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賈珠和允礽黏糊糊地躺在一起,他暫時失去了對自己兩條胳膊的使用權,因為那被允礽抓得牢牢,兩人幾乎字面意義上地黏著。
賈珠咕噥著說道:「要是現在有人進來……」
「沒有人。」允礽傲慢地說道,「玉柱兒守著呢。」
賈珠哼哼了聲,「是,有殿下這個壞性子在,誰敢冒著這個風險進來呢?」
允礽:「我脾氣很好。」
賈珠哈了一聲,使勁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試圖給太子撓痒痒,因為他剛才的那句話逗笑了賈珠。
允礽臉不紅心不跳地任由著賈珠動作,還提出了一點寶貴的建議。
「你其實知道我不怕撓痒痒,不如往下?」
賈珠順理成章往下掐住了允礽的肚皮,疼得他嗷嗚了一聲。
「捏起來感覺的確不錯。」
太子委屈吧啦地看著賈珠,「阿珠,你欺負我。」
賈珠呵呵一笑,「我哪敢欺負太子殿下,剛才不是太子殿下在欺負我嗎?」
允礽回味了一下方才仗著自己地勢優越,自上而下壓著阿珠不叫他動彈,愣是將他上下啃了個遍的行為,心滿意足,不以為恥地說道:「那只是,補償!」
賈珠默默又擰了一下。
這一次,允礽克制住了自己的聲音,不過取而代之,他憤憤不平地將自己埋在了賈珠的肚子上。
賈珠也不知道太子是什麼滑下去的,他也不是真的很關心。他只是懶洋洋地躺在那裡,然後才想起來問,「你們從行宮回來了?」
「那是在半個時辰前要問的問題。」
「將它挪到現在來問,好似也不存在問題。」
「阿瑪在享受夠溫泉的溫暖后,就回了皇宮。不過我預計再過些天,阿瑪還會移居暢春園。」太子慢吞吞地說道,「相比較皇宮,我想他更喜歡那裡。」
賈珠動了動有點麻木的胳膊,然後說道:「相比較冰冷的天氣,熱乎乎的溫泉的確不錯。」
太子的臉埋在了他的肚子上,那種感覺很癢,但他還是摸著太子的頭髮,不自覺地滑下去,撫摸著他的背脊。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那種濕熱的感覺讓賈珠忍不住笑了起來。
「倘若你沒有這麼貿然後離開的話,我會讓你體會到什麼才叫舒服。」太子的話帶著一點曖昧,手指,在他緊緻的腰腹邊上胡亂摸著。
這種感覺就不是他能接受的了。
賈珠怕癢。
他一邊哆嗦著一邊往後躲,可是太子的手卻牢牢地抓著他的腰。
「殿下,你可以找任何一種方式懲罰我,但不是這一種……」賈珠記得他們離開京城前,太子那些胡言亂語的話,一般他是無所謂,也不放在心上,所謂懲罰什麼的,有時候更像是玩鬧的性質,「如果太子殿下打算用撓痒痒來懲罰人,那我寧願現在就去跳河。」
「現在這天氣如果去跳河,那孤應該派人在水下先放一張大網,好隨時把你撈起來。」太子漫不經心地將手指貼在細膩的皮膚上,「所以……你從林家帶回來一個小姑娘?」
太子說話如此跳躍,已非一次兩次。
賈珠平靜點了點頭。
「姑母與老太太都是這麼希望的,姑父尊重父母的意願,也覺得將孩子放在自己身邊太過危險。」
聽到這番話,太子挑起了眉頭,總算屈尊從賈珠的肚子上抬起了臉。
「揚州的事態還沒緊張到這個地步吧?」太子從賈珠剛才那番話裡面品嘗出了別的味道,「託孤?」
「或許沒有嚴重到這個地步。」賈珠點了點頭,畢竟他對揚州的事態也沒有太子那麼清楚,「姑母的去世,對姑父還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他慢吞吞補充了一句。
