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見

撞見

走出從安坊,再也見不到衛國公府的檐角,鄧唯終於忍不住開口。

「將軍,衛國公府不是您家么?您怎麼不回去?」

謝瀾神色一如往常沒什麼變化,「奉旨暗中回京,正事要緊。」

「噢。」鄧唯胡亂地應了聲,心中卻總覺得不是那樣的,「那你為什麼還要收小娘子的錢?我猜那差不多是她全部的積蓄。」後面還有句堂堂謝家世子哪裡會看得上半貫錢被他強行打住,哪敢說出口?

謝瀾的心情很好,除了在軍機要務的講解上滔滔不絕,平素里說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今天卻是難得地解答鄧唯的一個又一個疑惑,「若是我一分不要她會難過。」

總之都是一家人,往後總能找到機會彌補回去。

兩人各乘一騎,挺括的背影融入夜色。

**

銅錢掉落在地的清脆聲響在靜謐的夜裡尤為凸顯,乍一見到謝璨,沈珏大腦驟然空白一片,隨後就是爬上脊骨的悚然。

他、他都看見了?

手腕被死死捏緊,謝璨把她往旁邊的廂房拉去,沈珏不肯,但她的力量與一個成年男子來說相差懸殊,掙扎反抗都是徒勞,只能被他拖拽前行。

偏門距離西廂房不遠,近日府中並無宴席,奴僕只在白日洒掃,夜裡安靜無人。

謝璨隨意踹開一間房,待她如物什一樣扔進去,沈珏站立不穩跌在冰涼的磚面。

下一刻門「哐當」被闔上,謝璨將她從地面撈起按在屋內的美人榻上。

后腰抵在榻緣,背部被迫貼在柔軟的錦緞里,腰肢完成一個不可思議地弧度,盡顯柔弱纖細。

屋內未點燈,謝璨逆著光,昳麗的容貌都掩在陰影里,教人看不清。

沈珏身體止不住地打顫,分不清是這種姿勢令她不適,還是謝璨周身的低氣壓讓她懼怕。

「呵——」熟悉的嘲笑在耳邊響起,他從容地欣賞著她的害怕驚恐。

這兩日謝璨從慈恩寺回來后,一閉上眼就想起滂沱大雨里,沈珏紅著眼、聲嘶力竭地對他吼。

「謝璨你就是個惡鬼,我後悔遇見你!」眸底的厭惡化作尖刺,扎進心臟,時不時地翻攪出隱痛。

一醉解千愁,他不愁,但他需要酒的麻醉才能入睡。

他和結交的狐朋狗友一起去京中最大的煙花巷柳喝花酒,那裡的紅倌姑娘無不溫柔小意、香氣襲人,朋友左擁右抱、醉倒溫柔鄉,但他只覺得臟,主動纏繞上來的女子都被他拂開,碰都不碰。

一杯接一杯的酒往肚子里灌,灌到最後已分不清東西南北。

醉后回到府邸,被晚風一吹酒醒三分,撇開攙扶的長隨,順從內心的指引去到后罩房。

他想見沈珏,想她的柔弱可欺,想她幼時望向自己,眼裡盛滿的仰慕,可什麼開始,她完全變了,厭恨取代傾慕。

似乎是從那次落水,她蘇醒之後。

是他玩得過火,徹底惹惱她了?那他可以勉為其難向她道個歉。

他從不道歉,第一次這麼做,她的氣該消了吧。

去后罩房的路上他如此想,可到達后見那開得燦爛的花圃,心底就一股無名火。

沈珏對這些花花草草的上心程度,比對他還好,憑什麼?

