,可他的身體不好,本不該長途跋涉。然派出賈赦,賈母又不太放心,這才和賈珠商議過後,才決定下來。
郎秋出門前,就被王夫人抓去叮囑了又叮囑,就是害怕賈珠在路上出事。
賈珠喝了郎秋遞過來的水,含糊著聲音說道:「只是個噩夢。我不是與你說,不必守著嗎?」
郎秋訕笑,「可自打上船來,大爺都做了幾回噩夢了。如今快要到,要是再如此,大爺的身體定是遭不住的。」他有些後悔,早知大爺身體不適,定要早早調頭回去。
賈珠淡淡說道:「無礙,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他的臉色哪怕在燭光的照耀下,都顯得有些蒼白。
郎秋並不相信他說的話。
可他也沒有辦法。
畢竟青年並不會將他做的噩夢告知於他,只是有時候會在驚醒之後,在窗前坐上大半夜,安靜看著外面黑暗的燈火。
這時候會讓郎秋很是擔心。
然第二天,賈珠又表現得很正常,好像半夜流露出來的異樣,都是假的。
他們已經快到揚州了。
因為是白事,所以一路上他們都非常低調,並未惹人注目。水路比陸路要好一些,但是每日一成不變的模樣,又很是枯燥。
郎秋原本擔心,大爺會憋出毛病來,可現在他又擔心那持續不斷的夢,讓賈珠身體變得更差。
這幾天他已經能隱隱聽到咳嗽聲了。
賈珠將嘮叨的郎秋趕出船艙,不過在讓他出去之前,又把江九給找了過來。這一次出門,這個侍衛頭領肩負著保護的職責,每日都勤勤懇懇地巡邏整艘船。
「大爺,近日來沒有發現異常,不日就抵達揚州,到時候這麼多人無,法和林姑爺交代。」江九在賈府待的時間久了,自然而然也就用賈家人的稱呼,去稱呼劉海。
「到時候化整為零,不必所有人都跟著去。」賈珠吩咐道,/w.w,w.52g.g,d.c,o.「不過也不能帶太少人,到時候你看著安排。」
「是。」
賈珠看著江九嚴肅的模樣,笑著說道:「不必這麼擔心。也快平安到揚州了,這水面上人來人往,他們不敢如此大膽。」
對於底下的人,要讓他們知道會遇到什麼麻煩,遭受什麼襲擊,才會讓他們更好地應對,所以在上船之後,賈珠就把江九找了過來。而在得知了他們有可能會遇到襲擊之後,他也很快就將手下的人組織了起來,每日巡邏,將整艘船都防衛得水泄不通。
江九嚴謹搖頭,「正是因為戒備森嚴,所以他們才不敢來犯,而當我們踏上揚州的地盤,我們或許會因為那裡是林姑爺的御下,所以疏於防備。」
賈珠頷首,這位侍衛首領說的並沒有錯。
他沒有阻止江九更加嚴厲的態度,在商議好之後,才讓他退下。
等船艙內只剩下他一個人之後,賈珠才流露出疲倦的神情,抬手捏了捏鼻樑。
他近日來的睡眠的確不怎麼好。
可難得,這和太子沒有關係,他就純粹只是做噩夢。
夢裡夢到的東西他已經想不起來了,只是每次半夜驚醒的時候,他總會有一種惶恐的感覺。他不知道那種奇怪的情感從何而來,但叫他的情緒壓抑。
好在明日就要到揚州了,不管怎麼樣能踏上土地,總歸是件好事。
再這樣在船艙內搖搖晃晃,賈珠的確要被晃動麻木了。他又揉了揉眉心,決定趁著這個時間再躺一會兒。
或許白日補眠,就不會再做夢了呢?
