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陣仗，讓嵐望舒有點懵，「……你先起來。」

萊格斯抬頭，雙眼放光，「你認下我這個小弟了？」

嵐望舒確實需要一個幫手，在遇到剛才那樣的突發事件的時候，可以站出來，替他出風頭。

不過，嵐望舒更希望對方能是一隻相對沉穩些的蟲，而不是像面前這隻綠毛蟲這樣，這麼跳脫的。

見嵐望舒猶豫，萊格斯會錯意，從腰間把小刀掏出來，刀刃對著自己掌心，說：

「你如果是覺得不夠正式，我們可以歃血為盟，或者小弟去安排個義結金蘭的酒台去！」

說著，萊格斯起身就要往外走，被嵐望舒拉住。

「……倒也不必。」

萊格斯立即順著嵐望舒的話道：「那你就是認下我這小弟了？」

說著又鄭重其事地跪下來，「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嵐望舒看著對面雙手抱拳朝他行跪拜禮的綠毛蟲，總覺得這樣的場景出現在現代社會，實在太怪異了，像舞台劇似的。

他輕咳了一聲，試圖緩解尷尬，「你叫我小舒、舒舒或者望舒都行，別叫大哥了。」

「好！舒……哥！」

萊格斯總覺得喊自己大哥「舒舒」顯得太隨意，到了嘴邊的稱呼，最後還是決定換一個。

同一時間，後勤部的中控室，溫特家的達斯特少爺正看向牆壁上的一排監控視頻，冷著臉說：

「就是網球場圍牆外面這個角落附近，一個小時以前的所有的監控錄像，全部給我調出來。」

後勤部的工作蟲心想，這好像不合規矩，學生要調取學校的監控，是需要有關部門的批准文件的。

可那工作蟲不敢直接出言頂撞達斯特，只能瞥向身後的主管雌蟲。

主管雌蟲朝他點點頭，示意他只管按照這位小少爺吩咐的去調取監控，他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得罪全帝國最尊貴的家族之一，溫特家的這位小雄子。

幾個不同角度的監控錄像被調取出來，從一個小時前開始，逐幀往後播放。

達斯特冷著一張臉，盯著視頻畫面，又吩咐自己的幾個跟班：「一起盯著，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可疑的蟲在現場附近。」

對這次群架的處理，教務處和治安處最終採取了息事寧蟲的和稀泥態度，只說雖然達斯特一行蟲有錯在先，但也被萊格斯教訓過，吃了苦頭，所以最終只讓雙方都寫下檢討，這事就過去了。

