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被自己毀掉的
沈家豪宅奢華至極,四面的高牆上是精緻的掛畫帶著難以言喻的繁華,手工定製的柔軟地毯似乎踩上去都是溫熱,中西合璧的設計將優雅與精緻結合起來,盡顯高貴與浪漫
保姆將飯菜端上來,沈燼臨垂眸吃著盤子里的飯菜,大抵是氣氛沉悶,沈母的眼神欲言又止,擦了擦唇角,沉聲道:「以後不必逞強,若非你白姨母告訴我,我還不知你受傷。」
溫評連忙附和親切的給沈燼臨碗里夾菜,笑著說:「對啊對啊,燼臨,別看你媽臉上這麼平靜,實際上不知道有多麼擔心你呢。」
沈燼臨一言不發,皺著眉頭拿著碗躲過了他的筷子。
溫評的表情不動聲色反而繼續揚起笑容,溫柔又得體:「真是的,你這孩子就愛挑食。」
沈母皺起眉頭,瞪了沈燼臨一眼,「燼臨!」
沈燼臨頓了頓,抬眸看向他們,反手就將手中的筷子放在桌子上,「啪」一聲,發出清脆的聲音,背倚在椅子上,微微抬頭,儘是倨傲漠然。
沈母的脾氣一下子就被點燃:「沈燼臨!你這是什麼態度?!」
溫評連忙打圓場,輕輕拍向沈燼臨的脊背:「燼臨,你看看你又無理取鬧,把你媽氣成這樣。」
他又看向沈母,神色無奈又帶著楚楚的憐惜:「咱們家燼臨就是這麼個脾氣,你別生他的氣。」
沈燼臨嗤笑一聲,將溫評的手甩開,抬眸看他,表情嘲笑:「我都沒和你說什麼,你自己就演上癮了。」
他的臉又一瞬間冷下來,嗓音沙啞厭惡。
「而且我什麼時候和你是一家人?你也沒爹沒媽嗎?」
沈母一下子愣住,顯然,沈燼臨的話也把他一同罵了。
「啪——」
她猛地拍桌起身,手掌和桌子發出清楚的聲音,她壓抑著怒火,嗓音喑啞:「沈燼臨!」
沈燼臨頓了頓,抬眸看了一眼他,無趣的嗤笑了一聲,起身抬腳便要離去。
在他要離去的時候,溫評突然柔聲開口:「燼臨,我雖然是后爹,但是我希望我們能成為一家人,你這樣的態度讓我很傷心。」
沈燼臨背對著他,聽了他的話頓住,眉頭緊皺,唇抿著泛白。
溫評看著他的背影嘆氣,轉身拿了一盆花,他雙手托著,指尖微微泛白,面上是笑容。
那花綻放著,極盡純白的漂亮,但似乎還帶著一絲蔫,潔白的花瓣上帶著幾滴水珠,氤氳著霧氣又清純。
——是白玫瑰。
「我看你住院期間,房間里的花沒人照顧……不過幸好花沒死,我幫你重新養起來——」
猛地,沈燼臨瞪大眸子,然後猛地轉身揪住他的衣領,指尖用力,嗓音嘶啞。
「誰讓她爹的讓你動的?!」
他眸子發紅,嘴唇發抖,近乎失去理智,手上爆起的青筋昭告著他的怒火,他想要顫抖著搶回花盆,但溫評似乎被嚇到了手一滑,「啪嗒」一聲,花盆便碎了。
聲音清脆至極。
白玫瑰與污土蔫蔫的黏在地上,純色的白也帶上了污色。
沈燼臨眼眶發紅,垂眸看著那盆摔碎的白玫瑰。
溫評紅著眼眶,嗓音沙啞:「燼臨,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他捏著溫評衣領的手顫抖至極,眼眶紅著,眸中帶著霧氣:「誰她爹的讓你碰的?!你的臟手配碰這個嗎賤人?!」
「你配和我當一家人嗎?!!!這麼想要我的認同怎麼不去死啊?!你這麼臟怎麼能配碰這個啊——?!」
沈燼臨嗓音嘶啞顫抖,喉結吞咽了一下酸澀,凶戾的盯著他。
他近乎一點就炸,喉頭都是粗重的喘息,一聲聲平息胸腔的怒火。
溫評愣住,似乎被他嚇到了,想要蹲下身撿起那破碎的白玫瑰,卻被沈燼臨猛地推開,他踉蹌一下扶住了餐桌。
沈母急忙起身拉住他,滿臉怒火的看著沈燼臨:「沈燼臨你瘋了不成?!」
溫評抬眸,柔弱的搖了搖頭,拍了拍沈母的手,然後再向沈燼臨走過去,嗓音飽含無奈溫柔,幾乎是好言相勸:「燼臨,不過是一盆花而已,我再賠你幾盆……你不要生氣,剛剛真的嚇到我了。」
