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咪
「方綾綾不會在追溫時禮吧?」孟凝看著遠處那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皺著眉頭一語中的。
周旖旎看著他們,方綾綾站在溫時禮的面前,張開雙手擋住他的路,看著他的目光柔軟,她今天刻意打扮了自己,一身羊羔毛的短上衣,下搭一條黑色包臀裙,透膚色的絲襪,一雙高邦皮靴,頭頂灰白貝雷帽,長捲髮披在腦後,光鮮亮麗的一身行頭。耳垂上是高奢的飾品。
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精緻感。
像她這種身份高貴的大小姐,此刻能出現在醫大食堂的平價區,不用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麼。
「她肯定是在追溫時禮。」孟凝幾乎斷定。
周旖旎還看著他們,方綾綾大小姐姿態的攔人方式讓周圍的人都注意起來,她傲氣的抬著下巴看溫時禮,眼裡又裝著只有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才會展示的幼稚勁兒。
這讓周旖旎突然想到了以前,她情緒忽地有些低落,正收回目光時,孟凝的聲音又好巧不巧的在這時響起,「欸欸欸,你看,溫時禮走了。」
視線又重新放回到那邊去,溫時禮果然走了,決絕又疏離的背影讓人心酸。記憶中的某個瞬間與這一刻重合,她睫端輕顫,也不管那邊再如何,回過頭,專心致志地吃著碗里的飯。
飯菜有點冷了,味同嚼蠟。
偏偏孟凝又在此刻開始八卦起來。
「方綾綾還真是每個帥哥都不放過啊,之前他們不是還在傳她在追高年級的一個學長嗎,怎麼又開始追起溫時禮來了?」
周旖旎盯著面前飯菜的目光有些渙散,不在意的接話,「我怎麼知道?」
都來大學兩三個月了,她竟然都還不知道溫時禮也在這所學校,而且這件事情她還是昨天才知道的。對於方綾綾在什麼時候開始追起溫時禮這件事情上,她就更不知道了。
全是她的知識盲區。
「也是。」孟凝點頭,手托著臉看她,「我都不知道,你就更不知道了。」
「……」
「你知道嗎,我昨天問唐逸舟他是誰,唐逸舟才告訴我說他是溫時禮,跟我們一個學校的,更玄乎的是,他還是唐逸舟的室友,你知道嗎,昨天聽唐逸舟這麼說我都驚呆了。」孟凝很驚訝,手舞足蹈,「我跟唐逸舟在一起都快三個月了,之前居然一次都沒見過他,一次都沒有。」
「結果之後唐逸舟跟我說,溫時禮不太喜歡與別人打交道,他說他幾乎什麼事都可以自己解決,平時也喜歡獨來獨往,別人對他來說就只是麻煩,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都很冷血啊?」
周旖旎有點走神,她心不在焉的「嗯」了聲。
可孟凝就又開始覺得奇怪了,「可我覺得不太對啊,如果真的那麼冷血,那為什麼他還來參加唐逸舟的生日會,還送你回學校?」
大腦里靈光一現,孟凝睜大了眼睛,大膽猜測:「莫非——」
像是會料到她接下來會說什麼似地,在她話還沒說完,周旖旎就將筷子「啪」的一聲擱在桌上,清脆的響聲下了孟凝一跳,她起身端盤子,「我還要回去寫實驗報告,就先走了,你慢慢吃。」
「誒誒——」
見人頭也不回的走了,孟凝趕緊端上自己的那份追上去,「你等等我呀,旖旎。」
去唐逸舟生日會之前,周旖旎就已經做好了觀察血塗片細胞的實驗,所以今天這個下午,她就只用將實驗數據匯總形成一份實驗報告就行了。
去圖書館之前周旖旎回了趟宿舍,她將需要用到的東西一股腦裝進書包里,關門要走時,她忽然聽見剛從隔壁宿捨出門的兩個女生的八卦聊天:
「那個方綾綾還真的厲害,學長沒追到,現在心思又放溫時禮身上了,中午的時候你看沒看見,那作里作氣的樣子,她嬌個什麼勁兒啊……」
「就是,我真想對她翻白眼。」
「……」
鎖門的手一頓,那兩個女生手挽著手越過她,又漸漸走遠。剛剛他們的話還盤旋於耳邊,周旖旎重新拾回神思,將門鎖好,然後背著包,離開了宿舍樓。
在圖書館里待了一下午,除了寫實驗報告,周旖旎還去書架上拿了本書來看,光陰靜悄悄的,在冬日顯得和緩。
玻璃上蒙了一層霧氣,用手指一捻,外面的光景就變得清晰起來。
她沉醉在這一個人的時光里,卻莫名想到中午在食堂的時候,孟凝跟她說的話。
「溫時禮不太喜歡與人打交道,他幾乎什麼事都可以自己解決,平時也喜歡獨來獨往,別人對他來說就只是麻煩,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都很冷血啊?」
冷血,好像並不是能精準形容他的辭彙。
周旖旎在腦袋裡認真的想了想,覺得孤寂這個詞語,才更適合。
高中時的周旖旎經常跟在他身後,看他總是獨來獨往的孤身隻影,安靜又寂寥,總能讓她覺得難過。那個時候她就時常在想,溫時禮和她一樣,也沒有朋友嗎?
