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界屏障
轉眼間,又過了一個季節。凜冽的寒風將樹木吹的沙沙作響,夜晚變得格外漫長。
上個冬季經歷過的一切,像被一層朦朧薄霧蓋住,已回憶不起其中細節。
沒等天亮,提前醒來的任冉玥靜靜的坐在床榻上。淡黃的燭火在眼前搖曳,比柔和的月光更加明亮。她的心裡閃過了萬千思緒,還沒來得及尋找命題,就在片刻間打散重組。
直到太陽撕破黑暗,燭火在日光的遮蓋下發揮不了任何作用,才從這種狀態下抽離出來。
端著銅盆的丫鬟進入裡間,輕聲提醒:「小姐,該起了。」
任冉玥微微點頭,穿戴整齊后,站在門前望著居住多年的小院。
也許有一天,它會在記憶中消失,被其他經歷覆蓋,但任冉玥會永遠記得那些獨自經歷過的黑暗,記得那些步步為營、臨深履薄的歲月。
告別過去,任冉玥輕裝簡行的與眾人匯合。
任冉璇在兄長和張夫人的寬慰下,已經可以忽略任冉玥的存在,眼睛都不帶往她的方向瞅。
如果不是看到了任冉璇緊攥的帕子,她可能真的覺得任冉璇一夜之間長大了。
任仲遠心情複雜的看著家族的小輩們,隊伍里有他的兒子女兒,有他的骨血。
他們肩負著任府的未來。
「此番前去,不光是為了你們自己,還有家族的榮光,不要辜負家族對你們的培養。」
一聲聲榮光,一句句培養。
這些帶有重量的詞語,不知不覺的侵蝕著內心。
任仲遠叮囑完便將幾人送上了帶有特殊標記的馬車,看著馬車消失在拐角處才轉身離開。
馬車的速度很快,在大街上飛馳著前進,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一層又一層的圍牆,才抵達了目的地。
除去皇室宗親,代表世家的八輛馬車幾乎在同一時間到達。年齡相仿、家世相當的少男少女們齊聚於此,乍眼看過去,彷彿在舉辦另類的「賞花宴」。
穿著月牙色服飾的女子表情嚴肅的走到眾人跟前:「跟我走,不要亂說話,這裡不是你們喧嘩的地方。」
任明衡沖著弟弟妹妹們點了點頭,率先站在了引領者的身後。
馬車停靠點被慢慢甩下,眾人排成長隊安靜的走在巷子里。高高圍牆阻隔住視線,除了他們,還有前方引路的人,看不到無關人員的存在。
再次繞過拐角,高聳入雲的藍田玉大門突然出現在眾人的眼前,那一瞬間帶來的視覺衝擊感超乎想象。和它相比,他們渺小的可憐。
任冉玥從沒想過,盛京還有這樣一扇大門,更沒有想過世上還有這麼巨大且完整的玉石。
秦傳國璽,以藍田水蒼玉為之。
這種玉石流傳已久,是歷史上最早開採的玉石之一。
眾人驚訝的打量著大門,長輩們並未告知進入修仙界的細節,還以為會像話本裡面描述的那樣,由仙家騰雲駕霧接引著前往上界。
任冉玥觀察了片刻,很快移開了目光。她對玉石的了解僅限於分辨大致的品種,看不出別的名堂。
身後漸漸傳來了腳步聲,由40名皇室宗親組成的隊伍出現在眾人的眼前,不多不少,正好與世家派遣人數一致。領頭的是幾位皇子、公主,緊隨其後的是郡王、郡主。
本該行禮的世家子弟,卻沒有彎腰俯首,全部都是挺著胸膛、面無表情的看皇室隊伍朝自己走來。他們出發前都被家族暗示過,往後可沒有什麼尊卑關係。
平時就沒有怎麼懼怕過這些皇子、公主,總不至於去了修仙界還要低他們一頭。
這種感覺對皇室成員來說,還挺不爽的。恨不得立即走馬上任,成為天下的掌權者,把世家的權柄全部奪回,讓修仙的機會永遠掌握在自己手中,免得這些人不知所謂、目無尊卑。
任冉玥無意間和浦從菡對上了視線,兩人都沒閃躲,在這方面很有默契。
本來就是利益交換,沒什麼好尷尬。
一個拿到了錢,一個拿到了權。
浦從菡得知任冉玥進入世家名單后,想過拉攏她,也想過利用其他途徑修復關係。可惜,最後還是沒能邁出那一步。沒有利益牽扯,還去籠絡人家,總覺得有些畫蛇添足。
未來如果有機會,浦從菡不介意和任冉玥再次合作。
人員到齊后,只見兩位穿著月牙白服飾的引領者憑空掏出了八邊形的木製陣盤,手上快速掐著法決,一道道看不見的靈氣被打入陣盤內部。
陣盤在靈氣的激發下,發出了金色的光芒,與藍田玉大門上浮現的紋路對應。
藍金相間,奢華大氣之感撲面而來。
如果剛開始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一萬個藍田玉大門疊在一起,都不會讓眾人心裡泛起波瀾。
「神跡...」身側傳來了喃喃地低語。