「心中悲痛,手段更為激進些,也是情有可原。」
「這是註定發生的事情,他早
該知道。」
林家的消息,雖然太子沒太關注,但是皇帝倒是常有觀察,自然知道,他家裡頭是什麼個情況。
「殿下,有些事情,並非知道,就能接受。」賈珠繼續揉著太子的頭髮,致力於將他的頭髮揉成一團毛毛躁躁的毛線球,「就好比太子殿下知道不該和我在一起,卻還是沉迷於愛欲之中,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早該知道這幾個字並不能阻止您的選擇。」
太子抱怨地蹭了蹭賈珠的腰。
「孤討厭阿珠將我與他人相提並論。」
賈珠悶悶笑起來,他的動作連帶著他的身體震動,「我還挺喜歡林姑父的。」
太子咬牙切齒在賈珠的腰間咬了一口。
賈珠壓制住了一聲驚喘,好吧,有時候有些話,總會給自己惹來一點小麻煩。
「那孤就更加不喜歡了。」
在這個時候,賈珠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
太子原本是防備著阿珠要報復回來,卻沒有想到他卻停下了動作,不知想起了什麼。
這讓太子也從他的身上抬起了頭。
望著太子殿下那雙眼,賈珠開始緩慢掙紮起來,「……我還在病中。」
太子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殿下應該從我身上下去,然後去邊上坐著。」賈珠含糊說道,「我還未好,若是讓殿下過了病氣……」
好了,現在太子連他另外一邊的眉毛都挑了起來。
不得不說,那個場面看起來有些好笑。
不過賈珠還沒愚蠢到這個地步,在太子面前犯下笑出聲這個錯。
「你在我們廝混了這麼久之後,才想起了這個問題。」
賈珠慢吞吞說道:「很顯然,殿下剛才激烈的動作,讓我遺忘了某些不該忘卻的事情。」
太子:「我就當阿珠是在誇讚我了。」
再一次,太子將賈珠剛才的話都當做了耳旁風。
「林如海做得還算不錯,揚州的許多據點都被他連根拔起。」
太子說話的時候還賴在他的身上,一動不動,表達了自己不想轉移根據地的想法。
這倒是賈珠不知道的事了。
畢竟林如海做的每一樁事,都不可能和他這個當侄子說個究竟,更別說在那之後,他們離開了揚州。
「那我應該感謝姑父。」
「感謝他做什麼,身為朝廷命官,這本就是他該做的事情。」
「這的確是該做之事,但這與我想感謝他又有什麼干係呢?」
賈珠第不知道多少次掙扎想要爬起來的動作,被太子所阻攔,再一次失敗了。
他有些氣喘吁吁,躺在床上仰頭看著床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放棄,而緊繃著的皮肉也逐漸放鬆了下來。
太子饒有趣味地趴在青年的身上打量著他,尤其是他剛才輕輕喘氣,雙唇微啟的時候,太子有點兒想咬一口的衝動。
「知道自己成為香餑餑之後,阿珠是怎麼個想法?」
「多穿幾件衣服。」
這回答牛頭不對馬嘴。
太子聽了這話之後,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突然趴在青年身上哈哈大笑,差點整個人笑得滾了下來,捧著肚子有些為難。
賈珠無奈扶著身上大笑的人,嘟噥著說道:「若是時刻被人盯上,只要一想起這個事實,總覺得背後發毛,我說多穿幾件衣服,難道說錯了嗎?」
太子一邊悶悶發笑,一邊抓住賈珠的胳膊,以免自己真得笑得滾下去,「對……哈哈哈哈……說得很對……我應該……再多派點人給你。」
