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金陵城(13)

第36章 金陵城(13)

第三十六章

金陵城(13)

林子葵也不是不知道蕭照凌說話百無禁忌,在那方面……許是年紀比自己大不少,他心急。林子葵都習慣了,饒是如此,聽見也總有些不好意思。男未婚女未嫁,怎麼說這個。

顧及墨柳這個孩子在,林子葵刻意忽略了,道:「湯婆子……」

墨柳馬上接道:「這船是蕭姑娘的,我不好意思去找人燒水,就只好自己上了……」

「我讓人去燒。」蕭復埋頭盯著地上的書童,「墨柳。」

「在!」

「你是走回你的房間,還是讓我提你去?」

「我……我自己走吧。公子,我回去睡覺了啊。」墨柳翻身爬了起來,林子葵彎腰給他披上外衣,墨柳攏了攏衣裳,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唏噓,這蕭娘子身材那叫一個寬肩長腿的啊,看起來要把自家公子給吃了一樣,日後成婚,公子怎麼招架得住啊!

書童一走,房間里只剩林子葵和蕭復了。在屋內燭光下,方能看見林子葵嘴唇紅得有些發腫,被親到又亮又潤的。看得蕭復喉嚨發緊。

「我不用湯婆子了,不用讓人燒的。」林子葵還沒脫披裘,不好意思當著他面這樣。

蕭復盯著他,目光直勾勾的:「不燒,那你冷怎麼辦?」

林子葵坐了下來:「我多穿一件睡覺便是。」快入春了,金陵沒有行止觀那麼冷,可因為在河上,有寒氣冒上來。

蕭復肩膀靠在床柱上,低頭看著他:「林郎可是不想碰我?我們又不是沒同床共枕過,那次我對你做什麼了么?你要知曉我不是什麼隨便的人,說暖床,那就只是怕你冷罷了……」見林子葵要說話,蕭復馬上打斷,「別說你那些之乎者也了,我不愛聽。」

「……」

好吧,那便不說。

林子葵一隻眼睛也回望著他,溫和地說:「照凌,我想看會兒書再睡覺,你若無聊,我有棋譜和琴譜,你可以在我身旁看,到亥時末了,我再睡覺,可好?」

這樣兩人可以多待一會兒,蕭照凌點頭應了,將花燈掛了起來。

林子葵一隻眼也能看書,只是沒那麼好使,蕭複本來在看看香噴噴的艷書呢,瞧他臉貼著書,看得很是辛苦,受不了了了,把艷書一丟,將林子葵手裡的書卷一把拿過來:「我給你念。」

又不是沒見過他那書童怎麼伴讀的,蕭復也會。

「子曰……」

林子葵稍愣,接道:「才難,不其然乎。」

蕭復捧著書卷:「子曰。」

林子葵繼續接:「忠告而善道之……」

這詩書禮易春秋,他都背爛了,從論語背到詩經,背到蕭復開始打瞌睡,趴在桌上念叨:「子他奶奶個曰……」

林子葵將書輕輕抽過來闔上,低聲說:「都背到詩經了,怎麼還在罵子曰。」

蕭復閉著眼哼:「詩他奶奶的經……」

「哎。」林子葵搖搖頭,他平素不喜人粗魯,放在蕭照凌這裡,恐怕是習慣了,倒也覺得還行。

他仔細整理了書桌,筆墨紙硯,書本,全都要整理,這也是林子葵的好習慣,整理到蕭復方才看的書,他皺眉,翻開多看了一眼。

就嚇了一跳!

第一眼,以為是春-宮圖,他立刻闔上了!

然後想想不對,林子葵翻開又看了眼。

這次看清楚了。

上回還知道蕭照凌只是看那種文字版斷袖書,這回怎麼有圖畫版的了!

這書上,赫然畫著倆不著寸縷,壓著腿在比試的男子,一旁還配著對話文字。

多看一眼,都讓林子葵的眼睛大受傷害

他趕緊將書關上放在最下面壓著,看向趴著不動的蕭復,嘀咕:「怎麼偏生喜歡看這個……」

「照凌……?」

不知突然想到什麼,林子葵瞥向他的喉嚨,蕭照凌是有喉結的,按理說,女子是沒有的,或者說,沒有這麼大的。

蕭照凌的臉乾乾淨淨,幾乎沒有什麼鬍鬚。

林子葵緩緩伸手,做出一個堪稱冒犯的動作。

他伸手進去,摸了下蕭復領子下面的喉結。

蕭復只是困了,又沒有真的睡著,感覺到了,喉結不自在地上下攢動,好似在剋制什麼危險的想法。

林子葵立馬就收回手了,覺得自己的想法不正常,然而……又不是完全不正常,好像也說得通。

他還要細想,蕭復就睜開眼了:「林郎趁我睡著,摸我了?」

「不、不是……」林子葵別開臉否認,「我給你系領扣子。」

蕭復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幹嘛,這傻子終於有一點懷疑了,他沒戳穿,亦沒有承認,站起身抻了個懶腰,身材高大頎長,林子葵仰頭望著蕭復桃花似的臉,那念頭又打消了。