可達斯特現在不肯善罷甘休。

他根本不願意相信，李家那種祖宗十八代都沒出過一個像樣的高等級蟲的家族，能突然生出來一個精神力這麼厲害的雄子。

而且那隻綠毛蟲，看起來又蠢又笨，實在不像是只高等級的蟲。

達斯特合理地懷疑，那隻綠毛蟲背後，有高手幫忙，對方要麼是給了綠毛蟲牛逼的裝備，要麼就是在暗中出手相助。

「這裡！達斯特少爺，奶茶店門前，這邊，好像有隻雄蟲，全程都在場！」

這時，有個跟班抬手指著監控畫面，高聲報告。

達斯特眯起眼，盯著屏幕上的一角，「把這裡的畫面放大。」

在監控畫面被放大幾倍之後，屏幕的正中央，赫然坐著一隻漂亮的雄蟲。

雖然畫面有些模糊，而且只能看到側臉，可是依舊能一眼看出來，那雄蟲長相非常出挑，高挺的鼻樑，利落的下頜線條，罕見的黑髮從額前垂落下來，隨意地遮住黑色的眼瞳。

達斯特身旁的雌蟲看得呆了，一時忘情，舔了舔雙唇，低聲呢喃：「好漂亮的雄蟲……」

達斯特聞言，面色漆黑，怒目朝身旁的雌蟲瞪過去。

自己的跟班，居然公然在自己面前讚美另一隻來路不明的雄蟲！

啪！

達斯特二話不說，一巴掌拍在身旁的雌蟲後腦勺上。

那跟班雌蟲立即捂住脖子，縮著腦袋，向達斯特認錯道歉。

達斯特懶得和他計較，轉回頭看向監控畫面，冷聲說：「把圍牆邊上，打架的畫面放在旁邊，對比著，同步播放看看。」

兩個視角的畫面並排放著，在同一時間被播放出來。

就見畫面中，綠毛蟲奪回小刀的控制權並打飛第一隻雌蟲的時候，那雄蟲悠然端起茶杯，在喝茶。

綠毛蟲抬起手臂打飛第二隻雌蟲的時候，那雄蟲晃了晃手中的陶瓷茶杯，還在喝茶。

綠毛蟲將所有雌蟲全部打趴在地的時候，那雄蟲，依然在喝茶！

那隻雄蟲，從頭到尾，都在旁若無蟲地喝茶，甚至不曾抬頭看一眼圍牆外面的那群蟲。

達斯特視線死死鎖定在畫面中那雄蟲的臉上，目光變得越來越陰沉。

不可能是他。

這樣遠的距離，要奪取精神力操控權，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如果真是這隻雄蟲出手幫忙，那對方表現得，未免過於輕鬆了。

如果真能做到這樣舉重若輕的程度，那對方的精神力，應該至少能壓達斯特兩級，也就是S-以上。

不可能。

聖保羅所有的在讀學生加起來，精神力等級達到S-的，總共就兩個。

一個是那位尊貴的克羅恩家的皇子殿下，另一個……

「達斯特少爺！看這邊！這、這不會是、是……」

達斯特受不了自己的跟班那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磕磕巴巴的模樣，抬手不耐煩地將對方推開，走去另外那張屏幕前。

那屏幕上顯示的，是一處牆頭。

牆頭上，此時正蹲著一隻雌蟲。

根本不用將畫面放大，只看一眼那標誌性的藍色短髮，達斯特立即就確定，就是那隻雌蟲——

聖保羅在讀生里，精神力等級最高的雌蟲。

攝政王法爾親王最疼愛的小雌子。

那隻獨來獨往，從不和任何蟲結交的，巴布韋.風。

「果然是他！」

達斯特雙手緊握成拳，咬牙切齒地說。

如果是巴布韋加的小少爺，那達斯特就束手無策了。

這整座校園裡，除了克羅恩家族以外，他唯一得罪不起的，就是巴布韋家族。

偏偏這還是巴布韋家最受寵的那個，精神力等級高達S級的小少爺。

達斯特只能認栽。

可是，他不明白，從來孑然一身、來去如風的巴布韋家的小少爺，為什麼會選擇和李家那隻綠毛小丑結交？

*

材料科技學院二食堂，萊格斯拉著嵐望舒來到打飯窗口，說慶祝他們兄弟結交，一定要大吃一頓。

他們走去最貴的窗口，按照價格從高到低，把靠前的十幾道菜都點了。

刷卡的時候，嵐望舒想到之前達斯特嘲諷萊格斯的那些話，抬手將對方攔下來，「我來付吧。」

說罷，不待對方回應，嵐望舒視線一瞥，輕鬆靠精神力搶先刷了卡。

找到一處靠窗的空位，兩隻蟲相對坐下來，都滿懷期待地夾起菜嘗了一口，然後，同時面露難色。

「這可是聖保羅啊，」萊格斯哀怨道，「為什麼食堂的飯菜也這麼難吃？果然天下食堂一般黑！」

嵐望舒笑了笑，正要開口，倏然間，一股熟悉的寒意襲來。

嵐望舒收斂笑容，抬起頭，視線越過萊格斯肩膀，朝遠處看去，就見食堂最角落的位置，坐著一隻藍發的雌蟲。

那雌蟲獨自坐在一張桌邊，和之前在牆頭那次一樣，面無表情地，盯著嵐望舒看。

嵐望舒再次無聲與他對視，只是這一次，他朝對方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萊格斯注意到嵐望舒的反應，茫然轉過頭，朝背後看去。