賈珠立刻搖頭,「這一次揚州,若非有保成派來的人,無法阻止那些人的妄動,但人已經足夠,再多加幾個,怕不是要引起皇上懷疑。」他很少這麼直接把話頭引到皇帝身上,可他清楚太子說的話不是無的放矢。
如果不能及時想出個合適的理由阻止他,那賈珠真的要
成為出門浩浩蕩蕩、前呼後擁的人了。
這架子可擺得比誰都大。
「阿瑪知道你在揚州遇到襲擊的事兒。」太子懶洋洋的,「若是我再做點什麼,也不為過。」
賈珠並不怎麼高興聽到康煦帝對自己的重視。
他身邊跟著的人越多,事情就越複雜起來。
而且還有他與太子殿下的私情。
私情……
一想到這個詞,賈珠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其實笑得很安靜,甚至沒有半點聲響,如果不是太子無意間抬頭,他甚至不知道賈珠笑得如此好看。
「阿珠,在想什麼?」
太子有些痴迷地看著賈珠的笑意,那是一種有點乖,有點羞怯,卻心滿意足的笑容。
一看到那個笑,他的心中就痒痒起來,好像有無數只小手在抓撓他的心,變得膨脹又酥軟,他有些急切地抓著賈珠的胳膊,然後把他的頭拉下來。
太子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有些太過著急,兩個人的鼻子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賈珠哎喲了一聲,太子也覺得有些酸脹。
可他根本沒有將這點反應放在心上,而是在咬住賈珠的下唇之後,緊接著又開始掠奪他嘴中的空氣。
賈珠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本以為……已經結束……」他破碎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就被太子整個兒吞了下去。
的確本該停下。
畢竟如果太過痴迷於這種親密的接觸,只會讓兩人身上出現不該有的紅腫,這對於隱瞞可沒有半點用處。
可怎麼樣都不夠。
他剛才與阿珠說的那些話,其實在手底下的人交上來的情報裡面,該有的還是會有,縱然他跟賈珠再問上一遍,也出不了太大的差錯。
但是和阿珠交談的感覺是不同的。
他喜歡這樣。
「嗯哼……」
哪怕什麼事都不做,兩個人只在一起,也是好的。
可怎麼能什麼都不做呢?
他是如此渴慕著青年。
在日復一日之中,他並沒有感覺到那種熾熱的情感冷卻反,反而像是一壺永遠在燃燒的熱水沸騰著,不曾停歇過。
他感覺到了賈珠有些掙扎的動作。
於是停下來,有些哀怨地看著他,「只是淺嘗即止,又怎夠?」
賈珠的臉頰泛紅,視線不自覺移開,又慢慢移了回來。
「你的……那個……」
他吞吞/吐吐說著,帶著一點為難。
過了一會兒,太子才明白他暗示的是什麼。他的確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有點興奮了。而作為被他抵著的那個人,賈珠的表現更加明顯。
「不去管它。」
太子粗暴地留下這句話,然後拖著賈珠進入下一場浪潮。
在青年的身體沒有好轉之前,他當然什麼都不會做,只是討一點嘴上的甜頭。
至於阿珠說的那些病氣,抑或者胡亂的嘟噥他半點兒都沒往心裡去。
他心裡甚至有些陰暗地想著,若是讓他真的染上病,那才叫好呢。
一種病從青年的身上傳染到他的身上,這一種親密無間的交換,就好像他們的骨髓、皮肉里也混入了相同的東西。
只是這麼一想,他都興奮到有些顫慄。