借著酒意,礙眼的花草被他連根拔起,弄得滿地狼藉。

激烈的動作后他上頭的酒意消散大半,念及自己居然想去給她道歉的想法,頓覺好笑。

他望一眼熄滅燭火后黑黢的屋子,轉身搖搖晃晃離開。

第二日,他便聽聞沈珏因照料不佳的事被祖母責罰,內心雖有所觸動,正要親自去給祖母解釋,但她所說的決絕話語言猶在耳,厭恨眼神歷歷在目,謝璨收回想解釋的心。

讓她吃點教訓也不為過。

再後來,她病倒的消息傳入耳中,一向恣意的心竟升起愧疚。

來到后罩房從天光大盛等到晚霞日暮她都沒有回來,謝璨敲打后罩房的陶嬤嬤,從她口中得知沈珏從偏門溜出了府。

她無辜被罰,心情不佳,擅自出府逛逛,他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沒見過。

見到她安然歸府,焦灼的心緒也得到緩解,然而在見到那個玄衣男子時,心臟像被泡進滷水般不似滋味。

她怎麼敢與外男有首尾?

嶄新的玉紅衣裙穿在她身上好看極了,珍珠禁步輕束纖腰,裙袂刺繡杏花紋飾,杏枝繡鞋如踩在紅霞彩雲,步步生蓮,娉婷柔美。

她的穿著打扮向來素凈淡雅,頭次穿艷色的衣裳,新嫁娘般,卻不是為他。

一種背叛的滋味蔓延胸口,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喧囂,雙拳捏緊直到掌心溢出血絲。

而今,她在他的桎梏下瑟縮泛淚,久違的掌控感失而復得。

沈珏緊咬牙關生怕逸出聲音,連呼吸都輕得不能再輕。

謝璨抬起手輕撫她的側臉,冰涼滑膩似蛇吐信,掌心血絲凝結后的粗糲蹭在她的臉上,胭脂般暈開。

「謝,謝璨……」一出口是壓抑不住的低低哭腔,只因冰涼的手竟沿著側臉逐漸下移,撫過下頜、脖頸、鎖骨,再往下她不敢想。

「放心,等你及笄前我不會碰你。」他語調輕緩柔淺,竟是從未有過的溫和,可說出的話語化作重鎚敲得沈珏腦袋發矇。

謝璨最喜歡她雙眸含淚、眼角緋紅如小兔的模樣,能把玩於掌中,怎麼都逃不掉。

可他的小兔也有不聽話蹬他一腿的一天。一想到那個送她回來的男人,謝璨的心就忍不住發酸、叫囂。

「珏兒最乖,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

他果然都看見了。沈珏驚愕回神,好不容易找回失去的嗓子,低弱回應:「我,我不知道。」

「騙我?」短短兩字若閻王爺下達的最後通牒。

「不,我真的不知道。」沈珏語速極快,說著眼淚便淌下,「我想去城郊散心,岸邊濕滑不小心摔進河裡,是他救的我,送我回來,事出突然我沒來得及問他姓名,他就走了。」

「珏兒真乖。」對於她表現出的乖順謝璨心滿意足,但心低已然埋下懷疑的種子,今日之事他會查清楚。

抬手想撫摸她的頭頂給予獎勵,外間驟然響起一道呼喊打斷。

是碧雲,碧雲見她久久未歸來找她。

謝璨不得不鬆開對沈珏的鉗制,抽身離去。

離開時期然撞見碧雲,「姑娘」二字卡在喉間,碧雲駭得毛髮倒豎,等謝璨走遠她才像想起什麼往他出來的房間尋去。

一進去就見沈珏倚靠美人榻癱軟在地,紅裙若鳳凰殘破的尾羽鋪散開來。

「姑娘,你、你沒事吧?」久等姑娘未歸,她尋來偏門,見到散落滿地的銅錢撿起來后就焦急地找她,怕她發生不測。

果然,姑娘被比惡鬼修羅還乖戾殘忍的二少爺纏上。

一主一仆相扶回去,風乍起,碧云為她遮擋,姑娘似風中搖曳的一盞殘燈,風再大一點就能吹滅。

晚秋漸行漸遠,立冬降臨,隨著霜寒而來的還有謝世子即將回京的消息。

平靜的衛國公府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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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軟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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