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金陵城(14)
第三十七章
金陵城(14)
「手滑了。」蕭復嘆息,實在是沒控制住,本來想留點情面,可只要一看見宇文鐸,蕭復的脾氣就上來了。要他忍,實在無法。
宇文鐸直接被扇懵了,耳畔嗡嗡作響,久違的恐懼感又襲上心頭。
「哎呀!」周圍的幾個宦官宮女,有個不小心叫出聲來,下意識捂住了嘴。
宇文鐸緩緩回神,臉頰高腫,取之而來的暴怒,昏頭轉向地回身就去抽背後懸挂的□□劍,顫抖道:「蕭復!你好大的狗膽!!來人!錦衣衛!給朕把他……」
話音還沒落,宇文鐸手裡那柄當年□□定江山的長劍,就被蕭復一腳踢下來,被他伸手輕巧地接住,紅衣大袖,劍生寒光,輕飄飄的語氣道:「外甥,劍可不是你這樣用的,你想要讓錦衣衛動我,不如省省。趙王兵臨城下,不派人去看一眼,你的蠢病不會好是嗎。」
四周奴才瑟瑟發抖,他們不小心看見了什麼!
定北侯真的膽大包天,這樣羞辱陛下!
宇文鐸憎恨地盯著蕭復手中那近在咫尺的劍,實在想不通,忠心耿耿的昌國公府,怎麼出了蕭復這樣不畏皇權的狼子野心。
「趙王帶八千精兵,中央禁軍足有上萬!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加起來五萬兵力!」對中央兵權,宇文鐸心裡是門清的。趙王不足為懼。
「是嗎,你怎麼不想想,這麼大的消息,你二皇兄暗中帶八千人來金陵,怎麼沒人告訴你,只有舅舅告訴你?是我疼愛你嗎?所以說你愚蠢至極,不扇醒你,江山都丟了。」
宇文鐸步伐倒退,怔忪道:「消息被攔截了,錦衣衛里,有趙王的人。」
錦衣衛是直屬帝王的親衛,歷朝以來都是皇帝的劊子手,是最為忠心耿耿的存在。
就連錦衣衛里都有叛徒……
宇文鐸想到,朝中老臣,當年擁護趙王登基的也不少。
「我奉太上皇口諭,從雲南調了三萬親兵過來,圍剿趙王叛軍。若沒有我的口令,這三萬親兵,就順勢和趙王匯合。」蕭復的音調上揚了起來,變得輕鬆,「皇上,我若想殺你,你腦袋都落地了,自古忠言逆耳,現在有沒有振聾發聵?」
是振聾發聵,大概是被他扇的。
宇文鐸心底計算著其中利害,難以置信:「太上皇,在何處,你在何處得他的口諭?可有憑證?」
「你管我有沒有?三萬親兵都快到了,你現在想也沒有用。先把你的冕冠戴好,遮下臉,你母后壽宴,群臣賀壽,還有外邦使團,大鄴朝皇帝臉上,有五個巴掌印怎麼行呢。」
宇文鐸傳來太醫,讓錦衣衛把方才看見他挨打的宮女太監,全都拖下去。
「今日太后壽宴,不宜見血,明日再處置。傳朕口諭,全城戒備,皇宮布置好弓箭手,以防夜襲。」
他揮揮手讓錦衣衛下去了,若只有趙王,他心裡還不算很慌,蕭復把宇文胄帶來了,有宇文胄這個人質在,趙王應當不會輕易出兵,除非被逼急了。
可雲南王府的親兵也來了。
想綁蕭復當人質,宇文鐸覺得,未免太難了點。
章太醫一邊替陛下的五指印消腫,一邊用餘光瞥一旁悠哉站著的定北侯。
他膽子小,不敢多看,更不敢問。
「陛下臉上,這蜜蜂蟄得有些嚴重,興許需要脂粉來遮蓋一二。」
「脂粉?」宇文鐸怒然一踹,道,「你是太醫院院判,不給朕治病,給朕抹女人塗的玩意兒?」
章太醫撲通跪地:「臣該死,臣該死啊!」
蕭復出聲:「還是抹了吧,不抹,被外邦使團看笑話的又不是我。」
章太醫默默地
擦汗,這陛下的毛病,還是得定北侯來治。
壽宴快開始了,文泰帝換上禮服,戴上了冕冠,金珠簾遮住了臉龐,
「唐孟揚呢?」宇文鐸突然出聲。
「唐公公?」御前大總管梁公公道,「唐公公看不見,陛下給他在宮中安排了個清閑差事,可要傳他來?」
「傳來吧,朕記得他這人拐得很,主意頗多。」
唐孟揚這人,果真有主意,還很懂得揣測聖心。
稍加思慮,便低聲道了一句話:「臣以為,可以……」
「下毒?」宇文鐸皺眉,「此法,如何行得通……」
……下毒,是啊,他怎麼沒想到呢!
