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您,選擇我
對方的舉動,讓羽景雍有些激動。
但他為人冷淡慣了,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他想了想何聲凡提醒的話:多主動說些話拉近父女之間的距離,消弭留在她心裡頭的陰影。
可他的確不是個太會主動與人聊天的對象,更不是會哄小孩子的家長。
僵硬著面部肌肉,他說,「這些,還有這屋子這裡的一切,是爸爸的,但也都是小霏的,小霏想吃就吃,想用就用。」
想到那些不好的事,他聲音變得有些輕,「如果……有不喜歡的人,也可以說出來,爸爸替小霏打壞人,好不好。」
見她仍不說話,羽景雍有些泄氣,只得作罷。
父女二人又這麼安靜地待了一會,一樓傳來門鈴聲。
他按了開關,小客廳那塊沒掛東西的空壁上,出現了屏幕布一樣的畫面。
外頭非常規矩且整齊地排了兩排人,為首是個年長男性,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面帶微笑對著屏幕。
「大少爺,人帶來了。」
大門被打開,那人往邊上側身,熟練地指揮著後面那兩排人進入。
羽景雍沒管那屏幕,抬頭看向枕著抱枕就快要睡著的人,「小霏要下去認識一下新來的管家和傭人嗎?」
他問得有點小心,目光在羽霏臉上打轉沒有移開,似乎有些緊張她神情的變化。
小孩只是動了一下那對眼眸子,像是在看他,又像只是在打瞌睡。
始終,沒有等到答覆。
樓上的屏幕又響了,還是那個年長男性對著屏幕,態度十分恭敬:「大少爺,易特助與何醫生到了。」
這回,羽景雍「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他關了屏幕,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手裡抱著他工作的文檔與那台屏幕器。
樓梯走到一半時,羽景雍步伐一頓,轉回頭,果然看到遠遠跟在後頭的那小身影,見到他停下來,她也跟著停在拐角的地方,腦袋探半個。
似乎還是不願靠近,也不怕他發現她。
「……」有點可愛。
來的兩人都是熟人了,看到在樓梯拐口探出的小腦袋,何聲凡甚至先跟她揮手打招呼。
「嗨,小霏霏,半天不見,有沒有想醫生叔叔呀?」
然後,三個男人和正要轉身去為客人斟茶倒水的那年長男性,都往這邊瞧了過去。
只見樓梯第一個拐角那兒蹲了個小身影,露著半個腦袋,然後伸出手揮了揮,大概意思是回應何聲凡的話。
四個男人:「……」真可愛,頭上還有一揪呆毛隨著她的小動作一彈一彈的。
比起還算熟悉的三人,那個年長一點的男性看起來很激動,明知很失禮卻仍忍不住情緒。
「大少爺,這位、這位就是少小姐嗎!?」
他可能太激動,聲音嘹亮,震得屋子都隱約出了回聲。
大約發現自己失禮,趕緊輕咳一聲,半弓腰,「抱歉,失禮了。」
這時候的羽景雍從愣怔的恍惚中回神。
過去的一年裡,平白多出個女兒這事,他並未有告訴他人。
包括祖宅里的父母與長輩。
所以,他也從來沒想過,別人知道小霏的存在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更沒想到,會有人如此激動。
那麼,如果是得知小霏存在的父母,還有家裡的老爺子和奶奶他們,會不會也像明叔這般激動難以自抑?
如果,一開始,即便自己多麼不願接受忽然冒出來多了個女兒的事實,當時他將小霏直接送回祖宅,是不是一定比現在好?
果然,這一切,始作俑者是他。
明叔的興奮在看到羽景雍那因悔恨而痛苦的神情時,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不清楚大少爺發生了什麼事,但這幾日圈子驟然腥氣了陣腥風血雨,弄得人心惶惶這件大事,他身為羽家的二管家,當然有所耳聞。
但也僅限於從主家那裡知道,此事與大少爺有關。
如今看來,莫不是與忽然冒出來的這位少小姐有關?