看清背後雌蟲的那一刻，萊格斯驀地轉回頭，不可置信地說：

「舒哥，你們……認識？！」

而這時，那雌蟲以前站起來，端起托盤，往出口處走去，全程無視了嵐望舒那個笑容。

嵐望舒聳聳肩，「不認識。」

萊格斯看一眼已經從出口消失的那隻藍發雌蟲的背影，「不認識你就對著他笑，你知道他是誰嗎？」

嵐望舒搖頭，但他大概能猜到，「巴布韋家的？」

「……巴布韋家的？！」

萊格斯聽到嵐望舒講出這個隨意中透著輕蔑的稱呼，瞪大了一雙眼看他，「那可不是隨便一隻巴布韋家的蟲！」

說罷又補充一句，「當然了，巴布韋家隨便拉一隻蟲出來也都不隨便，但他肯定是咱們這一輩里，最不隨便的一個。」

嵐望舒輕挑起眉毛，「有多不隨便？」

他的問題沒得到回答，就被倏然送到面前來的一根白色羽毛給打斷了。

乍一看，是一根白色羽毛，仔細一看，其實更像一棵白色的小針葉松。

嵐望舒盯著那棵小樹看了會，又抬頭看向站在他桌邊，朝他遞出小樹的那隻蟲。

是剛才被達斯特那群蟲圍堵的那隻瘦弱的雌蟲。

見嵐望舒不動，雌蟲將手中的小樹又往嵐望舒面前送了送。

嵐望舒不明所以，將那白色小樹接下來，問：「有事？」

那雌蟲低下頭，從臉到脖子都變得通紅，小聲說：「送你的。」

說罷，立即轉身，兔子似的一溜煙跳著跑開了。

嵐望舒迷茫地看向那雌蟲消失的方向，這時，就聽萊格斯激動道：

「舒哥！你開學第一天就收到生命樹了！」

「……生命樹？」

嵐望舒越發迷茫了。

萊格斯驚呆了，「你連生命樹都不知道？你是從哪一顆荒星過來的嗎？

「生命樹，就是告白日的時候，蟲子們送給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那隻蟲的。

「如果那隻蟲剛好也覺得你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隻蟲，那他會給你回應，或者暗示。」