照凌甚美。

濃眉深眼,高鼻樑,桃花眸,英氣勃勃不失柔美。

這麼傾國傾城的面容,他有點缺陷,喉結大一點,聲音粗一點,那不是很正常的么。

蕭照凌離開,林子葵喚他等等,從床上把湯婆子拿了下來,提著道:「我床上都燒滾了,這幾個湯婆子,你拿去,船上涼。」

蕭復心頭一暖,回過頭道:「林郎,我並不畏寒,你拿去用吧,一個烤腳,一個暖手,一個暖肚子,全身都暖和。」

林子葵注視他,半晌點點頭:「好。」

門打開了,秦淮夜風吹拂進來,掛在船檐的花燈流轉著碎光,蕭復一伸手,長臂就輕易將它摘了下來:「我不要湯婆子,我就要這花燈掛在房間里,陪我睡覺,」他側頭去,眼兒彎彎,「你送的花燈,我甚是喜歡。」

「你喜歡便好。」林子葵站在門口,手把著門框,「我送你回房么?」

「三步路,不必了,林郎回吧。」

「嗯……」林子葵不肯回,看著他離開。

房間里掛著花燈,蕭復側躺著,目不轉睛地望著,心情很好地翹著嘴角。

林子葵躺在暖融融的被窩裡,不可控制地去想。

倘若照凌,他真是個男子怎麼辦。

他想自己這讀書人,當真是讀太多書,想象力著實有些豐富,不可能的事,還要去想。

那怎麼辦,蕭照凌……

林子葵把臉埋在柔軟的枕頭間,兩片嘴唇抿了起來。

翌日,蕭復要進宮一趟,將金樽留在了林子葵身旁:「船上比侯府安全,金樽,你要一步不離地跟著林公子,保護好他的安危。」

蕭復仰起頭。

正月十六,天氣甚好。

蕭太后雖然才四十二,卻有宇文鐸這麼大的君王兒子。宇文鐸算是個孝順的,基本太后的話,他都會聽,比方說蕭復的事。

「你舅舅他那個性子,怎麼可能對你的江山感興趣,他是個斷袖啊,這麼些年也不娶妻,無子無後的,根本不是你的威脅。況且他也在關內苦了這麼些年,母后一給他寫信,他就回來了,還替你找神醫治病……」

宇文鐸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

「哎呀母后,你別說這些了,不是朕不認舅舅,是他啊,當年當著宦官面,打朕巴掌,這仇,我是一定要報!要不你讓舅舅湊過來,朕也打他一巴掌,那我們就冰釋前嫌了!」

那時宇文鐸把四周看見的人,全都處死了,豈料讓慧貴妃的人看了去,這丟臉事兒到底還是傳出去了。

蕭太后捏緊了帕子,想到了蕭復的反應:「你要打你舅舅,你以為他是什麼人,狠心了一下將你掐死!」

「那不就得了,母后明知你那弟弟是個什麼人,還讓朕與他冰釋前嫌?」

蕭太后無法與他爭辯。

「你父皇登基之時,亦是討好群臣,這江山,雖是你的,但也不完全是你的……」

宇文鐸聽不進去,錦衣衛來報,說群臣都在陸續入宮了。

「好,每個人都搜身,不僅要查武器,還要查瓶瓶罐罐,尤其是徐閣老。」

徐閣老這樣的一品首輔,入宮本是不需要嚴查的。

出府前,徐閣老拿著趙王遞來的罐子,沉默不語。

宮裡傳來消息,說皇帝找了個理由,將慧貴妃打入了冷宮,後來消息就斷了,傳遞消息的丫頭也死了。

天牢,昨夜徐閣老才去過,徐卓君還好端端的,身上沒有大傷,只是徐卓君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大喊著:「爹,你去求皇上,唐孟揚那個狗賊信口胡說,說他和趙王勾結,陷我們徐家於不義!」

進宮前,徐閣老猶豫再三,將罐子放了回去,藏在了梁頂上。

帶這東西進宮,還是太冒險了,卓君還有救。

船上,林子葵和金樽在對弈。

他不是欺負孩子的人,總是時不時地停頓,走一些不明顯的錯棋,讓孩子能體會到旗鼓相當的樂趣。

金樽是完全看不出,和林公子下棋,簡直不要太開心!這比和侯爺在一塊兒,要好玩多了。

蕭復是同謝老三一起,從洪武門進宮的。因著壽宴,蕭復披著紅色白鶴紋狐裘。

自然兩人也被搜了身,尤其是蕭復,錦衣衛指揮使在他身上摸了很久,摸得蕭復不快,於是走了幾步路,背著手,用了十足的勁道彈出一顆石子兒,黃指揮使敏銳察覺,一瞬便扭頭躲開,大喝:「定北侯!」

「喊我做什麼?」蕭復抓了一把的石頭射出去,其中一枚正中黃指揮使的痒痒穴!