能當上上流圈最頂級世家的二管家,明步腦子轉得飛快,再小的聲風,和這些小小舉動他差不多能將整件事串連起來。
也許設想到的結果不太好,他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在明叔家心思飛絮時,羽景雍已經調整了心情,日漸熟悉地學習盡量溫和著臉色,朝樓梯拐角處看過去。
「小霏,要不要下來認識一下管家爺爺?」他頓了下,「就像長風哥哥家的管家爺爺一樣的。」
樓梯角依舊很安靜。
但那半顆小腦袋並沒有縮回去。
過了一會兒,緩緩探出來,露了那張精緻軟萌白糰子一樣的小臉蛋兒。
那雙像圈了一汪清湖水的眼裡倒沒有恐懼,只有些戒備。
明叔在大少爺出聲時,便藏起了所猜測到的事情而泛起的波瀾,又恢復了先前的頗激動神情。
雙眼發光盯著那半顆腦袋,恨不得一步衝上去。
忍住了那激動的心情,明叔朝樓梯上的糰子鞠了個半躬,「少小姐您好,」
抬起頭面帶熾熱卻很慈祥的笑臉,「以後由我服侍您的生活起居,您的一切需求我義不容辭。」
他朝前一步,依舊鞠躬抬起下巴,目光堅定而懇切——「請您,選擇我。」
羽霏被弄得一愣一愣的,她微張著嘴,有些懵,目光移向或站或坐在那兒的另外三人。
唯一坐著的羽景雍面上沒有表情,一慣的冷淡。
但接受到來自女兒的目光時,眼神多少有些軟化。
他對她點頭,沒有太多解釋,卻用對方更能理解的方式說,「就像長風哥哥的管家爺爺一樣,只要有管家爺爺在,任何人都欺負不了小霏。」
這是給她專門配個管家的意思嘛?
羽霏努力想了一下之前在城堡的體系結構,那兒雖大,但傭人管家全都是聘請的家政,誰是家裡出糧的,就聽誰的。
羽景雍一年到頭不出現,偌大的城堡,都聽那裡的『女主人』一切命令。
也因為那樣,才有了戚寶貝的悲劇。
見她不動也不說話,小表情有些戒備,還有些……說不清的東西。
羽景雍似乎有些習慣女兒的不親近,並不在意在幾人甚至管家面前,面子上過不去。只又道:「管家爺爺準備了新糕點,你要不要嘗嘗?」
小孩還是沒理他,也不出來。
「……」想要撫平烙印進骨頭裡的創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心裡嘆口氣,有無奈,更多還是虧欠的愧疚。
「沒事,等你想下來再來。」
他收回視線,無視明叔那驚詫神情,交待,「在一樓就行,交待所有人別上二樓。」
明叔收起那份激動心情,頷首應是,規規矩矩地出去繼續忙活。
從小到大,大少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說這麼多話的時候,果然當爸爸了就是不一樣呢!
另兩人找了位置坐下,羽景雍轉頭看向樓梯口,那小腦袋已經不見。
「這需要些時間她才能慢慢不那麼抗拒。」何聲凡跟著收回目光,不再注意樓梯方向,「我院那位心理科醫生,下周就回,到時我帶他過來。」
「嗯。」這事,早兩天何聲凡提過,關於小霏精神和心理上的恢復,需要專業的心理醫生的幫助。
大錯已鑄,當務之急還是優先治療小霏極有可能留下的心理陰影。
聲凡提過,小霏這個模樣,很容易患上創傷后應激障礙,如果變嚴重,很難治療。
即便何聲凡不舉薦自家醫院的醫生,他也會盡其所能尋找最好的醫生。
沒想到他能這麼輕易就同意,何聲凡挺意外的,畢竟這種事,務必需要家屬知無不言儘可能將事情剖開讓醫生知其盡。
居時,就沒有任何可以隱瞞的了。
往往這種時候,多數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諱疾忌醫。
尤其像羽家這樣的世家。
想到這兒,何聲凡往樓梯方向又看了一眼,那兒的確沒人。
收回目光,他身往後一靠,整個人看起來很放鬆,連語氣都帶了幾分慵懶,「對了我今天過來,是聽說晚些司法部門會上門?所以先過來問問你的意思。」
羽景雍翹腿而坐,姿勢和平常沒多大區別,氣場不開也有些壓迫感。
他端著明叔送上來的茶水,在唇與潔白的杯沿相觸前,「說。」
「嘿。」何聲凡瞧他那樣子立馬就高興了起來,「是這樣的,以你的手段無非就是以牙還牙報復回去,封面了就是是讓陳媚受盡折磨一陣,再送她進去罷了。」
的確,這與羽景雍的打算不謀而合。
他抬眼看著這一派正直模樣的醫生,「所以?」
「那樣多浪費呀?」何聲凡拍了一下手邊的軟皮沙發扶手,弄得離他兩米遠的易特助眉都挑了一下。
「去年上頭批下了我院申請的科研室,」兩眉一挑,得意地笑,「特准!」
『特准』是[特別研究技術部門准許資格證],名字有點長,份量級重。
全國得此資格證的研究院,加起來不超過二十所。
別說用途,光是這噱頭就夠唬人的。
這下換羽景雍有些意外了。
茶杯離開唇時,他抬眼,瞧著這老友那眉飛色舞中的那得意。
挺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