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面對萊格斯獃滯的目光和激烈的反應，嵐望舒笑了笑，早猜到萊格斯不會相信他的話，倒也沒有費力再去解釋什麼。

每年入學的新生里，願意選擇材料學院的貴族原本就不多，雄蟲更是極為稀少，今年最慘，總共就嵐望舒和萊格斯兩隻雄蟲。

按照慣例，學生席位的第一排統一安排給雄蟲新生，嵐望舒和萊格斯便獨佔了整排，所以並沒有其他學生聽到他們的聊天。

可萊格斯還是賊頭賊腦往背後看一眼，然後附在嵐望舒耳邊，壓低聲音說：

「大哥，有夢想總是好的，但是這種話，你跟我說說也就算了，在其他蟲面前，還是……別講了，否則，容易被別的蟲誤會你這裡不太好。」

萊格斯說著，指了指自己腦門。

嵐望舒輕笑著，搖了搖頭，重新看向主席台上，身姿筆挺的容玉煙。

容玉煙此時正微微偏著頭，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傾聽他身邊坐著的另一隻雌蟲的談話。

那是一隻年長的雌蟲，同樣是作為特別嘉賓被邀請過來的榮譽校友——剛才那個仗勢欺蟲的達斯特小少爺的祖父，也是目前的太子殿下菲克的外祖父，溫特公爵。

顯然，溫特公爵是代表管理學院的榮譽校友出席的。

而容玉煙另一側的座位，此時空著，上面放著一張名牌，寫著[梵德.馬克]。

馬克是那位囂張跋扈的金髮四殿下，韋恩的舅舅，也是帝國首富，擁有帝國最重要的戰略性科技公司——星源網路科技公司的控股權。

「咱們學院的榮譽校友，怎麼沒來？」

嵐望舒問。

「你說馬克？」

萊格斯說著，也看向主席台上空著的座位，「會來的吧，聖保羅學院開學典禮，這麼重要的場合，應該不會缺席的。」

而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背後的兩扇巨大的正門被工作蟲緩緩關上，學生席的燈光暗下來，主席台上，演講台附近的探照燈被打亮。

身披貴族學院暗紅色長袍的校長，走上演講台，正式宣布，典禮開始。

嵐望舒皺眉，又看一眼容玉煙身邊空著的座位。

這時，側後方傳來一陣騷動。

「來了！」

萊格斯壓低聲音，有些興奮地對嵐望舒說道。

嵐望舒轉頭，循著騷動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旁邊標著安全通道的側門，這時開了一條細縫，接著，一個肥胖的身軀從那縫隙擠進來。

那隻雌蟲穿著剪裁合身的禮服，包裹住他滿身橫肉的身體。

雌蟲一頭金髮，用厚重的髮膠整齊地將每一根髮絲都梳上去。

他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鬍子剃得乾乾淨淨，雙下巴毫無遮掩地露出來，幾乎將脖頸完全擋住。

雌蟲穿過昏暗的學生席，從側邊的台階緩緩走上主席台，在寫著[梵德.馬克]的空位上落座。

他眯縫著眼，歪著肥胖的上半身，朝容玉煙的方向靠過去，低語著什麼。

容玉煙朝他頷首微笑，笑意未達眼底。

整個典禮期間，嵐望舒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落在梵德.馬克身上。

直到典禮快結束的時候，馬克提前離席，再次趁無蟲注意的時候從側門走出去，嵐望舒迅速起身，弓著腰，跟過去。

嵐望舒看到馬克走出側門，穿過一條過道，最終停在一處停機坪前，在一行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的護送下，坐上飛行器。

這時，光腦賬號里收到消息：

[玉：回去嗎？]

[玉：我去接你]

嵐望舒迅速回了消息過去，再抬頭，馬克的飛行器已然起飛。

他看著飛行器離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

晚上，容玉煙和嵐望舒各自回房間歇下。

洗漱完，容玉煙換上居家服，來到浴室的盥洗台邊，撕開脖頸後頭、腺體上貼著的防水強效阻隔貼。

膠布邊緣的強效粘合劑遇水后變得越發黏著，緊緊地貼在腺體周圍的皮膚上，撕開時，將敏感脆弱的皮膚帶起來。

容玉煙眉頭輕蹙，手上動作不停，迅速將膠布揭開，丟進旁邊的碾碎機里處理掉。

他身體朝鏡子前傾過去，轉過頭，將脖頸處的腺體完全暴露出來，仔細觀察著。

原本平滑的腺體皮膚，此時變得紅腫，微微凸起，上面覆蓋的靛青色蟲紋不再像平時那樣黯淡，角度變換之間，隱約能看到上面浮現出藍紫色光澤。

容玉煙抬起手腕，從光腦賬號里，再次把精神力監控程序調出來。

懸屏上，精神力波動數值快速跳動著，數值下面，顯示著這些天始終不曾消失的橙色警示語：

[檢測到精神力波動出現異常，預計即將進入發熱期]

