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姑娘沒有答應他們的請求,無功而返后他們折回了老頭的家裡。
老頭沒在家裡,黑犬見了他們也沒有怎麼吠叫了。
村裡的房子潮濕,林隨意看著下午有了點太陽,搬了兩根椅子放在小院里。一把是他的,另一把是他給樓唳搬的。
等樓唳坐在椅子上后,林隨意這也才坐下。
這裡只有他和樓唳,林隨意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了:「樓先生,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林隨意還是覺得不能將清醒約章交給花襯衫,就算要給出清醒約章才能事成,要給也是給小姑娘,怎麼也輪不到花襯衫。
不過現在不是清醒約章的事,小姑娘不願意去,可總得有人跟著應朝霞,不然夢就沒辦法繼續解下去。
林隨意琢磨著自己跟去的可行性,樓唳也說他被凶煞盯上了,可現在陽光正好,村裡一派祥和寧靜。既然知道跪廟才是惹凶煞的方式,他只要注意著不惹凶煞就好。
他這個想法落入樓唳眼底,樓唳看他一眼后看向天際撒下的陽光:「想想石像為什麼變作我的模樣。」
「嗯?」林隨意轉頭,樓唳坐在房檐下,陽光透過房檐落下,讓樓唳一半陷在陰影中一半沐浴暖陽中,側臉的輪廓乾淨深刻。
今天/朝陽初升時,石像也變作樓唳的模樣,立在樹影與朝陽的交界。
石像變作樓唳的樣子,是為了哄騙他惹凶煞。
但為什麼是樓唳的模樣?
這是一個並不難回答的問題,林隨意沒有猶豫,答得坦然堅定:「因為我很相信樓先生。」
他跟著樓唳入夢,在這場夢境里最相信的就是樓唳。
而方虔和鄭析是同路入夢,這場兇險的夢境里,方虔自然也是鄭析最相信的人。
「樓先生的意思是!」林隨意明白了過來,有些亢奮地說:「應朝霞不會無緣無故來到鄰河村,就算不是為了求子,也會有別的目的。她往山裡去,石像指不定也會變作應朝霞信任的人去哄騙她惹凶煞,可她並未上當。」
林隨意捋著思緒,說:「應朝霞之所以沒有上當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是發現了石像的身份。可她若是發現了,躲還還不及何必日日早上都往山裡去,她來108號店鋪向您講述夢境時,明顯也是害怕恐懼的,證明她其實不知石像的身份。」
「第二個原因,石像變作的應朝霞信任之人或許與應朝霞發生了什麼事,應朝霞與這人產生了或隔閡或仇恨?這就導致應朝霞內心想要信任,卻又不敢信任。」
林隨意一口氣說了很多,他最後總結:「應朝霞每日接連上山應該就是為了這個人。」
可這個與應朝霞親密又隔閡的人是誰呢?
應朝霞的對象?
應朝霞的朋友?
應朝霞的家人?
明星對於小老百姓來說是遙遠的,了解途徑大多是通過網路,可網路的消息真真假假,甚至一些消息是故意散布,有應朝霞方用來立人設的消息,有為了熱度炒CP的消息,也有為了黑應朝霞的消息。
從網路得取的信息難以分辨真偽,況且林隨意不追星。
林隨意認為樓唳也不會追星。
他們連應朝霞身邊有哪些親近人都不知道,那麼光靠猜測,想要知道石像在應朝霞眼裡的成像簡直是天方夜譚。
思索碰到阻礙,林隨意不得不求助樓唳。
當他停下陳述,樓唳就開了口,好似早就知道林隨意思路會受阻:「之前說過,應朝霞入山完成了某種行為,這個行為就是凶煞。現在你知道應朝霞入山是與人有關,代表凶兆且與人有關的行為是什麼?」
林隨意趕緊低頭翻書,樓唳皺了下眉,想說什麼但看見林隨意認真的神情后忍住了。
林隨意把書翻得飛起,書頁的『嘩嘩』聲在午後鬧出了不小動靜。
他越看錶情越是痛苦。
太多了。