唐公公道:「眾目睽睽之下,定北侯如何敢不喝您賜的酒?聽聞他最是好酒,不會不喝的,只要毒性慢些,過三五日再發作,到時黃指揮使從徽州借來五萬大軍震懾,雲南王府的親兵,自會退回去。」
宇文鐸沉思不語,任身側小太監給他穿戴禮服。
他是想解決蕭復這個心頭大患,這次蕭太后說什麼也不管用了,兩巴掌的仇恨縈繞腦海。
可攔在蕭復前面的,還有徐黨,趙王,更讓他忌憚。
唐公公看不見陛下的臉色,但聽得見他沉默的呼吸聲。立刻道:「甚至可以將此事嫁禍給趙王,讓趙王和雲南王這倆本就不對付的反目成仇!嫁禍的法子多了去,臣有一個好主意……」
他鬼點子太多,多得讓梁公公都嘖嘖稱奇,真是當太監的料。宇文鐸果真很滿意,當即說封他做太監大總管。
從二品官,唐孟揚想都不敢想!
暮色四合,宮廷燈火輝煌白晝。
穿梭的宮女似壁畫一般,眾朝臣、王侯將相,連帶家眷,足有三百人,由上至下,從大殿兩旁流下來,綿延五丈遠。這比昨晚的上元夜宴還要盛大。
奏樂聲中,琳琅滿目的壽禮呈了上來,由禮部尚書親自念禮單。
徐閣老官居一品,座位自然離皇帝很近。他心不在焉地正襟危坐著,兩手放在桌下,不時抬眼去看一眼陛下。
蕭復不愛吃東西,壓根沒吃幾口,嚴世子就坐在他身旁,蕭復問他:「嚴睢,這腰果我瞧你一直吃,你是松鼠么?這好吃嗎?」
「當然好吃啊!」嚴睢想起表哥沒味覺,登時有些可憐他,「供給皇宮的,比咱們王府的,是要好一些。」
「好吃?那好。」蕭復抓了一把用手帕包上,揣懷裡了,他脫了披裘,裡頭依舊是紅衣,緋紅色的白澤譜,和四周的公、侯、伯,區別不大。
嚴睢有點疑惑,腰果不是什麼貴重的食物,不過來吃皇宮壽宴,還想著帶回去,單是這份心,就說明是蕭復記掛的人。
嚴睢忽想起上次的事,問道:「這是帶回去給誰?我記得你有個護衛是個小孩,是給他的?」
「不是。」蕭復想起什麼來,把腰果倒回去,從嚴睢的桌上抓了一把。
「哎!你抓我的做什麼?」
「我桌上的東西,吃不得。」
隔得遠遠兒的,皇帝身邊的宦官瞧見了:「陛下,定北侯這麼多疑,起了疑心,連瓜子兒都不吃,這毒酒……」
「酒的事先不說,朕瞧見雲南王府世子也來了,宮宴后,把他留在宮裡。」
蕭復喝的是身旁忠勇伯桌上的酒。
他要保證清醒,自然不能醉,也就假裝抿了一口,就倒在袖子里了。
從看見謝老三的座位和他分開很遠時,蕭復就知道了。
謝老三是故意被支開的,目的是避免讓他發現,自己的食物里有毒。
眼花繚亂的舞姬翩躚而舞,隔著約莫一丈多遠,謝老三舉起酒盞,沖他小幅度地搖搖頭。
蕭
復和他對上視線,不著痕迹地垂下眸。
謝老三就在頭髮里掏了幾下。
一隻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黑色小蟲,從他手裡爬了出來。
蕭復的斜對面,是禮部尚書龐大人的座位,龐大人的家眷則坐在他身後的矮桌。
龐大人的兒子龐襄,鮮少來宮裡參加夜宴,今日出門前,他爹就告誡過他,不得失禮,要端正規矩,眼睛不要亂看。
好巧不巧,龐襄的視力一向很好。
這不就看見斜對面,坐公侯伯那一排的蕭復了么。
蕭復的出挑模樣,不論他坐哪兒都很顯眼。
龐襄看清楚了,心頭一跳。
「爹,爹……那是誰啊。」
「你說誰?」龐大人微微回頭,龐襄傾身,「忠勇伯旁邊的,緋紅白澤袍的。」
龐大人抬首一看,立刻駭然地把龐襄抬起來的手指打了下來:「叫你別亂指人!那是定北侯!」
「定北侯……」龐襄依稀曉得,「就是國舅爺嘛,太后的弟弟,昌國公的小兒子。也沒什麼了不得吧?這傢伙昨夜在秦淮河畔罵我是豬腦子。我說他是誰呢……」
「什麼?」龐大人難以置信地轉過頭,「你昨夜衝撞了蕭復?!」
龐襄呆了下:「我沒惹他,他就像有病一樣,突然罵我。」
定北侯,他知道這號人物,人家是侯爺,自己不好得罪,可就算是定北侯也不能隨便罵禮部尚書啊。