要知道,流傳最廣泛的仙神手段,不過是騰雲駕霧、招風引雷。哪怕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抵不過絢爛的霎那。
拋開長生久視的誘惑,單眼前的仙家手段,就能讓人沉浸在夢中不願醒來。
「走。」引領者發出單個音節后,便徑直穿過藍金色的大門,消失在他們眼前。
不是推開大門,不是打開大門,而是直接從玉石中穿過。
站在原地的人突然有些猶豫,沒有第一時間跟上引領者的步伐。
任冉玥倒是想衝上去,但前面擋著的人太多了,她決定等個幾秒鐘。總不至於剛過來,就打道回府了。
「走吧。」任明衡定了定心神,沖著身後的弟弟妹妹說道。
有了第一個邁步的,後面的人自然會跟著上前。
穿過大門前,任冉玥伸出右手試探了一下,觸摸到牆面的一瞬,莫名感受到一股虛無感。
來不及細細品味,身體已穿過牆體。
比起驟然變換的景色,更先產生變化的是身體。鼻腔里吸入的氣體在肺部打轉,排出了世俗吸入的濁氣,連帶著步伐都變得輕盈起來。
圍牆、藍田玉大門消失不見,眼前只剩下了無邊無際的綠色植株。
這就是修仙界嗎?
總感覺不太真實,任冉玥環顧四周,試圖找出特殊之處。
其他人受到話本的茶毒,都以為修仙界是霞光掩映、仙氣飄飄的地方。誰知道,眼前不但沒有霞光,連亭台樓閣都找不到。除了樹,還是樹。
沒有引領者站在場的話,恐怕已經鬧騰起來了。
兩位引領者站在最前方,面色不耐的說著小話。
「每次都是我們在等。」
「別亂說,抵達邊界總要一點時間。」
「煩死了,世俗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修為都停滯了。」
「誰讓我們修為低、資質差。」
引領者的談話未有半點避諱,想來說的應該是修仙界的常識。使身體輕盈的東西,可能獨屬於修仙界的特產。
任冉玥腦子裡面繞了幾個圈,準備找機會去印證。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眾人仍停留在原地,沒有挪動半步。
太陽高高的懸挂在上空,哪怕是寒冷的冬季,被這樣炙熱的陽光直射著,也是不太舒適的。
任冉璇剛準備開口吐槽兩句,就被兄長瞪了一眼。她已經極力剋制了,實在是太難熬。傻乎乎的站在這裡,又不能說話,誰知道還要多久。
修仙界還沒世俗界好呢,在世俗界想幹嘛就幹嘛,別說站半個時辰了,站一盞茶的時間都不可能。
任冉玥眼觀鼻、鼻觀心,她有的是耐心,這總比在張夫人院子里站一晌午要好的多。
又過了半個時辰,體質差的人已經立不住了,靠著身側的攙扶才勉強站穩。
任冉璇歪歪曲曲、要倒不倒的打著擺子。別人的姊妹都會互相攙扶,就任冉玥像個木頭一樣,沒有半點眼力見。
想到這裡更上頭了,氣憤的瞪著任冉玥,恨不得用眼神刀人。
任冉玥選擇無視,嫡親兄長任明衡就在一旁站著,看她有什麼用。
遠處慢慢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隨著距離的拉進,它的真實面貌也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一艘古樸、厚重的黑色大船懸浮在萬丈高空。
如果說藍金色的玉石大門是神跡,那眼前凌空飛行的大船就是超出理解的造物。
「天吶...」
「這麼大的船,是怎麼飛起來的?」
眾人精心維護的形象沒剩下多少,目瞪口呆的看著大船逼近。
白光一閃而過,引領者面前出現了一位面若寒霜的仙子,不是裝模作樣表現出來的高冷,而是攜帶著某種與生俱來的氣質,像是一柄剛剛開刃的寶劍,露著寒光銳氣。
引領者扯出了笑容,想要和她拉進關係:「道友怎麼稱呼?」
左之遙拒絕無效交流,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說道:「名單給我,世俗界的人登船。」
「額。」引領者咽下了討好的話語,快速掏出記錄名單的玉珏。也怪她在世俗界待了太久,以為自己還是被捧著的「仙人」,沒有第一時間轉換思維。
這些修為高深的宗門子弟,可不是誰都能巴結上的。
任冉玥在看到來者的第一時間就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出自於對於強者的直覺。這不是現在的她,能夠招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