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回到自己房間之後，修也立刻關上了所有燈，緊閉門窗，拉上窗帘，將整個房間營造成了一個沒有光亮的暗室。

黑暗中，憑藉自己對房間的熟悉，修也將檯燈的燈罩調整好角度，讓燈泡麵向自己，而他攥著檯燈的電線，將插頭捅進了插座。

「啪」，檯燈亮起，修也的影子拖在了身後。修也回頭看了一眼影子，然後慢慢貼著有插座的牆邊躺了下去。

在修也的身體和影子重疊的那一刻，修也聽到自己的聲音響了起來。

但和修也自己平時說話的語調截然不同，這個聲音活潑又愉快，像是一條搖著尾巴樂顛顛向他衝過來的小狗：

「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怎麼樣怎麼樣，我們的人氣是不是『嗖』的一下就漲上去了！以後如果有類似為難的情況，就都交給我吧！」

修也感覺頭有點痛。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咒術界和各種恐怖故事裡不乏這種靈異傳說，比如影子謀划奪舍主人的身體，最終主人成了影子，只能終日被影子踩在腳下。

更何況這個影子表現出了極強的表演能力，剛才甚至可以在他的親人們面前硬生生地替代他進行表演，這讓修也根本難以容忍。

什麼選秀人氣之類的事情都放在一邊，修也擔心的是，未來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他被影子徹底替代，而身邊的人毫無所覺。

在對這個影子做出處理之前，修也決定先套套話。

「你是誰？」他用自己平時的語氣平靜地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哎？修修在和誰說話？】

【房間里好暗，什麼都看不清，能不能打個光啊？】

影子理所當然地回答：「我是你的影子，我們可以說是同一個人，所以我當然要幫你了。對了，你還沒評價我剛才的表演呢，我演得怎麼樣，是不是和你還是挺像的？」

修也點點頭，又搖搖頭：「像，但是從你的語氣聽起來，你和我的性格又非常不同。」

「當然了，因為我是你的影子嘛，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熟悉的人，模仿你是最容易的事！性格不同也很正常啊，你是光，我是暗，所以我的性格和你是一極的兩端。」

性格相反？

所以說，修也內斂寡言，影子活潑外放；修也不喜歡引起其他人的關注，影子是人來瘋的表演型人格；修也心思比較深沉，想得多說得少，那影子就是……頭腦簡單，嘴比腦子快？

不，還要再多問幾句，試探一下才能確定。

修也又問：「那你為什麼能做到佔據我的身體呢？佔據我的身體需要什麼條件？」

影子沒什麼防備心，脫口而出：「我也不是隨時都能頂替你的啦，必須要做到我們的身體完全重合，而且是你主動接納我，或是你體內咒力出現逆流的時候才行。上次是因為你體內的咒力被五條悟搞亂了，所以我才有機會，我還要謝謝五條悟呢！」

原來如此，那就好辦了。

修也雖然並不打算怎麼使用術式，但是在術式已經脫離掌控的情況下，他必須要加以約束，必要時，得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影子一點懲罰。

「誰允許你用我的身體的？」修也突然變了語氣，聲音又冷又硬，「作為影子，不經過主人的允許就奪走主人的身份，你是不是以為我很好欺負？」

【什麼？？？？】

【影子？佔據身體？！我少看了一集嗎，怎麼突然發展成這樣了！】

【所以說剛才修修一直是在和他的影子說話嗎？修修的影子竟然能和他對話，還能佔據身體？】

【影子，術式！禪院家的十種影法術！修修是繼承了十影嗎？】

【草，我想起來了，剛才修修面對五條悟的時候突然變得有點怪，是不是那時候……】

影子被修也的話嚇了一跳，聲音變得有些遲疑：「我，我沒想欺負你，我只是覺得那個時候你可能需要幫助，所以才……」

「你太傲慢了，你憑什麼以為我當時需要幫助？更何況我不需要你這種自說自話的幫助。」修也冷聲道，「你以為我沒有辦法懲罰你嗎？」

「什、什麼懲罰？」影子的聲音變得慌亂起來，「等一下，等一下修也，我——」

「啪」

修也扯掉檯燈的插頭，房間一下子陷入完全的黑暗。

沒有光，自然也就沒有影子。修也靜靜地平躺著，耳邊影子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心平氣和地數著自己的心跳，指尖在榻榻米上慢慢划著，憑空勾勒出一個又一個輪廓。

三分鐘，到了。

「啪」

連接插座，檯燈重新亮起。影子再一次出現在榻榻米上，這一回，影子的聲音帶上了怒意：「你懲罰我？你憑什麼懲罰我，我是你的影子，我們的利益是相同的，我又不會害你！我——」