「混賬東西!老子教你的禮義廉恥呢,你!」如果不是皇宮夜宴,龐大人真想一巴掌呼死這個逆子,「聖上登基,先太子是誰殺的,你可知?」
「我不知道啊,難道是……」龐襄不敢吱聲了。
皇帝登基那會兒,他才十二歲呢,他爹站隊了蕭太后,才保住性命。
那時候,幾乎是尚且還是九皇子的文泰帝讓誰死,誰第二天就得死,朝廷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蕭復就是個瘋子,不能因為他走了七年,瘋病就好了吧?龐大人生怕今晚回去就被人暗殺:「明日我就帶你這個混球去侯府道歉。」
坐在皇帝下首位的徐閣老,本想起來請個太后懿旨特赦小兒的,突然感覺腳上有些癢,好像有東西在靴子里爬。
當眾脫鞋太過失禮,他忍住了。
不行……
徐徽忍不住了,太他媽癢了。
然而這時,坐在太後身側高位的宇文鐸,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怪異的癢從腳底盤旋起來。
這種感覺……
和之前蠱毒發作時,一模一樣!
宇文鐸心中驚恐,立刻看向徐閣老,卻發現對方形容鬼祟,埋頭在桌下做些什麼。
「徐徽!去把徐徽控制起來,快叫謝神醫來,叫謝神醫!」話音剛落,從腳底板衝上來的萬蟻穿心感,陡然讓他動彈不得,癱倒在龍椅上。
「皇兒!皇兒!」蕭太后當即焦急地站起身。
「陛下!!」
朝臣震動。
「大鄴皇帝這是……」外邦使臣竊竊私語。
「徐徽……」宇文鐸渾身抽搐著,臉色扭曲成豬肝色,顫抖指著徐閣老,「是他,徐徽,他害朕。」
聲音不大,然而四面都聽得到。
坐在徐閣老旁邊的吏部尚書:「哎呀!徐閣老!」
正在撓癢的徐閣老,連鞋都來不及穿,就一臉惶恐地跪了下來:「陛下,不是老臣!」
他那靴子一倒,便從中湧出密密麻麻的、螞蟻般的蟲子。
蕭太后見狀差點暈過去,來賀壽的女眷都被嚇到了,控制不住地尖叫出聲,那些舞姬本來跪在地上,看見蟲子爬過來,蟲子很小,只是太多了些,一分散,就沒
那麼可怕了,跟螞蟻似的,忍不住用袖子裹著手掌碾死。
宇文鐸抽搐不止,蕭太后又驚又恐!
「徐徽大膽謀逆,犯上作亂,暗殺皇帝,論罪當誅九族,就地處死!」
宇文鐸開始口吐白沫:「蟲子……蟲子,不能……死……」
壽宴徹底亂套,蕭復面無表情地坐著,將剛送上來的毒酒,慢慢灑在了地上。
宇文鐸睜著眼咽氣了。
死得不明不白。
死前還挨了一巴掌。
宦官嚇得崩潰,坐在地上:「陛下……」
唐孟揚這個瞎子哭得最傷心,好像死了爹一樣:「陛下啊!」
一通哭喪的聲音里,黃指揮使很快拿下徐閣老,太后滿臉是淚:「皇兒!我的皇兒!」
蕭太后顫抖著說:「把他殺了,殺了!」
黃指揮使也是一臉怔忪,可頭腦還是清醒的:「太后,此事定有蹊蹺,先拷打查明真相再斬首也不遲。」
「黃指揮使,你連太后的話都不聽了么?」蕭復慢慢起身,走到蕭太後身旁蹲身。
宇文鐸死去的眼睛還殘留著驚恐,就那麼直直地盯著蕭復。
蕭復嘴唇冰冷地翹出一個弧度:「長姐,此事便交由我來處置,如何?」
「蕭復……好,」蕭太后趴在兒子未寒的屍骨上,「此事,你全權處置。」
「黃指揮使,聽見了么?」蕭復起身,抽出一把綉春刀,刀身泛著冷森的光。
黃指揮使知道這事兒和蕭復脫不開關係,徐閣老不能死,死了就死無對證了,他羈押著徐徽,將他攬在背後:「我黃典效忠的是皇帝,不是你這狗賊!」
「你倒是忠心耿耿,和這弒君的逆賊,是一夥的?」蕭復提著刀朝他走去,步伐緩慢且沉重。
龐襄本來都跑了,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看見那個緋紅衣袍的定北侯,像個閻王似的,手起刀落,把徐閣老的腦袋砍了下來,血齜了他一臉,他還在笑!