若應朝霞入山當真是為了見這個信任又仇恨的人,而恰好這人已經亡故再恰好對應朝霞露出笑,則是夢已故者笑,主生人有災,亡靈見告耳。
若應朝霞相見這人是自己的父母子女,而父母子女對應朝霞笑,夢主也是骨肉分離,疾病死亡之悔。①
……
只要夢裡的親屬對夢主笑,便不是好事。
夢親屬悲泣也大多是凶兆,若已故親屬悲泣,也有災禍上門,已故之人便是入夢告知的。
夢夫妻悲泣,也預示有孤鴻嘹嚦之兆。
太多了,林隨意一目十行下去,滿眼裡看到的都是『凶』。
夢死人來迎,凶;夢殺人不出血,凶;夢父母、夫妻子女求衣,凶。
一無所獲后,林隨意合起書,「樓先生,我還是再去找小姑娘一趟吧。」
如果不跟著應朝霞去山裡一趟,根本無法知道應朝霞與那人做了什麼。
現在已知三個凶煞,黑犬、應朝霞和山中野廟,只要不被黑犬咬到,不拜應朝霞,不拜廟,性命大概無虞。
「不用。」樓唳站起身來,「她來了。」
林隨意怔愣一下,隨後猛地朝樓唳的注視看去,那小姑娘正站在門外,守門的黑犬沒見過小姑娘,正朝著她狂吠,小姑娘嚇得面色蒼白渾身發抖。
林隨意雖然怕狗,看見黑犬齜牙狂吠他自己都心驚,但不忍小姑娘擔驚受怕,撐著一口氣去接小姑娘進來。
他把小姑娘帶到院子里,停在樓唳幾步遠的位置。
「你怎麼來了?」林隨意說:「這些狗拴著的,別害怕。」
小姑娘點了下頭,小聲地說:「我……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幫你們。」
「真的嗎!」林隨意喜極。
小姑娘抬頭,觸及樓唳冰冷的目光又趕緊低下,過了許多才『嗯』了聲。
「太好了。」林隨意高興地說:「有你……」
「林隨意。」樓唳一聲制止住他,「等她說條件。」
小姑娘頭埋得更低:「我可以幫你們,但是……你們得把清醒約章給我。」
林隨意愣了愣,這下明白過來,大概是花襯衫逼著小姑娘過來。
清醒約章在樓唳手上,這不是林隨意可以做主的,他一下沉默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樓唳看著她:「這裡的一切,他應該都給你說了。」
小姑娘躊躇地點了下腦袋。
樓唳說:「清醒約章可以給你。」
「但在你結束你要做的事之後。」
小姑娘瑟縮了一下,見樓唳不再說話,她點頭同意後轉身想要離開,樓唳卻道:「你暫時待在這裡,今晚天亮前我會送你入山。」
小姑娘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樓唳沒再說什麼,轉身回去房間,他把門合上。
林隨意目光追隨去看,屋子裡安安靜靜。
他這才朝著小姑娘看去,想了想說:「樓先生不是壞人。」
他知道樓唳讓小姑娘留下的原因,一來親自送小姑娘上山,避免小姑娘糊弄他們。二來山裡有應朝霞的秘密,達成交易后小姑娘再回去花襯衫那邊,難保花襯衫不會察覺山裡的秘密,畢竟樓唳都能用清醒約章交換,花襯衫指不定會有什麼想法。
不如就讓花襯衫一直等著消息,花襯衫不知道小姑娘的情況,才不會妄動。
「你餓了嗎?」林隨意問:「想不想吃東西?」
小姑娘搖了搖頭。
「沒關係。」林隨意指著自己住著的雜貨屋:「你先去那裡休息,我做好飯了叫你。」
小姑娘抬頭盯著林隨意,她盯著林隨意的臉看了很久。
林隨意的長相併不賴,他不似樓唳那樣冷冰冰得唬人,他恰好與樓唳相反,模樣俊秀,因為他唇角微微上揚,就算是面無表情也像是掛著微笑,陽光乾淨,是讓人舒適且想要靠近的長相。
「好。」小姑娘信了林隨意的『相由心生』:「謝謝。」
林隨意就去廚房忙碌了,這裡準備的食材自然不比隨意餐館,林隨意只能有什麼食材就做什麼。
他想著樓唳這幾天也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晚飯就準備得用心了一些。