黃指揮使跪在地上,突然開始滾地發抖。所有錦衣衛都撲上來:「指揮使!」

「師父!」

黃指揮使咬著牙,渾身奇癢難耐地在地上扭動著,根本無法控制。這個定北侯,就算他不帶兵器,一枚石子兒,一片樹葉,也能殺人不見血。

隔著那麼遠,居然能打中自己的癢穴,故意羞辱自己!

「一個時辰后,自然會解。」蕭復揮揮手,頭也不回地沿著皇宮長廊,漸漸深入虎穴。

臨到夜宴開始前,蕭復先去看了自家長姐蕭太后,你來我往地寒暄幾句,蕭復說:「今日長姐壽宴,我不僅帶了壽禮,還給陛下帶了一個人。」

「帶了一個人?」宇文鐸就站在屏風背後,豎起耳朵聽。是蕭太后硬要他來的,要他和舅舅握手言和,這算什麼?蕭復一進來,他乾脆躲著了,不大樂意見。

蕭復說:「只不過陛下不在,我想到茲事重大,還是先跟太后通個氣。」

蕭太后:「你帶了誰來?」

莫不是帶的女子,給皇帝納妃的?

蕭復沒吱聲,拍了下手,門開了,元慶扛著一個麻袋進來,麻袋還在他肩膀上亂動。

蕭太后嚇得退後一步:「這是什麼東西?」

蕭復:「他不是東西。」

元慶解開麻袋,抽出那人嘴裡的抹布。

「唔……是太后?」宇文胄一臉污垢,撲過去喊,「是我啊,我不是東西,我是宇文胄,是胄兒啊太后!」

「宇文胄?」蕭太后都多少年沒見過他了,趙王的兒子,勉強認出來了,艱難地點點頭,想把裙擺從他的臟手裡扯出來,「好好好,你先……胄兒,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蕭復,你說,你怎麼把人這

樣帶過來了?」

蕭復:「趙小王爺在金陵城外領了三百死士伏擊我。」

趙小王爺:「你胡說,是兩百。」

蕭復面無表情地點頭:「對,頭一次是一百,第二次是兩百,加起來是三百,對么?」

趙小王爺不吭聲了。

蕭太后震驚:「派人刺殺你的,竟是趙王的人?」

趙小王爺跪了下來:「此事和我爹沒有任何關係,乃我和定北侯的恩怨,胄兒知錯!」他一人將罪名攬了下來,磕頭道,「請太后責罰!」

既然定北侯也沒死,宇文胄料想自己應當也不會有什麼大礙,現在都到皇宮了,皇帝厭極了定北侯,自不會坐視不管。

可惜他想錯了。

只聽蕭復冷聲質問他:「告訴太后,你是什麼時候悄悄來的金陵?藩王不得私自入京的規矩,別告訴我你個豬腦不知道?」

「可我不是藩王啊,我並未世襲我爹的爵位,太后,我這不是想著,您要祝生,我就來賀壽,壽禮我都準備了,就在金陵府上放著呢……」

蕭復一挑眉:「哦?你帶三百死士來祝壽?」

蕭太后表情一變。

宇文鐸站在屏風背後,聽得火大。

趙王這個不老實的。

蕭復還說:「趙小王爺,難道要本侯把你趙王府和徐徽私通謀逆的證據,擺出來嗎?」

「你……」趙小王爺傻了,立刻大聲否認,「你信口雌黃!沒有這回事!我私自進京,有罪,我刺殺你,有罪,我認!可我趙王府決計沒有謀逆之心!更別提勾結什麼徐家!」

「夠了!」宇文鐸惡狠狠地踹倒屏風,「宇文胄,來人啊!把宇文胄給朕押起來!嚴加看管,不得有誤!」

「冤枉,冤枉啊陛下!聽我解釋啊陛下!他沒有證據亂說的啊!」

這根本不需要什麼證據。

趙小王爺被雷厲風行的錦衣衛捂住了嘴。

蕭復哎一聲,眸光一轉,看向宇文鐸:「陛下居然也在,本想明日再說的,今日太后壽宴,這麼高興的日子,怕擾了陛下雅興,可不巧,讓你聽見了,有沒有不開心?」

他並未跪拜,甚至連個簡單行禮都沒有,宇文鐸眉心一跳一跳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和蕭復冰釋前嫌了,不可能的。

蕭復看他的目光,已經像是在看入殯的死人了。

將宇文胄押下去后,宇文鐸深吸兩口氣,先讓太后離開,他情緒好不容易安穩下來,問蕭復:「定北侯,你說趙王勾結徐閣老,證據呢?」

蕭復:「我沒有啊。」

宇文鐸:「??」

宇文鐸:「你沒有證據!你構陷趙王私通朝廷一品官員?蕭復你不想活了!」他直接站起身,指著蕭復的鼻子。

蕭復偏頭躲開,眼睛帶笑的模樣,卻沒有笑意:「陛下真是沒有禮貌,好歹,我是你舅舅。」

「你敢辱罵朕!」

「我當然敢。」蕭復抬起手就乾淨利落給了他一巴掌,發出震耳欲聾的清脆一聲,聲音冷得淬骨,「我還打你呢,沒腦子的東西,趙王的八千精兵都到金陵城了,你還在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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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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