「變態啊!」龐襄攙扶著老爹,「爹,我們快走!」
「不能走!不能走啊,陛下啊!」龐大人失聲慟哭。
四周上百錦衣衛,被蕭復這手給震到了,好……快的身法。定北侯這身武功,在江湖恐怕也是數一數二。
蕭復若無其事地一手提著綉春刀:「太后懿旨不管用,那這虎符呢。」
太上皇退位之時,始終沒有交出來的東西,也是宇文鐸這皇位坐得不穩的原因之一。
居然在蕭復手裡!
黃指揮使瞳孔緊縮,看著蕭復掏出來的黑色虎符。
是虎符不假……
虎符在手,可號令千軍萬馬!
怎會,怎麼會落在他手裡!
見虎符如見聖上,黃指揮使膝蓋一彎,悶聲跪了下去。
朝臣沒有走遠,還有許多不敢走的,見狀聞言,也跪了下去,埋頭不敢吭聲。
眾人心裡霎時只有一個念頭。
蕭復想坐龍椅,他要奪取皇位!這江山,已改朝換代,要姓蕭了……
豈知蕭復對這皇位沒有半點興趣。
「皇上駕崩,本侯作為皇上的舅舅,心中哀痛不已,」蕭復哭不出來,頭也不回地問,「梁公公,陛下可曾立過遺詔?四位皇子,立誰做儲君?」
「不……不曾,只前些天,寫過密旨。老奴這就去拿密旨!」
這密旨很簡單,就是痛批了徐黨惡行,徐黨的枝枝蔓蔓,全部革職處理,後代不予為官。
吏部尚書是個膽大的:「陛下沒有立儲,這天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啊!否則必將天下大亂啊。」
「陛下駕崩,立儲一事,自當由太后定奪
。」
皇帝剛死,一群有事業心的老臣,只關心立儲的事。
「二皇子是慧貴妃所出……」慧貴妃已經被打入冷宮,褫奪了封號,喊慧貴妃,未免不妥。禮部尚書便改了口道:「徐氏,罪臣之女,二皇子自然不能做儲君。」
「自古以來,都是立嫡長子為儲君,微臣覺得,大皇子最為合適。三皇子四皇子尚且年幼,恐怕還要太后垂簾聽政。」
「大皇子,也才堪堪九歲啊……」
「夠了,夠了,」蕭太后徹底聽不下去了,抬起頭時臉色都是灰白的,眼神無光道,「皇帝適才剛剛駕崩,這些瑣事,押后再議!眾卿家聽旨,哀家封定北侯蕭復為攝政王,代哀家柄國執政!管理朝綱!」
蕭復掀起緋袍,跪了下去:「臣蕭復,領旨。」
朝臣對視一眼,紛紛跪下,異口同聲道:「臣等,謹遵太后懿旨。」
黃指揮使抬起了頭,盯緊著跪在血泊里的蕭復。
他跪得背脊挺直,下頜堅毅,衣裳紅得刺目。
皇帝駕崩,瑣事頗多,龐大人身為禮部尚書,最是頭大,不時地偷瞥一眼蕭復,知道他性格記仇還小氣,不知道現在讓兒子過來磕頭道歉,還來得及嗎……
而且在新的君王登基之前,皇帝駕崩的消息必須要封鎖,免得傳到外面,引得邊關禍亂。
蕭復還沒洗臉,身上有濃重的血腥味,站在了龍椅前頭,居高臨下地道:「今日之事,誰敢往外傳,明日本王就讓他掉腦袋。」
朝臣們都知道其中利害攸關,事關黎明百姓,天下蒼生,誰都曉得,定不能讓消息傳出了金陵!