沒有朋友的感覺太孤單了,周旖旎不想讓他孤單,於是她每天放學都悄悄跟在他身後,想陪他走一段路,主動做他只有幾分鐘,甚至沒被他認可的朋友。
那時的夏天,黃昏總是會吹來一陣滾燙的熱風,穿梭在巷子里,她遠遠的落在他身後,看他頭頂的髮絲被風吹起,夕陽的光線落下,將少年斜斜的身影拉長。
身旁傳來拉動椅子的聲音,周旖旎回神,看見是一個前來學習的女生。她收好剛剛那些飄得太遠的神思,整理好東西,起身離開了。
從圖書館到女生宿舍還需要走一小段路,今天沒有下雪,天卻陰沉沉的,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零星的掉著枯枝敗葉,簌簌落在地面上。
溫度還是很低,周旖旎一邊走,一邊低頭整理著脖子上的圍巾。她抬頭時,忽然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一聲小貓叫,聲音細弱柔軟。
她跟著這貓叫聲找過去。
被修剪得齊整的花枝掩映的花壇一邊,有一個男生側身對著她,單膝蹲在地面上。在他的面前,是一隻全體通白的小貓,白色的毛髮上沾了些灰,男生用手輕柔地拂去塵粒。小貓身量很小,看起來又柔弱,那隻拂去塵粒的手柔軟的搭在它的腦袋上,手指修長又骨節分明。
男生的動作很溫柔,手指穿梭在柔軟的貓毛里,帶著憐愛與疼惜。
他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根火腿腸,撕開包裝,捏碎了一些沾在指尖上,溫柔的喂它。小貓將他手指尖的火腿碎屑舔乾淨,又細柔的一聲貓叫,「喵~」
溫時禮此刻的眉眼裡泛著柔軟,就連他的唇角也都在微微上翹。
這是周旖旎第一次看見他笑,她躲在花壇後面偷偷看,心臟怦怦跳。
可這樣片刻的溫柔並沒有持續太久,就被一個不速之客打斷。
「溫時禮。」
聲音響起的同時,周旖旎看見了方綾綾。她被嚇了一跳,手臂無意間碰到花壇里的木枝,搖擺輕晃下幾片葉子。
她沒管太多,注意力一直放在方綾綾和溫時禮之間。
這聲音尖亮,嚇得連小貓也受驚的「喵」了聲,往溫時禮腳下躲。
周旖旎看見溫時禮站起身回頭,在他目光接觸到方綾綾的時候,剛剛給予小貓的溫柔漸漸褪去,被一身疏離的清冷感掩蓋。
他皺了下眉,語氣很冷,「你來幹什麼?」
「當然是來找你啊。」方綾綾在追自己喜歡的人這件事情上,從來不會露怯,「中午的時候我可能沒跟你說明白,我喜歡你,我一定會追到你的。」
「我不喜歡你。」溫時禮的眼睛里沒有溫度,語氣也冰冰涼涼的,「你別白費力氣了,我不可能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一向都是被人追的方綾綾,頭一次還沒開始追人,就被人無情拒絕,這讓她提前產生了挫敗感。她眼眶有些紅,指尖掐進肉里,「你都不考慮一下,再說要拒絕我的話嗎?」
「不需要。」
清冷的音像無數個從天而降的冰錐,直往方綾綾的心裡插去。
方綾綾氣急敗壞的看他一眼,最後輕「哼」了聲,轉身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溫時禮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他臉上甚至沒有一絲動容的情緒,彎腰蹲下身,將躲進自己大衣腳邊的小貓撈出來,然後繼續喂它食物。
周旖旎躲在這花壇後面看到了全過程,這應該算是她第二次撞見別人和他表白了吧,回想起他們還在上高中的時候,她也曾看見過一個女生羞紅了臉頰小心翼翼地遞他情書,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地站在樓梯間里,燦爛的陽光照落在他們的身上,似乎都在為這一刻的表白創造浪漫的條件。
時間都似乎慢了很多拍。
想到這件事,周旖旎的心臟抽疼了一瞬。神思瞬間被彈回。她不應該再繼續呆在這裡,抬腳準備離開,剛向外面走一步,她就正好撞上了從這邊小路走過來的溫時禮。
周旖旎被嚇得踉蹌著後退兩步,手臂無意間又碰到身後的木枝,上面的枯葉又刷刷掉落幾片。
他懷裡抱著那隻貓,身上的那股清冷疏離還未散去,在這一瞬間頃刻向周旖旎襲來。偷聽別人講話和偷看別人這兩種行為,無論哪一件都是很不禮貌的,她想著要跟他道歉,說她不是故意要偷看他偷聽他講話的,只是她才剛張開唇,還未發出聲音,就被他突然出聲打斷了。
「周旖旎。」
周旖旎睫尖一顫,目光猛地向上抬去,落進他的眼睛里。
漆黑的瞳孔里是一抹複雜的情緒。
還沒緩過慌張的神思,她下意識「啊」了聲。
看著他的目光獃滯。
然後,溫時禮的聲音又傳來,
「可以和我一起去喂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