不過這樣的想法,可千萬不能夠叫阿珠知道,倘若他意識到這一點,就不會讓太子這麼肆意妄為了。
畢竟阿珠再怎麼樣知道太子那些黑暗的想法,可那並不代表全部。
有些念頭,哪怕只是說出來都是褻瀆。
賈珠花了一點功夫,才把太子這一次的衝動給摁了下去。
雖然代價是他犧牲了自己的耳朵。
他不斷揉搓著有些紅腫起來的耳朵,那燒開的熱意讓他怎麼都有些不對勁,他剛才已經捲走了自己所有的被子,裹著被褥躲到了床的內側,這才避開了有些躁動的太子
。
而太子殿下已經起了身,坐到了椅子上。
很好,合該如此。
太子的視線一遍又一遍地落在賈珠的身上,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就彷彿他整個人都被剖了開來。
賈珠清了清嗓子,似模似樣,咳嗽了一聲。
「……最近這些天,太子身體如何?」
「不錯。」太子言簡意賅地說道。
「沒有哪裡不舒服?」
「你才是那個現在躺在床上的人。」
賈珠:「可太子進來時臉色不太好。」
「又一個應該在最開頭就問出來的問題。」太子帶著一點喜愛的惱怒,翻了個白眼兒,這肆無忌憚的動作做起來卻有些洒脫,「今日剛從行宮回來,我就趕來見你。行色匆匆,心中憂慮,自然臉色不好。」
「其實殿下知道我在問的是什麼,又為何避而不談呢?」賈珠動了動,將整張臉從被褥里露了出來,「如果殿下不願意說,那我也可以去問玉柱兒,我想他總是願意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忙。」
他沒有在最開始就提出來的原因,非常簡單。
在太子心中那個小小的怒氣被平息之前,他自然不好問些什麼。
畢竟正如太子所說,他現在才是那個躺在床上的人。
他都能想象得出來,若是在太子氣頭上問起,殿下會陰陽怪氣地說些什麼,然後再將他堵得水泄不通。
……用嘴巴堵。
那個時候想要從太子的嘴裡挖出點什麼就難上加難了。
有些時候,也該用一點小計謀。
太子嗤笑,「孤若讓他閉嘴,他可連一個字兒都不敢說。」
「他無需說話,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
太子怒氣沖沖,或者說他假裝怒氣沖沖地瞪著賈珠,好一會,才悶悶不樂地說道:「偶爾會有夢魘,睡不好。」
賈珠:「我在去揚州的路上也時常做噩夢。」
這是只有郎秋才知道的秘密。
其實現在青年已經想不起在船艙內接連不斷醒來,又因為太過困反而又睡去的反覆折騰。可是他雖記不清楚底夢到了什麼,可不代表,他不能理解太子那種鬱悶。
畢竟當賈珠踏上揚州的土地,那些噩夢隨之消失之後,他又開始與太子的夢境共感起來。
也就是這種如同心意相通般的共感,才叫他知道,或者更加明白,太子這些年的遭遇。
「糟糕的噩夢總會叫人難以忘記情緒。」賈珠往邊上蹭了蹭,然後又往邊上蹭了蹭,直到他抬手就能夠抓住太子的胳膊,「我就說殿下眼底的青痕不像是奔波勞累的,上來睡一會兒吧。」
他沒有去問那些夢。
有些他已經清楚,有些他問了之後也是沒法。
太子看著這一張他剛剛下來的床,慢吞吞地說道:「你在須臾前,剛剛趕走我。」
「我趕走殿下,是因為殿下的胡來,我想讓殿下上來,是因為我想和你躺在一塊。」賈珠軟綿綿地抱怨,「你上不上來?」
好呀,這還催上了。
太子一邊爬上了賈珠的床,一邊恨恨自己的沒底線。
怎麼就讓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了呢?