「立儲一事,本王與太后商議定奪。龐尚書。」蕭復喊禮部尚書。
「微臣在!」
蕭復看過去:「陛下甍了,京城貢院也關了吧,將春闈推遲。」
「這……」按理說,是該如此,可這緊要關頭,蕭復怎麼想到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的?龐尚書很快應道,「臣這就去辦!」
宮裡出了這樣大的事,內廷夜不寐,蕭復就不是個能管朝綱的,瑣事太多,搞得他心煩。
先讓人帶著他的口令,去活捉趙王,還要安排朝臣各司其職,將外邦使團看押,一隻蚊子都不能飛出去,最後,四個小皇子被梁公公帶到他面前來。
蕭複眼尖,瞥見了眼前蒙著一塊白布的唐孟揚。
什麼檔次啊,和他家林郎用一個顏色的蒙眼布?
「攝政王,這位是唐公公。」
梁公公注意到他的目光,低聲道:「唐公公原先是內閣大學士,是個人才呢。可惜被徐黨所害,就沒了眼睛,還被……割了器官,皇上、先皇大發慈悲,將他留在宮中。」
唐孟揚——
蕭復盯著他冷笑。
唐孟揚不知所措,因為瞎了,耳朵也變得不好使,隱約也知道情況,知道面前這個,是攝政王,和皇帝無二區別。
不過他一向擅長拍馬屁,當即跪下喊:「奴才唐孟揚參見皇父!皇父千歲千歲,千千歲!」
蕭復是皇帝的親舅舅,如今是攝政王,手裡有太上皇的虎符,稱一聲皇父不為過。
連梁公公都心中暗嘆不已,這個唐孟揚,皇父這種稱呼都想得出來,是個有前途的啊!
是啊,前途很好,前途一片灰暗。
蕭復扭開頭,多看一眼這個死斷袖都嫌臟,揮了下手:「一臉倒霉相,打發他去倒夜壺。」
梁公公心裡一驚,就趕緊讓人把唐孟揚帶下去了。
唐孟揚更是一臉懵逼,自己明明哭喪哭得那麼真誠,為何讓自己去倒夜壺啊?就那麼倒霉嗎??自己當上從二品大總管,還不到一天啊!
蕭復這才有工夫搭理四個皇子
。
皇子們紛紛跪下,喚「皇父」。
蕭復沒說什麼,站起身來,慢慢走到四個孩子面前。
他的身高對於這四個孩子而已,過於的高大了,渾身的血腥氣,讓人喘不過氣的壓抑。
大皇子宇文煜,快滿十歲了,父皇駕崩,眼睛都哭紅了。
二皇子宇文煊,年僅七歲,有些陰鬱地低著頭,母親被打入冷宮,今日之事,他方才也聽聞了一些,外祖謀逆,自己怕是也會被丟到冷宮去。
而三皇子宇文煥,與二皇子年齡相仿,生辰都差不了幾日,是個端莊溫和的模樣。
四皇子宇文熅,才三歲不到呢,還在啃手指。
蕭復一個個地打量過去,都很害怕他,只有宇文熅膽敢抬起頭來望著他,一臉的天真爛漫。
蕭復就彎腰問他:「熅兒,笑什麼啊?」
伺候宇文熅的嬤嬤心都提了起來。
宇文熅吐字不清道:「皇父,漂亮。」
嬤嬤要暈厥了。
梁公公也慌了,擔心蕭復暴怒捏死這個小皇子。
沒想到蕭復一點都沒生氣,還蹲下反問:「皇父是你見過最好看的人嗎?」
「是……」宇文熅睜大烏黑的眼睛望著他,睫毛長長的,「母妃也漂亮。」
「孝順的孩子,本王最喜歡孝順的。」蕭復伸出滿是血污的臟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另一邊的三位皇子,表情各異。
上書房的皇子少師,是翰林院大學士,今日也在宴席上,現在還不能出宮,此刻顫巍巍將四位皇子的功課和文章遞了上去:「攝政王請過目。」
蕭復哪裡看得懂這些,隨意翻了幾下,頂多看出個字丑不醜,這些皇子師從大家,一個個字都比他寫得好看。
若是薛相在,興許能給出有建設性的意見。
蕭復抬頭望去,窗外天色剛亮,朦朦朧朧地籠罩著鬼影重重,冤魂不散的皇宮。
他寫了一封信,確切來說,就單是一個字。
「儲」。
將紙疊起來,交給元慶:「帶到行止觀給他。」
元慶了悟地點頭,即刻出宮去。
蕭復起身來:「梁洪,備馬車,給皇子們更衣,本王要帶他們出宮。」
梁公公稍愣,有些為難,但還是立刻道是,蕭復突然說等等,他低頭看了下自己血跡斑斑的緋袍,道:「先沐浴。」
他雖然聞不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也看得見,知道血是臭的,待會兒會嚇到林郎,都不樂意跟自己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