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砰——
屋內一聲巨響。
賈璉有些受到驚嚇,站在屋門外看著張夫人。張夫人只是沖著他輕笑,雙手推在他的背脊上,平靜地說道:「無事,去罷。」
賈璉害怕他的父親。
因為賈赦的貪婪好/色,因為他時不時暴起的脾氣。平時賈赦從不管教他,可偶爾撞到了他的槍口上,賈赦曾把他往死里揍。
不管賈赦、賈政這兩兄弟再如何不喜彼此,可他們不愧是兄弟。
「母親,我,還是留下吧。」賈璉弓起身,像是一隻害怕的狐狸夾起了尾巴,卻還是伸手拽著張夫人的衣服下擺。
張夫人有些驚訝地看著賈璉。
她知道賈璉一直害怕賈赦,就算是平時也很少和他單獨呆在一起,更別說現在賈赦看著異常暴怒的時候。
賈璉站在張夫人身後低著頭,輕聲說道:「或者,別進去,他會,他或許會傷害……」
他記得他曾經看到過的畫面,他看到父親在打一個丫鬟,地上都是血,他甚至不知道那個丫鬟是生是死。
雖然後來張夫人收拾了一切,保護了那個丫鬟並且將她送到父親不知道的地方,同時,和賈赦大吵了一架,可那個記憶還是殘留在賈璉的記憶里。
賈赦會打女人。
那他有沒有可能會打他母親?
張夫人不知道賈璉心裡在想什麼,可她能看到賈璉眼底的擔憂,張夫人的眼神柔/軟了一些,輕聲細語地說道:「不必擔心,你若是真的想要留下來,那就在門外待著。」
她用眼神示意了自己的陪房過來,守在賈璉的身邊,然後才轉身進去。
賈赦一看到張夫人的臉,一個茶杯就摔到了她的腳邊。
張夫人絲毫沒被嚇了一跳,反倒是平靜地往裡面走了過去,「老爺要是再這樣放肆下去,縱然老太太現在沒精力管你,可要是太過分,卻還是繞不得你。」
「老太太老太太,你的眼底就只有老太太,就沒有我這個丈夫嗎?」賈赦的聲音暴怒,猛地從桌椅上跳起來。
張夫人昂首看著賈赦,冷淡地說道:「你?老爺,你看看自己的模樣,也怪不得老太太會選擇賈珠,而不是你。」
賈赦未必樂意去,可是被張夫人這麼說,便更加憤怒。
「他不過是個病秧子……」
「老爺,我勸你慎言。」
張夫人猛地打斷他的話,露出個淡淡的微笑,「你可別忘記了,府上除了自己人呢,可還有太子殿下的侍衛。雖然人數不多,可要是這話傳到了太子的耳朵里,你覺得……殿下會做什麼呢?」
賈府中人都知道,太子對賈珠甚是關懷,根本容不得有人侮辱他。
張夫人一邊說話,一邊眼神漫不經心地落在了賈赦的下半身。
賈赦猛地夾住了腿。
這個姿勢看起來非常尷尬,可他知道張夫人在暗示什麼。他梗著脖子說道:「我可是,我可是賈珠的伯父。」
「連二叔,太子殿下都未必放在眼裡,區區一個伯父,又算什麼?」張夫人笑意更濃,「老爺,難道你以為,太子殿下是那等愛屋及烏的人嗎?」
賈赦臭著一張臉,冷冷地看著張夫人。
「那你現在來給他說話,難道不是沖著他搖尾乞憐?」
他不討厭張夫人,因為他知道張夫人在,能為他討得多少利益。可他雖能聽得見張夫人的話,不代表他不會亂髮脾氣。
張夫人:「我只是在做一個掌家人該做的事,老爺,只要與賈府有利的事,你想做多少,我都不攔著你,可要是和賈府無益,那還是算了。」她眼看著賈赦已是有些冷靜下來,便不打算再留,轉身走了出去,「別忘了,這一畝三分地,珠兒是不在乎,可是有些人在乎。」
賈赦獨自坐了一會,滿地的狼藉都不在他的眼裡。
他下意識地看
向外書房的位置,縱然這家裡瞧著是二房勢大,可不管是這爵位,還是這管家的人,都是大房的人占著。
賈珠的確不在乎,也不計較這個。
可賈政,王夫人在乎,也計較。
賈赦琢磨了一下,到底是泄了氣,轉眼一想,昨日賈政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摔了個大馬趴,頓時給自己樂壞了,他大笑了幾下,朝著外面招了招手,「找個人進來,將這地上收拾一下。」
他跳起來,背著手來回踱步,心思早就不在這上面,飛快地轉移到了其他地方去。
…
「賈政的馬車被破壞過?」
太子的臉色微冷,看著眼前的侍衛。
他低著頭,恭敬地說道:「那痕迹很細微,輕易難以發覺。不過,車輪的確是動了點手腳。而我們派人去查過了,賈政經過的道上雖沒有什麼奇怪的碎片,可那匹發瘋的駑馬存有割裂傷,不明顯,是在馬蹄子處。」
毓慶宮內,正是燈火通明的時刻。
然太子的心情卻是不太美妙。
他早有預料。
在聽到賈府出事時,他便立刻派人去查,然賈政出事是夜間回來,賈珠收到消息,次日清晨就出發。