只不過這樣的想法在他們兩人又黏乎到一塊之後,就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甚至能夠感覺那種從心裡蔓延起來的滿足感。
不過片刻,太子就睡著了。
賈珠摸著他的頭髮。
輕輕的。
過了好一會兒,他在確保太子真的睡熟之後,才輕輕用唇蹭了蹭太子的眼角。
好一會,他也靠在太子的肩頭睡著了。
…
他睜開眼時,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床帳。
外邊是黑的。
青年就靠在他的身邊。
濕熱的氣息扑打在他的耳邊,穩定的呼吸,代表著他還沒有醒過來。
太子這一次醒來,並非被夢所驚擾,而是睡飽之後的自然醒。
他已經有些天沒享受過這個了。
正如賈珠的擔憂,他近一個月來做夢的頻率直線上升,幾乎每天入睡之後都會被夢境所驚醒。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太子雖然年輕氣盛,活力十足,可不代表他在將近一個月的睡眠不足之後,還能保持多好的狀態。
更加麻煩的是,皇帝也發現了太子的睡眠出了點小問題。
畢竟太子從來沒有過,在陪同用膳時險些睡過去的失誤。
在康煦帝問起的時候,太子含糊不清地用睡不好搪塞了過去,但過沒兩天,皇帝就突然決定回皇宮,這或多或少是和太子有一定關係。
太子不能說,完全沒有感覺到。
不過皇帝也並沒有簡單粗暴地要求太醫查看他的身體,自從太子長大之後,皇帝那種獨斷專行的行為就少了一些,雖然還是將太子看得很緊,但是一定程度上也是放手了。
但是太子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在阿珠身邊睡得這麼舒服。
這可能是他這最近一個月來睡得最舒坦的一次。
他側過頭去看著,趴在他的肩頭睡著了的阿珠,雖然這壓得他的胳膊有些酸痛,可是太子絲毫不想打擾他。
他能看得出來賈珠臉上的病氣。
他對於賈珠去揚州這件事還是有些惱怒。
本不該是他。
有那麼一瞬,太子的臉色顯得尤為可怕。
他討厭青年病怏怏躺在床上的樣子,尤其是每次都會將他的醫案送到太子的桌頭,看著太醫或者大夫重複的觀點,都會讓太子產生一些懷疑——倘若阿珠是在騙他呢?
他派出去的人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曾經那個遊方大夫的蹤影。儘管秦少尚和秦府都確定了存有這麼個人的存在,然而一種葯散當真如此神奇,能夠叫人的身體呈現出這般狀態嗎?
太子注視著賈珠,手指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側臉。
這輕微的舉動讓賈珠忍不住動了動,好像是有些清醒,但是又在太子的安撫之下閉上了眼。
他清楚意識到他現在的情緒,不能叫賈珠發現。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賈珠意識不清地抬了手,在太子的身上胡亂拍動,那個動作有些遲緩,像是人還困在睡意里,他一下又一下輕拍著,咕噥著低語,「沒事……我在呢……別怕……」他蹭了蹭太子的肩頭,像是終於被周公給打敗,又睡著了。
太子沉默地看著他,雙眼有些失神。
那些黑暗裡滋溜出來的小火苗,被這隨意的動作給拍滅了。
這並非說那些情緒就不復存在,只是莫名其妙不那麼陰鬱。
他嘆了口氣。
然後,又嘆了口氣。
太子將他身邊這個大寶貝用力地抱在了懷裡,不顧這個動作會不會讓剛剛被他安撫著要睡著的阿珠又醒過來……這不能怪他不是嗎?
要怪的話也該怪青年自己,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動作來擾亂他?