等他做好飯,午後陽光謝幕傍晚來臨,老頭嗅著家裡的飯菜飄香回來。一回來就直奔廚房,直誇林隨意廚藝好。
有老頭幫忙,林隨意做的四菜一湯擺在了桌上。
老頭一屁股坐在了餐桌前等著開飯,林隨意去叫樓唳和小姑娘吃飯。
四方桌剛好他們四個人一人一個角。
沒有套路的目的后,樓唳食不語只夾菜不說話,小姑娘害怕樓唳也不敢吭聲。只有老頭在說話,林隨意時不時挽尊和老頭搭上幾句話。
老頭露出有些猥瑣的笑:「進山的滋味怎麼樣?」
林隨意想到慘死的鄭析,沒有回答老頭這個問題。
老頭自顧自調笑著,估計是他笑得讓人發毛,小姑娘想遠離他,就挪了挪位置。可她坐著的是一根長板凳,重心偏移,凳子一下就翻了。
小姑娘『咚』得摔在地上。
那老頭見了又『哈哈』笑起來,他抽開小姑娘的凳子心疼地說:「你個胖丫頭別把我凳子弄壞嘞!」
小姑娘臉漲得緋紅,林隨意忙扶她起來,「別關係。」
他看小姑娘垂著腦袋,眼裡好像有淚光的樣子,他安慰道:「是你手裡的碗太重了。」
說著把自己的凳子給了她。
小姑娘和樓唳同時看向了林隨意,林隨意說:「我站著吃,有助於消化。」
「謝……謝謝。」小姑娘揉了把眼睛,埋頭吃飯。
晚飯多做了幾道菜,要洗的鍋碗瓢盆就有些多。吃過飯後,林隨意去和老頭洗碗,等他洗了碗出來,看見在廚房外等他的樓唳。
林隨意趕緊跑上前:「樓先生,現在就要送小姑娘入山嗎?」
應朝霞入山的目的地一定是那座野廟,樓唳看不見廟,但能看見插在泥土裡的香火。因她清晨入山,所以樓唳要在應朝霞入山前先帶小姑娘到地方去藏著。
不過現在天還沒完全黑,樓唳這就入山還是有些早。雖然他們知道不跪廟不跪應朝霞就不會惹凶煞,但山裡到底兇險。
樓唳道:「你操心你自己。」
林隨意:「喔。」
過了會兒林隨意抬頭看著樓唳,他不覺得樓唳在廚房等著自己就為了說這句話:「我沒惹凶煞……到了夜晚,凶煞也會下山來找我嗎?」
樓唳道:「你自己注意。」
林隨意有些慌,不過隨即想到凶煞下山來找他也好,這樣樓唳和小姑娘就更安全一些,他點了點頭:「您也小心。」
樓唳又說:「去我屋裡睡。」
林隨意把房間給了小姑娘,他本來是打算趴在餐桌上將就一晚的。
「我一會兒就走。」樓唳說:「你去我屋裡睡。」
林隨意點了點頭:「好。」
樓唳又說:「睡床,別睡地上。」
林隨意:「……好。」
樓唳看他一眼:「現在就去休息,誰敲門也別開,窗戶被風吹開也別管,怕了就蒙頭藏在被子里。」
林隨意越聽越害怕:「樓先生,我這就去休息。」
樓唳:「嗯。」
在樓唳的目送下,林隨意局促地去了樓唳的房間,關上門前,他喚住樓唳:「樓先生,我等您回來。」
樓唳『嗯』了聲。
關上門,林隨意摸到樓唳床上。之前他滿身血的躺過樓唳的床,不過已經被樓唳清理乾淨了,他還嗅到床上有一股清香,來源就在枕頭底下。
林隨意不敢亂碰樓唳的東西,是他枕著實在不舒服才小心地挪了挪枕頭——枕頭下放著一個助眠的香囊。
是專門給自己的?林隨意覺得是,他把香囊拿出來放在枕頭之上。
淡香繞鼻,林隨意嗅著嗅著就有可困意。
些許是香囊的助眠功效起了作用,林隨意分明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想睜眼起床去看看是不是樓唳帶著小姑娘入山了,可眼皮沉重得掀不開。
他只好緩慢地伸出手去揉眼睛,響動還在耳邊持續,直到『duang』的一聲才停止了動靜。
樓先生走遠了嗎?
林隨意還是睜不開眼,他拿手撐了下眼皮,視野朦朧之中,他好像看見自己床邊有一把椅子。
太困了,林隨意撐著眼也能睡著,他在闔眼前又往那把椅子望了眼。
椅子正對床頭。
好像有人坐在椅子上,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