「可是這還沒到告白日呢，這麼早就開始送生命樹了嗎？」

說到這裡，萊格斯突然想到什麼，上揚著尾音「哦」一聲，「是因為剛才你見義勇為，所以過來表示感謝，順便表達愛意？

「誒，可是不對啊，剛才英雄救美的那隻蟲，不是我嗎？他怎麼送給我，反而送給你？」

萊格斯自顧自聊得起勁，嵐望舒只看著手中的白色小樹，說：

「這個，我不能收，我得去還給他。」

萊格斯立即會意點頭，抑揚頓挫地「哦」一聲，「舒哥，這是已經有心上蟲了？」

嵐望舒沒理會他，只問：「你知道怎麼找到他嗎？」

萊格斯搖頭，又說，「待會兒開學典禮，大家都會去，你去軍事學院新生那一片找一找，很容易就能找到。」

開學典禮在聖保羅大會堂舉行。

會堂左右兩邊各有兩扇巨大的雕花門，雕花門朝兩側大開著，從門口通向主席台的兩條寬敞的通道上，鋪著兩條猩紅的長絨地毯。

兩條通道剛好將大會堂分割成三個部分，從左到右，依次是，奢華的管理學院、嚴明的軍事學院、務實的材料學院。

嵐望舒和萊格斯一起在材料學院靠前排的新生片區里，找到自己的名牌，坐在座位上等了一陣。

待到離典禮正式開始很近的時候，終於看到那隻送小樹的雌蟲姍姍來遲。

嵐望舒不想太引蟲注意，弓著腰，悄悄從側邊繞到軍事學院最前面新生區去，找到那雌蟲的座位。

可是，嵐望舒還是低估了自己這張臉的吸引力，低估了學生對八卦的興趣，同時，還低估了一棵有著特殊含義的生命之樹可能造成的誤會。

嵐望舒蹲在那隻雌蟲座位邊上，拍了拍那蟲的座椅扶手，然後低聲說：「同學，謝謝你的生命之樹，但是對不起，我不能收，還給你。」

那隻雌蟲盯著嵐望舒送到他面前來的白色小樹，怔住，一時沒能做出回應。

「喲——」

這時，背後傳來一陣起鬨的聲音，甚至有學生開始鼓掌吹口哨。

「好漂亮的雄蟲。」

「這麼好看的雄蟲跟你表白，還猶豫什麼，趕緊收下來啊。」

「接受他！」

「接受他！」

嵐望舒萬分無奈地轉頭看向那群軍事學院的學生，擺擺手，「呃，不是——」

「——不是的！」

那隻雌蟲這時慌張將白色小樹從嵐望舒手中抽出來，搶在嵐望舒之前替他辯解，「他是……是來還我的生命之樹的……」

雌蟲的聲音不大，外圍的學生沒有聽到，依然還在起鬨，靠里的學生們已經回過味來，紛紛遺憾唏噓：

「原來是誤會。」

「散了散了。」

嵐望舒見誤會解釋開了，剛要鬆一口氣，蟲群中傳來一陣騷動，讓他一顆心立即重新懸起來。

「上將！是容上將！」

「容上將來參加典禮了！」

「哇，好帥！」

嵐望舒驀然回頭，穿擁擠的蟲群，一眼看到了正從入口處走進來的容玉煙。

容玉煙一雙筆挺的軍靴踩在紅毯上，行走間，襯得他身姿越發挺拔。

他沿著紅毯朝主席台走了兩步，一眼注意到被新生團團圍攏起來的嵐望舒，以及，嵐望舒身邊，正舉著白色小樹，臉頰通紅的那隻雌蟲。

容玉煙腳步一頓，先是輕蹙起眉頭，臉上流露出一絲困惑神色，緊接著，像是猜到什麼，眉頭舒展開，又輕輕挑起，看向嵐望舒的目光，變得意味不明。

嵐望舒立即意識到，容玉煙很可能和那些新生一樣，也誤會了。

他有些慌亂地從新生中間擠出來，想要走到容玉煙面前去，和他解釋清楚，可站在過道的紅毯上的那一刻，他腳步又滯住。

猶豫之際，容玉煙身後已經有另外兩位老師走上前，滿面笑容地和容玉煙攀談起來。

容玉煙微微躬身，向那兩位同事問好，和他們一起往主席台走去，全程都不再向嵐望舒這邊看一眼。

嵐望舒有些悶悶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擔心容玉煙真的誤會，胸口發堵。

不知為何，其他學生誤會，嵐望舒雖然有些無奈，但並不太在意，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可想到容玉煙可能誤會，嵐望舒莫名地就很緊張。

「搞定了？」

萊格斯這時湊上來，問。

嵐望舒點頭應了聲。

「搞定了怎麼看起來悶悶不樂的，發生什麼事了？」

萊格斯一邊問，一邊把身體朝後仰，看向軍事學院新生那一片座位。

嵐望舒覺得還是應該和容玉煙解釋清楚，便調出光腦賬號，給容玉煙發了消息過去，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消息發完，嵐望舒看向主席台。

容玉煙此時已經在主席台上，放著自己名牌的座位上坐下來，微微側著身體和旁邊的老師低聲交談。

交談的間隙，他朝學生席掃了一眼。

感覺到容玉煙的視線看過來，嵐望舒立即高舉起手臂揮了揮。

容玉煙注意到嵐望舒，朝他露出個淺淺的笑。

嵐望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手環。

容玉煙會意點頭，調出聊天框，看到嵐望舒的消息，唇角上揚的弧度變得更深了些，修長手指撥動，迅速發了消息回來：

[玉：我知道]

[玉：不用和我解釋]

看到回復，嵐望舒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靠近椅子里，上半身整個癱軟下去。

這時，他才發現，身邊的萊格斯正一動不動，瞪圓了一雙眼，死死盯住他看。

「怎麼了？」

嵐望舒問。

萊格斯艱難地吞咽一下，然後指了指主席台方向，「你……你跟，容上將，什麼關係？」

嵐望舒唇角翹起來，反問：「你想聽靠譜版本的回答，還是，不靠譜版本的回答？」

萊格斯整張臉皺起來，想了想，咬牙說：「先聽聽不靠譜的吧。」

嵐望舒點頭，「他以後會是我的雌君。」

萊格斯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操」，「大哥，別異想天開了，你這不靠譜的版本，豈止是不靠譜，簡直是離譜！」

說罷，萊格斯又推了推嵐望舒的座椅扶手，「哎，那靠譜的答案呢？你倆到底什麼關係？」

嵐望舒抬起手臂，枕在腦後，懶懶道：

「他是我舅舅。」

萊格斯：？？？！！！

這他大爺的真的是靠譜的答案嗎？這明明更離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