真是糟糕。
每一次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對他多麼重要時,都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浮上心頭。
不夠……
允礽坐起身,他該……
他看向屋門外,好似這樣,就能看透遙遠的黑暗。
…
林黛玉在賈府適應得還算不錯。
兄弟姐妹們,正如大哥哥所說,都是些性情溫和之人,相處起來也不難。元春迎春探春,這幾個姐妹都帶來了自己的禮物,更別說寶玉了。
對於寶玉,黛玉總有一些困惑。
她從前不曾見過這麼肆意的少年,特別黏糊,又帶著隨性。他們兩人的關係倒是遠比旁人預期的要好上太多,不多時就同進同出。
兩個玉兒坐在賈母身邊,總會叫老祖宗笑呵呵的。
王夫人並沒有來得及
阻止,因為她此時並沒有關注到這些細節,她的整副心思都落在了她的大女兒身上。
元春今年六月就要出嫁了。
這是府上難得的喜事。
儘管期間遭到了賈敏去世的打擊,但她絕不會讓自己大女兒的婚事受到任何干擾,這件事上她親自操勞起來,各種木材布料都如流水般地湧入賈府。而元春也不再參加其他的宴席,而是一心一意做起了自己的嫁衣。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未必真的要自己把嫁衣做好,但是元春想這麼做,自然是因為她的意中人叫她歡喜。
而王家和賈府兩邊,對於賈璉與王熙鳳的婚事,也有了默認。
大房那邊在確定賈璉的心意之後,並沒有阻止這樁事。
其實王夫人對這樁婚事,並不是十分滿意。
假如是她掌權,又或者說張夫人不在,那王夫人對王熙鳳嫁入賈家這件事兒,自然是歡喜的。
賈璉是大房唯一的兒子,把王熙鳳嫁給他,自然而然也就籠絡了大房,這對於王夫人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
可是現在賈府雖然看著二房勢大,可大房還是賈府正正經經的管家人,王熙鳳嫁入賈府之後,未必會聽她這位姑母的話。
畢竟在她的上頭有著正兒八經的婆家。
張夫人頗有手段,王熙鳳一旦嫁過去,王家的態度,如何就不可知了。
至少他們對於王夫人所說的話,就不會再如從前一樣那麼一心一意聽著了。
畢竟他們還有另外的選擇。
但如果張夫人都沒有阻止這件事,那王夫人身為二房的人,自然更加沒有資格阻止,尤其是王府對於把王熙鳳嫁進來這件事兒還帶有著熱情的時候……
她就更不可能勸說得了王子騰夫人了。
左不過這件事兒暫時沒有成行,王夫人就勸說自己,莫要再想這件事兒。
「母親。」
屋外響起了元春的聲音。
漂亮端莊的大姑娘出現在了門口,臉上帶著淡淡笑意。
「父親說,他來了。」
她有些羞怯地望著母親,「我想去見見他。」
王夫人朗聲笑起來,「你們已經定過親,自然想見就見,何必來與我說?」
元春笑吟吟地說道:「自然是要說給母親知道的。」她朝著王夫人欠了欠身,「那女兒便去了。」
目送著元春離開之後,王夫人的眼神不經意地掃過門外,發現了趙姨娘的身影。她探頭探腦不知在看什麼,很快又消失在別處。
王夫人重重哼了一聲。
在賈政那麼多個侍妾里,她最不喜的自然是趙姨娘。
別的姨娘再怎麼樣都沒有生下過子嗣,而偏偏趙姨娘卻先後生下了兩個孩子,還出了一個男丁。
一想到賈環,王夫人的臉色就變綠了。
「太太,可要給她立立規矩?」周瑞家的試探著說道。
想要為難個侍妾,那還不容易?
這立規矩就是最簡單,也是最蹉跎人的辦法。
王夫人厭惡地搖頭,「如今還是元春的事情要緊,多盯著些她,莫要叫她鬧出什麼問題來。」她把探春帶到身邊養,卻把庶子留給趙姨娘,可是有原因的。
當王夫人把庶女留在了身邊,卻把庶子留給了趙姨娘時,縱然是賈府內在刻薄的人,都只會稱讚她的大度。
有的是把庶出的子女留在自己身邊教養,完全不給妾室的正房太太。
可王夫人這麼做,純粹只是因為她知道趙姨娘是絕對教養不好孩子的。
就她那個德性,沒養出個鼠目寸光的蠢貨,就已經不錯,更別說想要將人養得多麼出落,探春已經是她額外開恩帶在身邊,賈環?那是想都不要想!
「周瑞家的,去瞧瞧,珠兒的身體如何了。」王夫人盯著還沒處理完的賬本,揉著額間說道,「他剛剛上值,可別沒輕沒重的,又熬壞了身
體。」
賈珠的身體恢復后,又去翰林院上值。
雖然翰林院知道他的身體,免去他一些繁重的公務,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這一連兩個月過去,風平浪靜,賈珠就連進宮的次數也少了,與太子殿下見面的時間也就更少了。
除了偶爾還會送到府上來的書信,就再找不出半點兒交往的痕迹。
王夫人頓了頓,「還有,叫他莫要太操勞。」
周瑞家的忙去了。
這大爺可是賈府上下的心頭肉,這每一次身體不好都叫府上的人,操碎了心。這可不只有這些主子們才擔憂,就連這些做下人的也很是緊張。
畢竟誰會討厭賈珠呢?