[請提前做好防護措施，或確認您的雄主已做好精神力撫慰準備]

容玉煙眉頭輕蹙，給出語音指令：「預測發熱期開始時間。」

光屏上一排數字開始迅速滾動，最後停留在一個數值上：

[閣下，根據您目前體內信息素及精神力波動情況，預測，您正式進入發熱期的時間為——

2天14小時56分之後

該預估時間的誤差範圍在5小時左右，請以實際情況為準，實時進行監測

如您有固定伴侶，我們強烈建議您，發熱期前後，確保您的雄主陪伴在身邊，以便您出現發熱期突髮狀況時，雄主可以給予及時的撫慰

精神力檢測系統溫馨提醒您，精神力撫慰，及雌雄蟲之間和諧規律的性|行|為，是您身體健康的重要保障，請……]

光屏上一行接著一行的提示語還在滾動著，容玉煙直接將程序關閉，收起屏幕。

咚咚。

房門這時被敲響。

這整棟樓里只有兩隻蟲，敲門的是誰顯而易見。

容玉煙心神恍惚了一瞬，但很快高聲朝門外應：「稍等。」

他抬手，確認手環上精神力屏蔽系統處於最高級別，然後打開盥洗台上的鏡櫃，將裡面的藥盒取出來，換了一張全新的阻隔貼，仔細地貼在腺體上。

從浴室走出來，他又把卧房裡的新風系統開到最大，同時把角落裡幾個信息素氣味消除劑的噴洒口都開啟，這才打開房門。

嵐望舒此時也換上了容玉煙給他準備的居家服，頭髮濕漉漉的搭在額前，看起來也是剛洗漱完。

他站在門外，問：「是不是打擾到你休息了？」

現在才剛過晚上九點半，嵐望舒以為容玉煙肯定不會這麼早休息，這才直接來敲的房門，可對方過了這麼久才來開門，讓嵐望舒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睡下了。

「沒有，」容玉煙說著，側過身，把入口讓出來，「殿下，進來說吧。」

嵐望舒猶豫片刻，還是走進房間。

裡面空氣清新，有股淡淡的熏香氣味，沒有聞到熟悉的雪松味道。

嵐望舒環顧一圈，然後有些尷尬地站在房間正中央。

這間次卧，除了牆邊的一張床之外，空空蕩蕩，完全沒有其他傢具。

顯然，這棟小樓做室內裝修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裡面同時住兩隻蟲的情況，所以平時的家居用品都擺放在主卧。

現在這間卧房，在嵐望舒過來以前，根本從來沒有蟲住過，更不要說特地去布置待客的桌椅板凳了。

容玉煙也意識到了問題，「殿下如果不介意，就在床上坐吧，或者，我們出去——」

「——不介意。」

嵐望舒笑著走去容玉煙床邊，坐下來，直接進入正題：

「舅舅，我準備選課了，你幫我看看，可以嗎？」

說著，他把光屏調出來，點開材料學院的線上選課系統。

容玉煙在嵐望舒旁邊的床沿處坐下來，和嵐望舒中間隔著將近兩隻蟲的距離，看向屏幕。

新風系統和信息素氣味消除劑很好地將剛才房間里的曖昧氣息掩藏起來，嵐望舒並未察覺到異常。

他只是覺得容玉煙坐得有些遠了，便將屏幕朝容玉煙的方向推過去，然後抬手往下撥動，

「前面是專業課，必修的，這裡，從這裡往後面是選修課。」

嵐望舒是借讀生，沒有畢業壓力，也不用考慮修滿學分的問題，哪怕他一門選修也不選，專業課全部掛科，也無所謂。

如果是去軍事學院，選什麼課程，容玉煙自然會給出全面的建議，如果是去管理學院，容玉煙也可以推薦幾位資深的有望成為下一任太傅的教授的課程，可是，嵐望舒去的是材料學院，那容玉煙可以給的建議，就十分有限了。

