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雖然昨晚的遭遇還歷歷在目,但林隨意還是有些底氣不足,他總覺得哪裡有問題。於是低著頭又把自己方才的陳述琢磨了好幾遍,可憑他現在的能力暫時無法找出問題,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樓唳。
「樓先生。」林隨意知道自己解的凶煞是有問題的,他悶聲說:「我只能想到這麼多,我感覺我還遺漏了什麼,並且是很重要的信息。」
樓唳應了聲,對林隨意解得的凶煞不做評價,語氣平和地點撥:「這些應朝霞不知道嗎?」
林隨意低頭悟了一下。
他說的這些都是在人間已發生的,都已成為了事實。自己做過的事,應朝霞比誰都心知肚明。應朝霞既然來108號店鋪請樓唳解夢,必然是有所困惑的。她或許自己都明白,她的夢與自己生出的孩子有關,但她的夢要告訴她什麼?又預兆著什麼?
解夢不是解夢主的生平,而是解未來的預兆。
林隨意對凶煞的解釋全是應朝霞的生平,並沒有提到任何預兆。
他趕緊翻開書,盯著『非有夙緣,必有陰禍』這句話:「樓先生,『夙緣』是什麼意思?」
樓唳看著他:「前生的因緣,命中注定的緣分。」
經樓唳的解釋,林隨意試圖理解『夢與鬼神交合配偶。夢之者,非有夙緣,必有陰禍』。他不覺得應朝霞和石像有著夙緣,因為石像大概率還變作了方虔哄騙鄭析惹凶煞,還變作樓唳哄騙自己惹凶煞,如果是命中注定的因緣,石像怎還會和別人交/媾,應該在夢中守身如玉地等候與應朝霞相見才是。
所以夢與神鬼交合配合,在夢中一定是凶,一定預示著有陰禍發生,那陰禍是什麼……
林隨意猜測道:「難道她生出的鬼胎會害死她嗎?或者是她產子的秘聞被爆出,她無法承受輿論壓力而出了意外?這場夢裡不正有另一種解夢師的存在嗎?這場夢在提醒應朝霞不要走向毀滅?」
他的語氣充滿了不確定,林隨意也清楚,他之所以不確定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對解夢的學習還太淺薄;二是凶煞的信息還不夠。
放下書,林隨意把入夢這幾天所發生的事細細回憶一遍。
方虔死後,他們推測出的凶煞是應朝霞在夢裡的某個危險行為,因為應朝霞也入山,山中有XX廟,村民也提到了『拜拜』,所以理所應當地就認為構成凶煞的危險行為是應朝霞入山祭拜了什麼。
他們入山就是為了知道應朝霞到底祭拜了什麼。
雖然每個人看見的石像不同,他們也不知石像到底是什麼,但知道石像有『賜子』的能力。
加上之前捋出來的信息,不難得出應朝霞上山是為求子而祭拜石像。
但這就有了個前後不通的矛盾。
石像也是凶煞,祭拜石像就會被迫與石像交/媾,肚子里孵化出蛇,屍體也會被蛇啃噬。
樓唳說過,凶煞連夢主也會殺,但現在的應朝霞還活著,這說明應朝霞沒惹石像這個凶煞,她並未祭拜山裡的廟。
林隨意說:「應朝霞入山並不是祭拜石像!」
「如果入山不是為祭拜,她就不是為了求子而來鄰河村,她來做什麼呢?」
林隨意陷入茫然。
「大多人對解夢知之甚少,不知夢中事物各有怎樣的預示,更無法用生平與夢境聯繫。前來解夢時,也只說夢境不談所做。解夢師不會過問夢主夢醒時的作為,沒入夢前,誰也不知道夢主的夢與夢主做過的哪樁事掛鉤,說得多了反而會擾亂解夢師解夢。」樓唳抬腳往前走:「但要知夢的預兆,往往與夢主所做脫不開關係。現在你解出應朝霞所做,不算沒有所獲。」
林隨意聽出樓唳是在安慰自己,他忙跟上:「樓先生。」
樓唳偏頭看他:「還有哪裡不明白?」
「謝謝您。」林隨意由衷道。
樓唳微頓,不再看他:「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么?」
「嗯,知道的。」林隨意亦步亦趨,但他還是保持小心,沒讓腳底下的泥點子濺到樓唳身上:「想知道夢的預兆,還是得從應朝霞入山做了什麼入手,但——」
林隨意說:「但我們好像走反了。」
他們現在回村,是入山的相反方向。
「石像說的沒有錯。」樓唳說:「你被凶煞盯上了。」
林隨意一僵:「啊!」
「你不能再入山了,你入山只會招來凶煞,事情做不好反而你性命難保。」樓唳說:「得找個人去跟著應朝霞,讓這個人去看應朝霞入山後做了什麼。」
找個人跟著應朝霞?