這麼個性格好的主子,從來不苛責下人,他的院子可是誰都想去的。
路上,周瑞家的遇到許暢,眼見他手裡抱著一大堆東西,忍不住攔下了他,「你不在大爺的身邊伺候,弄這些是做什麼?」
許暢看見了她,忙停下動作,樂呵呵叫了一聲,又道,「大爺叫我等將書房裡的書都拿出來曬一曬,這不是瞧著地方不夠,正去借了寶二爺的地盤嗎?」
這是早上的囑託了。
曬到下午,他們正一趟一趟的,將書都搬回書房。
周瑞家的瞧著許暢身後的人,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鼻子真長。」許暢身後,一個小廝抱怨著。
許暢不輕不重地說道:「別這麼說,她可是太太身邊的人。」
「我說的是周瑞家的,又不是太太。」那小廝縮了縮脖子。
這周瑞家的總是鼻子朝天看人,每次與她打交道,總叫人不快。
許暢:「別說了,快搬吧,還有幾趟呢。」他轉移大傢伙兒的注意力,「可別忘了,搬完之後,大爺可是有賞賜的。」
如果是別的主子,吩咐人做事,也就做了。
但賈珠總是會添點兒賞錢。
這就讓大傢伙兒都願意往他身邊湊。
「好咧,走著!」
周瑞家的走在他們前頭,到書房時,正瞧見賈珠站在庭院里,手裡卷著一卷破落開的捲軸。書房外的空地,那些書籍自然早就被收起來了,他就在那裡借著夕陽的餘光,一點一點檢查著斷裂的地方。
「大爺,」周瑞家露出個諂媚的微笑,這是她習慣性的動作,只她的神情一段刻薄,縱然做出這種刻意柔情的表情,還是顯得有些奇怪,「太太可擔心你的身體……」
賈珠平靜地說道:「我待會兒便會去拜見母親。」
在夕陽的殘紅下,周瑞家的總覺得,大爺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
「大爺,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賈珠略帶歉意打斷,「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些再回來。」
他拿著手中的那殘卷出去。
郎秋匆匆跟在他身後,一主一仆徑直去了府門外,已經有一輛馬車在等著他。
這可就出乎賈珠的預料。
他可沒想過,這時候會有一輛馬車等在外頭。
「阿珠,上車吧。」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叫賈珠的疑惑幾乎傾瀉而出。
「大皇子?」
這的確是個出乎意料的人。
他和大皇子的關係的確是不錯,可兩人從未有過私交。這私下見面的事兒,更是從未有過,大皇子如何會直接找上賈府?
「我有要事,要與你說。」
大房子有些不耐煩地挑開車簾,一隻手敲在邊緣上,動了動。
賈珠忍不住笑了,對大皇子來說,屈尊坐在馬車內,的確是一種忍讓。不然依著他的習慣,他早就騎馬過來了。
只是那樣就會引發一些麻煩。
最起碼,是難以解釋的麻煩。
賈珠嘆了口氣,看了眼郎秋,他立刻搖了搖頭,而後江九很快跟了上來。
在賈珠上了大
皇子的馬車后,於昏暗的車廂內,他看到了賈珠手裡的東西,「你原本是要去哪?」
「去見徐柳青。」賈珠並未隱瞞,「想去請教他一些事兒。」
大皇子漫不經心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他便單刀直入。
「你知道……你覺得,最近太子,可有問題?」
賈珠謹慎地回答。
「大皇子是想暗示什麼?」
大皇子暴躁地捋過自己的頭髮,「你都回來快兩個月了,難道就沒發現太子比起尋常的時候,更為過激了嗎?」
賈珠平靜地搖頭,「這兩個來月的時間我與太子殿下就只見過四回,我又並非上朝官員,並不知朝廷上發生了什麼。」
大皇子嚴肅地說道:「我覺得保成中邪了。」
賈珠:「……」
他吐了吐氣。
剛才真的有些緊張的他,簡直就是個傻瓜,從大皇子的嘴巴里,能吐出來什麼正經的東西?