沈燼臨低頭看著摔碎的花盆,髮絲遮住晦暗的眉眼,讓人看不清神色,抿住下唇,下唇泛著白,拳頭緊握著顫抖,爆出青筋。
溫評又想上去拉住他,伸腳踢走在沈燼臨腳邊的花盆和花,好聲哄著:「不要被碎花盆扎到,一盆快要蔫死的爛花而已,不要生——」
「滾——!」
本來冷靜下來的沈燼臨猛地又被他的動作刺激到了,瞪大眸子,一把推開他,然後捏住他的手,一下子摁在餐桌上。
沈燼臨的唇泛白顫抖,粗重的喘息著,表情帶著幾分無法壓抑的癲狂,只在一瞬之間,拿起叉子便扎在了溫評的手上。
溫評慘叫一聲。
「啊啊啊啊————!」
沈母愣了一下,衝上前去甩了他一巴掌,聲音清脆至極,可以想象到他的力度之大,她急忙推開沈燼臨,抱住溫評,怒吼一聲:「沈燼臨你真是沒救了!你怎麼敢那叉子□□小爹?!我原來想著你是個好孩子,才一次次的放任你如此,沒想到你死活不知悔改,桀驁不馴,任性妄為!」
「你沒救了沈燼臨!你沒救了!」
沈母深深喘著氣,氣得面色漲紅,神色激動,「我以後沒你這個兒子!」
沈燼臨踉蹌著退後幾步,抵住牆面,表情漠然又平靜,他的一側臉漲紅起來,帶著明顯的巴掌印,唇角也慢慢滲出了血跡。
他嗤笑一聲,抬手抹去唇角的血絲,眸子氤氳著不明的喑啞。
「不是早就沒了嗎?」
沈燼臨垂眸看向窩在沈母懷裡捂著手不斷哀嚎的溫評,眸中漠然,嗓音沙啞飽含著凶戾,「喂,賤人,下次你再敢挑釁我……受傷的就不是手了。」
「我會把叉子,插在你的眼睛里。」
溫評頓住,窩在沈母懷裡哭泣的眸子中閃過一抹晦暗
話音剛落,沈母的怒火更甚,近乎是上氣不接下氣,指尖顫抖的指著沈燼臨,「你,你,你!他那是關心你,怎麼在你嘴裡就成了挑釁?!!」
「滾!給老娘滾!」
保姆躲在門后瑟瑟發抖的看著這一出鬧劇,管家急忙打了救護車,隨著救護車的到來,沈母抱著哭泣的溫評離去,這一出鬧劇總算平息。
沈燼臨蹲在地上看著那盆破碎的白玫瑰,低下頭沉默不語。
……
天色已經很晚了,伏明落今天有兩份工要打,等晚上要回去的時候周圍已經是一片寂靜,只有路燈照在她單薄的纖細身影上,然後猛地,響起電話鈴聲。
等伏明落接通了之後是白小雲略帶焦急的嗓音,「喂,小舔狗,你看見沈燼臨沒?」
伏明落直接略過了她的稱呼,頓了頓,輕聲開口:「沒有,怎麼了?」
「艹」
那頭的白小雲低罵一聲,深吸一口氣解釋,「沈燼臨和他媽吵架了,一天不見蹤影,他家管家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找找他,我這找了一天了屁也沒找到。」
「打過去就掛斷,打過去就掛斷,最後還給老娘拉黑了,艹,你試試能不能找到他。」
伏明落「嗯」了一聲答應,然後頓了頓,掛斷了電話。
她提著一袋採購來的食品正在回家的路上,馬上就要走到人行天橋那裡,在遠處都聽到了「淅淅瀝瀝」的巨大水聲。
吵架吵得那麼凶,管家尤為關心沈燼臨,看著沈母依舊怒氣沖沖,只好自己給和沈家世交的白小雲打了電話,他們知道沈燼臨性格偏激,怕他出什麼事情才如此焦急尋找。
當然,伏明落也知道沈燼臨的性格。
她可不認為白小雲找不到他,她就能找得到。
但是伏明落依舊低著頭給沈燼臨撥通了電話。
……稍微關心的打一下電話吧。
她這麼想著。
只是響了幾下,電話便被接通,那頭傳來沈燼臨倦懶沙啞到嗓音,「喂……」
伏明落有些怔然於自己能打通他的電話,但還是輕聲開口。
「你現在在哪裡?」
沈燼臨的嗓音極盡沙啞,嗤笑一聲,大抵帶著一股氤氳洶湧的醉意。
「我?」
嗓音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染上惡劣的戲謔。