林隨意知道找的這個人不能是入夢的活人,沒有跪拜行為的活人被濃霧阻礙,要想看清楚應朝霞到底做了什麼,就只能近距離跟著,但這會被應朝霞察覺呼吸。
「找咱們得房東嗎?」林隨意問。
收留他們的房東老頭看起來是有錢就能通融的人,樓唳燒了兩個億,有錢能使鬼推磨。但老頭這個人的面相就透著一股狡猾奸詐。
林隨意回憶起他的笑容仍覺得渾身不適,這樣的人能堪當大任嗎?
萬一老頭拿了錢應付了事,這會影響他們解夢。
「你覺得可能嗎?」樓唳反問。
林隨意搖頭。
除了老頭還能有誰?村子里倒是有不少人,可其他村民未必會答應,說不定還會管不住嘴捅到應朝霞跟前去。
林隨意瞧著樓唳是有目標人選了,可樓唳卻並不打算直接說答案:「好好想想。」
「我已經想到了。」林隨意『嘿嘿』笑了下:「墜夢者。」
入夢時,林隨意在村口看見了六個人,花襯衫和他的兩個誘餌,方虔和鄭析,還有就是那個有些胖胖的小姑娘。
林隨意記得樓唳說過的話,墜夢者是夢境不穩跌落別人的夢裡,如果墜夢者在他人夢中惹凶煞也會死亡,墜夢者和他們這些入夢人不一樣的是,墜夢者不是以自身身體入夢,所以他們不需要呼吸,夢也就發現不了墜夢者的身份。
墜夢者確實是跟著應朝霞進山的最佳人選,林隨意回想那個小姑娘,小姑娘的膽子很小,在村口的時候聽了花襯衫的講述就害怕得發抖,也不知她願不願意幫這個忙。
就算小姑娘願意幫,他們上哪兒找人去,這幾天林隨意沒有碰見過他們。
「小姑娘會跟穿花襯衫的人在一起嗎?」林隨意猜測:「躲到了某個村民家裡。」
上次花襯衫向樓唳索要清醒約章無果也沒再出現,想來花襯衫卜卦卜出了夢的凶吉,知道這場夢裡藏了許多凶煞就躲了起來。
花襯衫也是解夢師,入夢必然準備夢裡能用的紙錢。有錢就好辦事,至少能在村裡找一個容身之所,一直等待著樓唳解夢離開就成。
林隨意沒撞見小姑娘,而小姑娘身上可沒有紙錢,林隨意就想,或許小姑娘是跟著花襯衫一起躲在了某個村民家裡。
倒也不是花襯衫好心,身邊有誘餌還有個墜夢者,死亡率就大大降低了。
「你想讓我誇你?」樓唳忽然一句。
林隨意嗆了下:「沒有的事。」
他只是猜測,不過剛剛順著樓唳的話猜出樓唳心中人選時,他有點想要樓唳誇他的。
在學習的路上,得到導師誇獎肯定是一件很棒的事。
「你還可以。」樓唳說。
林隨意愣了愣:「嗯!」
嘿嘿。
只要小姑娘還活在夢裡就好辦,大不了一家一戶地找,鄰河村並不大。
樓唳也是這麼想,他甚至讓林隨意吃了午飯再去找。
知道樓唳吃不下老頭的鹹菜饅頭,中午的時候林隨意下了廚房,下午還要去找人,他就簡單煮了碗面,專門給樓唳弄了個荷包蛋,想了想把蛋黃掏了出來,又把自己碗里的蛋白放在了樓唳碗里。
樓唳終於吃了在夢裡的第一頓飯,細嚼慢咽地吃著。
林隨意想,樓先生真不像凡人,都不知道餓嗎?