這時間太著急,太子只來得及追上他。
他背著手來回踱步。
賈珠身邊的人,再加上他留下的隊伍,最起碼也有幾十人,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侍衛,不是那些酒囊飯桶,以一敵三是沒什麼問題。
然還是煩躁。
如果那人不是賈珠,太子早就將他拖回來的,可偏偏因為他是賈珠,他也才會這麼在意。
太子緊蹙眉頭,過了一會,便帶人又出了宮。
乾清宮內,康煦帝雖收到消息,挑了挑眉,就隨他去了。
梁九功輕聲說道:「皇上,太子殿下要去的是牢……」
「梁九功,既然人是他抓住的,那讓他查,也是應當的。」康煦帝漫不經心地說道,「最近吏部的事情,太子做得倒是不錯,只是手段太凶戾了些,如今暫且收斂,能叫他分散注意力,也是好事一樁。」
年初康煦帝將徹查吏部的事情交給了太子,那時可沒預料到太子會查得那麼狠,儘管他最後還是留了一線,可早就將那些肥腸大肚者狠狠颳了一層皮。
皇帝饒有趣味地觀察著,只待最後時刻讓太子收手。
然他卻非常機敏,還未皇帝發話,就踩在邊界上收了手。
太子這次練手,讓康煦帝十分滿意,更別說,他在這一次追查白蓮教的事情上,嗅覺也非常靈敏。
不論動手的人是不是白蓮教,可一旦做事就必定會留下痕迹。
近來,六部的憂心忡忡總算放下些,以為太子已經轉移了注意力,不再盯著他們這屁/股底下的座位瞧,卻完全沒想到,太子只不過是將精力發泄到其他地方去。
…
陰森血腥的囚牢內,寂靜的走道里傳來了腳步聲的迴響,搖曳的燭光瞧著非常壓抑,散發著腐臭的氣息。
除了靠外的地方外,囚牢的內側根本沒有光亮。
只有在人走過時,才會帶過搖晃的光斑。
就連牢頭走習慣了這裡,都會顯得有些害怕。可是大步走在前頭的太子殿下卻好似完全熟悉了這裡,根本沒將這血腥腐朽的味道放在心上。
他只是不知,允礽有時,甚至會有些懷念這個氣味。
那些自夢裡而來的腐朽時刻湧現,並沒有因為太子素日里的光鮮亮麗就消失不再。它只是潛藏在皮肉骨髓底下,蠢蠢欲動,伴隨著太子的長成,逐漸盤踞成一頭陰暗暴躁的怪物。
允礽的腳步聲猛地停下,牢頭的心一跳。
他記得這裡最開始關押了幾人,然後是幾十人,直到今日,又慢慢地回到十來人。
而這個數量的遞增到遞減,也只花費了不到半月的時間。
每一次,都和太子有關
。
他們守著這個牢獄的都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爛在心裡,就決不能外泄出去。然一想到太子的手腕,他又忍不住心寒,只覺得自己的皮肉似乎也疼得顫抖起來。
他一言不發,低著頭快速解開了鎖鏈,然後後退幾步,讓開道路讓太子進去。
太子慢吞吞地走到囚牢內。
這裡的血腥氣息比外面還要濃重,撲面而來的味道讓正常人都要嘔吐,然太子卻是面無表情,相反,若是賈珠在這裡,怕是要覺得他好似……
放鬆了下來。
如同回到了令人愉悅的場所。
「……怪物……」
從囚牢的內部,發出一聲低低的嘶叫,那聲音里透著深入骨髓的畏懼,也不知道之前太子到底做了什麼,才讓人能發出這樣聲音。
太子微笑。
他的確是在笑,更是發自內心。
他慢慢悠悠地踱步,連聲音里都帶著愉悅的傲慢,「孤是怪物,可好,那你們又是什麼呢?」
他歪著腦袋,不緊不慢地念了出來。
好些名字,包括范茂,也連帶著甄英蓮。
「對無辜之人動手,按律當斬,孤還沒殺了你們,已經算是不錯了吧?」
范茂很討人嫌。
的確。
可他沒做過什麼惡事,更別說太子念出來名單上的其他人。
他是怪物,那這些絞殺無辜之人的又算什麼?
「……那只是……」
「那只是為了你們的大義。」
太子踩著嘎吱嘎吱的粘稠液/體,不疾不徐地走到了深處,接上了他們未完的話。那張昳麗漂亮的臉上帶著令人生畏的笑意,他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呢?
這裡曾死去那麼多人,那麼多鮮血,那麼多濕漉漉的液體就踩在他的腳下,而他卻——
「我還有些想法,得嘗試嘗試。」
記憶,夢,碎片,是不靠譜的。
那些技巧,那些人體的弱點,他得一點、一點熟悉回來才行。
而這需要足夠的練習。
剛剛好。
太子漫不經心地想,註定要死的囚犯……
阿珠不會怪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