「選你喜歡的課程就好。」

容玉煙說。

嵐望舒此時正將一條腿抬起來，抱在胸前，隨意地抬手，快速把《體術格鬥》《手工製作》《家庭烹飪》一類的奇怪課程都刪除。

聽到容玉煙的話，他轉過頭看向身邊的雌蟲，察覺對方興緻不高。

嵐望舒身體往容玉煙的方向挪了挪，手肘撐在容玉煙身側的床單上，上半身朝對方傾斜過去，仰著頭問：

「舅舅，你開的課叫什麼，我可以去旁聽嗎？」

容玉煙挑眉看他，「現在又不用避嫌了？」

嵐望舒嘿嘿笑，「只是旁聽，不算正式的師生關係。」

這話聽起來，實在有些強詞奪理。

容玉煙此時確信，嵐望舒選擇材料學院，另有原因，只是，既然嵐望舒選擇隱瞞，他便沒有再問。

「選好了。」

嵐望舒自顧自選了幾門選修課，然後身體微微後仰，朝容玉煙笑著。

容玉煙瞥一眼嵐望舒的選修課清單——

《星源網路技術概論》、《星源網路發展史》、《星源科技公司背景介紹》……

所有課程，全部和星源科技公司有關。

容玉煙眉頭輕擰，看向嵐望舒，想到開學典禮時，嵐望舒匆忙追著馬克從側門離開的身影。

他張了張口，正想問什麼，這時，嵐望舒開口：

「還差一門，選這個吧。」

說著，他將手指點在《科學健身及形體塑造》上。

看到嵐望舒最後選的那門課程，容玉煙到了嘴邊的問題，又咽回去。

嵐望舒點擊確認，「搞定。」轉過頭，沖容玉煙笑著。

為了方便共享屏幕，嵐望舒此時靠容玉煙很近，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容玉煙略顯蒼白的雙頰下浮現的紅暈，以及，微微凸起的阻隔貼下面，泛紅的皮膚。

「舅舅，」嵐望舒輕聲喊，「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容玉煙搖頭，「可能是有些累了。」

嵐望舒聞言站起來，「那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從容玉煙的房間離開，回到自己的卧室，嵐望舒努力平復住倏然變得劇烈起來的心跳。

可鼻息之間，還是彷彿有雪松的香氣縈繞著，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容玉煙白皙皮膚上泛起的紅暈，從耳根處，一路蔓延到胸口去……

嵐望舒用力甩了甩頭，把這些畫面從腦海中拋開，然後抬手，重新調出選課系統，將最後選的那門《科學健身及形體塑造》刪除，換成另一門課——《雌雄蟲發熱期生理衛生》。

*

第二天，容玉煙將飛行器直接降落在學校主教學樓樓頂的停機坪上。

「你今天不在學校？」

嵐望舒問。

「要去一趟星際軍基地，」容玉煙說，「有個審訊工作。」

臨近發熱期，精神力波動會越來越難控制，他需要儘快完成對那殺手的審訊工作。

有關軍部的事，嵐望舒不便細問，只點點頭，從飛行器上下來。

離開前，容玉煙又囑咐他：「注意安全，不要單獨去——」

「——不要去沒有蟲的偏僻角落嘛，」嵐望舒擺擺手，「知道知道，舅舅，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嵐望舒將門關上，退後一步，和容玉煙揮手告別。

轉過身，嵐望舒一眼看到在樓梯口等他的萊格斯。

萊格斯高仰起頭，看向飛行器遠去的方向，「那是星際軍的飛行器？舒哥，不會是容上將親自開飛行器送你來上學的吧？」

嵐望舒笑了笑，沒回答，反正回了萊格斯也不會信。

他轉身往樓下教室走去，萊格斯興匆匆跟在後頭。

「咱們第一節課上什麼？」

萊格斯沒有填選修課，反正剛開學，他打算大哥上哪一門，他就去哪門課的課堂上現場註冊。

嵐望舒隨口回：「雌雄蟲發熱期生理衛生。」

萊格斯：？

他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什麼？」

嵐望舒又重複一遍。

萊格斯原地懵了兩秒，「怎麼會有雄蟲選這個課程？！」

嵐望舒無所謂地聳聳肩，「我選了啊。」

萊格斯一直到跟去教室門口，才壓低聲音在嵐望舒耳邊說：「大哥，你知道這課教什麼嗎？」

嵐望舒點頭，「生理衛生。」

萊格斯有點著急地「嘖」一聲，「這門課，說白了，就是教蟲子們……那什麼……咱們是雄蟲，雄蟲不學這個。」

「為什麼？我看選修要求里，也沒說限制性別。」

「不是，」萊格斯囁嚅，「雄蟲不需要學，我們就……」

萊格斯支支吾吾的時候，嵐望舒已經踏入教室門了，而剛一走進去，他立即被教室里所有雌蟲的目光緊緊鎖定住。

竊竊私語聲迅速充滿整間教室。

正在講台後面調試教學設備的老師感覺到異樣，抬起頭，一眼看到嵐望舒，笑說：

「是嵐同學吧？我今早檢查授課系統，看到有雄蟲選這門課，還以為是看錯了呢。」

說著，又看向嵐望舒旁邊的萊格斯，「這位同學……」

萊格斯笑得有些僵硬，「我、我也想選修這門課。」

授課老師笑得慈眉善目，「歡迎歡迎，來，把你的信息在我這裡填一下就行。」

萊格斯填完信息，埋著頭坐到嵐望舒身邊去，居然從臉紅到耳朵根去。

嵐望舒見狀，忍不住輕笑，沒想到萊格斯看起來社會，某些方面，竟然出奇得純情。

第一節是整門課程的概論，並沒有講非常深入的實踐應用內容，正式開始上課以後，教室里就變得安靜起來，甚至到後半段，已經顯得有些沉悶。

直到課程結束前，老師問大家是否有什麼問題時，嵐望舒高舉起手臂：

「老師，如果，雌蟲進入發熱期，雄蟲應該怎麼做，才能幫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