「我現在在酒吧,和別人玩了一天了,你猜猜誰抱著我?」
他的嗓音愈發急促,壓抑著情緒,一字字一句句,尤為刺耳,飽含著巨大的惡意。
「然後我還要去開房,大概十個八個吧,誰知道呢……不過這次不用你帶套了,至於懷孕,打掉就好了吧。」
他頓了頓,電話那頭的伏明落依舊呼吸均勻的聽著,嗓音嘶啞低沉,嗤笑一聲。
「為什麼不掛掉電話,難道你想聽我的□□聲嗎?呵……你目前還不配,不過一個窮丫頭而已,連配都配不上我,不過是看你舔得可憐陪你玩什麼男女朋友的把戲,你別把自己當個東西,快點掛了電話滾吧,我真的很討——」
「噓——」
猛地,伏明落髮出了一聲「噓」打斷了沈燼臨愈發激動帶著喘息的話語。
她舉著手機貼在耳朵上,平靜的站在被波濤洶湧江水沖刷的天橋上,眸子平靜又盯著前方,夜色氤氳濃墨,波濤的江水在寂靜的夜裡尤為響亮。
沈燼臨猛地頓住。
伏明落輕聲開口,眸中平靜又溫和,嗓音溫柔,「會掉下去的。」
沈燼臨不言語。
她又重複了一遍。
「情緒太激動的話,會掉下去的。」
她的嗓音在夜裡也格外好聽清澈,只是一字字,平靜又毫無感情,柔軟又飽含悲憫。
伏明落站在沈燼臨身後,平靜的看著他坐在天橋護欄上,修長的腿搖晃著,一手拿著手機接聽電話,嘴裡吐出瘋癲的話語,一手拿著罐裝啤酒,他搖晃著雙腿,舉起啤酒吞咽了一口,下顎被酒水浸潤,滑下喉結,尤為性感。
護欄上也儘是被喝光的啤酒罐。
然後底下是波濤的江水,江水漲潮,聲音愈發大,幾乎將他吞噬,月亮高潔清冷的照在他身上,脖頸上的酒水反射出氤氳的光亮,然後是胸前——
他胸前的口袋裡有一朵被揉碎的白玫瑰,滲出花汁,打濕了帶著泥土臟污的衣服。
被略微揉碎的白玫瑰在月色下也能泛著細膩的珠光,美麗又破碎。
隨著她話語的結束,沈燼臨的嗓音乾澀,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緩慢的轉頭,看著伏明落站在天橋上,四目相對。
伏明落站在天橋上,身姿出落得亭亭玉立,裙擺隨著夜風而吹起來露出腳踝,她面上依舊溫和平靜,絲毫沒有為他剛剛的話語所動……大抵是知道他可笑的倨傲與虛構的謊話。
沈燼臨面上交錯著不知是淚痕還是酒水,只是嗤笑著,眼眶發紅,在轉頭的那一瞬落下淚來,劃過俊朗漂亮到不似真人的臉龐。
他嗤笑一聲,手上無力的把手機和啤酒放下,面色泛著喝醉的潮紅,嗓音嘶啞。
「……被你抓到了。」
他伸出手似乎在渴求擁抱,倨傲的抬起下顎,眸中卻是氤氳水霧,滴滴答答的落著淚。
「來,抱我。」
伏明落走上去,抱住他,將他從護欄上抱下來。
他醉醺醺的窩在伏明落懷裡,一口咬在她的脖頸上,牙尖廝磨著,大抵沒有被抓包的半分心虛。
他小心翼翼的護著胸口的那朵揉碎的白玫瑰,伏明落看到,頓了頓,微微垂眸看著沈燼臨醉醺醺的臉,輕聲問。
「這是什麼?」
沈燼臨低著頭,髮絲被汗水打濕,濕噠噠的黏在額頭上,眸中發紅,帶著一瞬的茫然,又抱住伏明落,嗓音沙啞哽咽,輕聲說著。
「是……爸爸。」
他蹭了蹭,嗓音愈發沙啞,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朵被揉碎了的白玫瑰。
「……是爸爸。」
尾音輕不可聞,卻帶著笑意,然後紅著眼眶,落下淚來。
他毫無疑問在自毀。
惡劣的、甚至期待的想要伏明落恨他,厭他。
伏明落垂眸看著沈燼臨哭紅的眼眶和汗水浸潤的髮絲。
總有一天,他會被自己毀掉的。
在烈火中湮滅,然後笑著看著自己的身體變成隨風而逝的殘渣,凶戾又暴戾的溫馴下,是無法言喻的痴狂與自毀。
他會被自己毀掉的。
伏明落斂下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