…
當賈珠踏上揚州的土地時,他一眼就看到了碼頭邊
上等待著的林家人,畢竟他們實在看起來太過明顯。周遭的人都對他們有所禮讓,而從管家到奴僕都是溫文有禮,一看便能知道林家的教養很好。
賈珠身邊帶著的侍衛,並沒有全部跟著上岸。他只帶了二十來個人,再加上賈府的家丁管家等,便顯得隊伍有些浩浩蕩蕩。
林管家有些驚訝,賈珠溫和道。
「這些侍衛,是太子殿下擔心我在路上遇到麻煩,這才特意指派過來稍加看顧的。」他一邊說著,一邊露出歉意的神情,「倒是勞煩府上安置了。」
林管家輕聲說道:「您說的這是哪裡的話,快快請。」
林管家早就準備好了轎子。
兩邊的人合在一處,隊伍顯得有些龐大,可一路抵達林家時,也是平平安安。賈珠不是個好奇的人,不過一路上走過揚州的街頭巷尾,他也曾經撂開帘子,欣賞了一番。
江南的水鄉柔情和北方的粗獷截然不同,每一處都透著精緻細膩,那是揉入骨髓的脈脈。
不過他也就看了幾眼,就隨手放了下來,畢竟情緒一旦踏上了揚州的土壤,那些憂鬱悲傷就捲土重來。
賈敏的去世,對林家打擊也很大,從林管家的疲倦來看,他們已經勞累有些時日了。
不過等到了府上,賈珠被接引去見林如海的時候,他方才發現,這位林姑父看起來雖是中年,卻仍是俊美清麗,哪怕眉間的隱痛仍在,卻是使得他更加風姿卓越。
他將請安的賈珠給扶了起來。
賈珠在林如海書房並沒有停留多久,很快就被他帶去祭拜了姑母。礙於賈敏的喪事正要走到末尾,他也沒來得及和林如海再敘什麼,便匆匆幫起了忙。
林如海這一脈都是幾代單傳,到了他和賈敏,兩人只有林黛玉這麼一個女兒。
他也曾與侍妾有過一個孩子,但那個男孩在他三歲的時候,就不幸染病去世,如今瞧著林如海,這模樣悲痛無比,短時間內怕也是沒有再娶的心思。
府上人丁稀少,自然下人也沒有太多,賈敏的喪事辦得雖是得體,可仔細瞧來也有些細微的不足。
正巧賈珠帶來的管家還算得用,在稍加熟悉了后,便很快將自己帶來的人安排在合適的位置上,順順利利地將賈敏的喪事給辦妥了。
而這時,賈珠已經在林府上呆了好些天,也見到了他們那位表妹。
賈珠曾見過許多美人。
不論是家中元春,迎春,探春,都是各色不同的美麗,在宮中他也曾經見過各位涼涼能被送入皇宮,自然也是絕世的美女。
可黛玉……
她是不同的。
賈珠第一次看見她是,那個可憐的小姑娘正從門外進來。身邊的丫鬟攙扶著他,正如她是一塊即將破碎的美玉,如此憐惜,如此小心。她的眉頭微蹙,眼裡含淚,一瞧她哭,便好似連心頭都發酸起來。
林如海當然有類似的感受,所以正在和人交談的他連忙停下了說話,伸手抱住了小女兒。
父女之間的接觸,隨著年紀的增長就,應該越發避嫌,然從林黛玉和林如海的接觸來看,他們父女兩人的關係很好。小姑娘依偎在父親的懷裡,喃喃尋找著母親的蹤跡。林如海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然後拍著她的後背。
賈珠什麼都沒說,就悄然退了出去。
他不想破壞這個氣氛,且他也覺得留在那裡太過尷尬。
過了兩天,他又一次遇到林黛玉,那是在一處院子里。
那時小姑娘已經記住他是誰,有些羞怯地和他打了招呼。賈珠朝著她頷首,並打算離開時,聽到她有些軟糯的問話,「表哥,是來帶我入京嗎?」
賈珠微頓,緩步走到小黛玉的跟前蹲下。
他的目光與黛玉齊平,聲音非常溫暖。
「那取決於林姑父,還有你是怎麼想的。只有你們願意才會如此,老太太對於姑母去世的消息非常悲痛,但
他絕不會罔顧你的意願。」
這一次賈府上,之所以這麼重視,也是別有原因。
賈敏在去世之前的最後一封書信上,曾經寫到她想把小女兒送到母親的身邊教養,而賈母在得知了賈敏的死訊后,也將這件事記掛在心上,巴不得她的小外孫女兒能立刻入京。
然再是急切,這自然不能依著賈府的意見。
從賈珠來揚州后,他就從來沒有提過這事兒,至少在此時不行,可小黛玉,卻不知為何自己察覺到了,是林姑父曾經說過什麼嗎?
林黛玉淚汪汪的眼睛,瞧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總算露出個小小的微笑,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就安靜被丫鬟帶走了。
郎秋到這時,才輕聲嘆息,「可真是位好看的小小姐。」然後他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要是這位小小姐真的入京。,那以寶二爺的性格,怕是要愛重得如寶如珠。」
賈珠拍了他一記,「別說這麼不得體的話。」
郎秋閉上嘴巴,不敢再說。
前兩日姑母下葬,林如海強撐到結束就病倒在床,賈珠白日去他床頭侍奉,晚上回來時,已經有些勞累。
他簡單吃了點東西就上床睡覺。
只是人躺下卻沒什麼困意,翻來覆去過了好一會兒才,總算入睡。
可他剛一睡著在睜開眼的時候,卻是在夢中。
他頭疼的揉著自己的耳朵,感覺最近做夢的頻率實在太高了,讓他有些無法適應。
若說船上做夢,只是一些噩夢,那如今他在做的,自然是和太子有關的「夢」。
而且他逐漸感覺自己……好像在夢境中,有時會融入到那個自己的身上。
……比如現在。
賈珠是躺在林如海府上的客房睡著的,而重新睜開眼的時候,他卻「回」到了賈府中。
夢中的賈府。
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就在床邊安靜地盯著他看,不知看了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