哪怕是車廂昏暗的光線,大皇子都能感覺到賈珠的無語。
「我說的是真的。」大皇子的聲音愈發嚴肅,「你可知,他身上的殺氣越來越重,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賈珠調整了一下姿勢,皺眉說道:「據我所知,太子殿下應該沒有……」
「他騙你。」
賈珠心中一沉,飛快說道:「大皇子何意?」
「記得月余前,阿瑪曾經去過暢春園,但是住沒多久,又回來了嗎?」
賈珠點頭,這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他就是在那個時候,再也沒怎麼見過太子。
偶爾入宮時,不是正巧碰到太子在乾清宮議事,就是遇到太子出宮。
不湊巧的事情變多了之後,他也隱約能感覺太子是在迴避他。
可賈珠沒有將這件事兒放在心上。
他知道太子並非在趁機疏遠他。
自從上次他病倒之後,那一次見面中,賈珠就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太子似乎有事在瞞著他。
可他既然不說,賈珠也就沒問。
就好比太子,也從來都沒有再次追問過,賈珠身上出現的那些小問題。
「其實那時,阿瑪遇刺了。」
賈珠猛地看向大皇子,「太子受了傷?」
這話有些不合時宜。
皇帝遇刺的消息定是被重重保護起來,可他聽到的第一反應卻完全無關乎皇帝,反倒是去關心太子,但這也怪不了他。
畢竟他們剛才交談的重心,那是太子啊。
「不,沒有。」大皇子淡定地說道,「沒有什麼陰謀,也不是白蓮教或者王爺叛亂之類的由頭,就只是一次簡單的刺殺,就連我也曾遇到過幾次,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其實也挺……算了,所以,這個與大皇子要說的事,有什麼關係?」賈珠抿唇,「大皇子什麼時候染上這種吞吞/吐吐的毛病了?」
……遇刺哪裡是簡單的事了!
「太子當場就把那個刺殺者給殺了,」大皇子淡淡說道,「然後在排查防守之時,他又連續殺了幾十來人……」
他的聲音慢吞吞,古怪而暗啞。
「因為他們交接不利。」
賈珠蹙眉。
「遇襲后,阿瑪帶著一干皇子回了皇宮,保成又因為有人試圖引誘他,殺了幾個宮女不說,連帶她們身邊的人也受到了牽連……」
賈珠:「大皇子,夠了。」
他打斷了允禔說下去的打算。
「你想與我說什麼?」
「去和他談談。」大皇子嚴肅著臉說道,「我不管你說服他,揍他,或是用任何一切辦法都行,殺氣太重,對他並非是好事。」
如果太子只是吩咐下去讓人動手,他未必會在乎。保護不力,本就該殺。
可這不只是這樣的。
允礽是一個一個,親手殺了他們,扼斷了他們的喉嚨。
這無疑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賈珠有些古怪地看著大皇子,「我從未想過,大皇子會與我說這些。」
大皇子和太子殿下相愛相殺。
但重點從來都是放在後面的「相殺」上。
大皇子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乾巴巴說道:「不只是你沒想過,我也從來都沒想過。」他的眼神有些閃爍,帶著奇異的光芒,「然保成幫過我,那禮尚往來,我也總得為他找一找良藥。」
賈珠笑出聲來,「我可不是太子的良藥。」
「你不是。」大皇子頷首,壞笑了起來,「你更像是……火上澆油的柴木……」
他的笑聲淡下去。
「我有時還真不明白,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