吃過飯,林隨意就趕緊跟著樓唳去村裡找人了。
下午時分,大多村民都外出務農,找人就更好找了,村子的房子隔音效果不佳,林隨意在門口喚一句『清醒約章』就行,若花襯衫聽見必然是忙不迭就要跑出來的。
果不其然,林隨意找到第四家的時候,那花襯衫就跑出來與他們相見,手裡還來不及放下飯碗。
「先生。」花襯衫小跑而來:「解完夢了?」
「還沒有。」知道樓唳不屑於與花襯衫說話,林隨意開口:「那個墜夢者小姑娘在你這嗎?」
花襯衫沒有立刻回答,他把林隨意和樓唳都看過一遍,一邊在心裡琢磨林隨意找墜夢者的用途,一邊旁敲側擊:「是出了什麼事?我好像見過她。」
樓唳懶得與他廢話,抬腳走進花襯衫藏匿的這戶人家。
林隨意趕緊跟上,門口的黑犬沖著他們吠了幾聲。
「欸——」
花襯衫不敢攔著樓唳,也跟在他們後面。
砰。
窗戶關上的聲音。
林隨意循聲去看,正好看見小姑娘害怕地關上窗。
他趕緊對樓唳說:「樓先生,在這。」
指了指緊閉的窗戶。
除了窗戶被關上,小姑娘也鎖了門。
不知道花襯衫對她到底說了什麼,林隨意能感覺出來小姑娘對他們的害怕。
「小姑娘嘛,膽子是小了點。」花襯衫知道主動權在自己這裡,他說:「如果能見到清醒約章,我應該能幫忙勸勸,這幾天我管她吃住,她肯定能聽我的話。」
樓唳煩不勝煩,林隨意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樓先生,我想去試試。」
樓唳意外林隨意竟然有法子,他『嗯』了聲。
花襯衫似乎穩操勝券,他也沒有阻攔林隨意,在一旁等著看林隨意吃癟。
林隨意走到窗戶前,輕輕敲了下窗戶,「別害怕。」
他對著窗戶低語了兩句,心平氣和地等在屋子外。
過了會兒,小姑娘打開了窗戶,她看了看林隨意又看了看樓唳,「找我……什麼……什麼事?」
花襯衫愣住。
林隨意把目的給小姑娘說了,小姑娘聽完搖著頭:「不要,我害怕。我不敢的。」
林隨意也不強求,他只好退回樓唳身邊。
跟著應朝霞確實是一件危險且可怕的事,小姑娘本就是無意來到這裡,她只需要等著應朝霞夢醒就能離開,他們沒法逼著小姑娘去做事。
來找小姑娘的時候,林隨意其實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他看著樓唳的表情,樓唳也不意外他們的請求被小姑娘拒絕,只是有些欲言又止。
離開這裡后,樓唳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並未散去。
林隨意問:「樓先生想問我什麼?」
樓唳:「沒什麼。」
林隨意:「喔。」
過了會兒,樓唳問:「你與她說了什麼?」
林隨意說了什麼,小姑娘才打開了窗戶。
林隨意說:「我問小姑娘有沒有聽過『相由心生』。」
「我告訴她,越好看的人,心底越善良。」
「亂解。」樓唳點評。
「我覺得挺有道理。」林隨意有些委屈:「我覺得樓先生是好人來著。」
言外之意,也是誇樓唳長得好看。
樓唳頓了下,他藏在袖中的手幾次蜷起又鬆開,又過了一會兒:「你覺得我有多好?」
「嗯?」林隨意抬頭,看著樓唳的臉,看著看著有些挪不開眼,嘴上也就沒個把門的:「我覺得樓先生……
「天下第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