修也平靜地截住他的話：「你剛才說的話我不愛聽。再好好想想吧。」

「啪」

這回陷入黑暗的時間更久，五分鐘。

「啪」

「禪院修也！我，我怕黑！你不能這麼對我！我——」

「哦，原來你怕黑啊，沒想到黑漆漆的影子也怕黑呢。」修也的聲音微微帶上一絲笑意，「那就再去克服克服你這個缺陷吧。你好好想想，究竟要怎麼回答我。」

「啪」

嗯，這一次關燈時間就定為十分鐘好了。

修也將雙手交疊著放在小腹上，輕輕地哼起了歌。

「啪」

連上插座后，這一回影子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我錯了！你別關燈！」

修也閉著眼睛，淡淡地問：「錯哪兒了？」

「我錯在，錯在未經允許就佔據你的身體，錯在用你的身體隨意行動……」

「這不是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么，剛才怎麼還嘴硬呢。」修也輕笑一聲，「那你知道以後該怎麼做嗎？」

影子結結巴巴：「以後我，我再也不隨便佔據你的身體了。還有，嗯，還有……」

修也隨手把插頭又拔了下來，大約兩秒的黑暗后，他把插頭懟了回去。

影子已經被嚇得快崩潰了：「我剛才沒說錯話啊！你怎麼又把燈關了！」

「手滑。」修也輕描淡寫道，「啊，順便一提，禪院家其實有很多供族人冥想用的密不透光的暗室，隔音效果也很好，我覺得偶爾去裡面待上個一個禮拜也不錯，你覺得呢？」

「不要！」影子尖叫起來，「求求你，不要！聽不見聲音的話我會瘋的！」

「那就乖乖聽我的話。」修也的聲音冷下來，「我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也是你的主人，你要把這個關係記下來，刻在你身體的每一個像素里，明白了嗎？」

影子哭唧唧地答應：「明白了，明白了！但是，但是，我不是二維生物，不是由像素組成的……」

修也作勢又要拔插頭，影子立即改口：「對對對，我是二維的畫稿！我是！我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是像素點！」

這才對嘛。

術式就像是狗，是需要馴服的。

【帥死我了帥死我了帥死我了帥死我了帥死我了（神志不清）】

【修修好狠，好冷靜，好S！別罵影子了，罵我吧！】

【我是誰？修修的狗罷了！我是修修的狗！汪汪汪汪汪汪！】

【你是什麼野狗，也敢搶我在修寶身邊的位置？讓開，讓我先搖尾巴！】

修也瞟了一眼彈幕，有些無語。他逼自己忽略發瘋文學，最終警告影子道：「記住你的承諾，要是被我發現你又自行其是的話，我不介意去沒有光亮也沒有聲音的冥想室休眠幾個月，甚至幾年。以禪院家的能力，讓我不吃不喝地睡幾年還是能做到的。」

影子大氣也不敢喘：「知道了……」

「好了，接下來我要問你一些問題。」修也拍拍榻榻米，「你平時只能待在影子里嗎？」

影子似乎是在吸鼻子，剛才他真的被嚇哭了：「不，不一定。如果你用咒力進行維持的話，我可以離開影子，來到現實。你，你可以伸手，把我抓出來……」

修也坐了起來，他按照影子所說，伸出手摸向地上的黑影。在接觸到榻榻米時，他一開始只能感受到榻榻米粗糙的紋理，但是漸漸的，隨著咒力的涌動，修也感覺自己抓住了一團實質性的物質。

「咻」的一下，修也從影子里抓出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它又輕又飄忽，沒有實質形狀，好像一團隨時可以隨風改變形狀的泡泡。

他用兩隻手捧住影子，開始像捏橡皮泥一樣揉捏起來。很快，修也就捏出了一個輪廓，隨著緩緩向影子內注入自己的咒力，輪廓開始有了體溫和心跳，長出毛髮和五官，變成了一個有呼吸的活物。

一隻黑乎乎的小狗崽崽被修也抱在手中，「嗚」地一歪頭，然後咧開嘴吐出鮮紅的小舌頭。

「這樣就順眼多了。」修也揪了一下小狗崽子的耳朵，「說句話給我聽聽。」

小黑狗崽崽的尾巴「啪嗒啪嗒」劇烈搖晃起來，高高興興地叫：「修也！」

修也低頭看了一眼地面，地面上的影子變淡了，而且沒有任何其他變化。

「你平時就維持著狗的樣子待在我身邊，有外人的時候不許說話。」修也顛了一下小黑狗崽崽，「要是暴露了，我就把你扔給直哉。」

小黑狗崽崽縮起脖子，尾巴也害怕地垂了下去。

修也把小黑狗放到地面上，小黑狗似乎不太適應這個新身體，它試圖向前走兩步，但是因為四肢還沒有馴化完畢，所以走第二步的時候就後腳絆倒前腳，四仰八叉地摔了。

「你除了能變幻造型，自由行動外，還有什麼能力？」修也問。

小黑狗努力試圖站起來，在空中揮舞著四肢小短爪子：「我……我喜歡錶演，演技很好的，而且我會唱歌跳舞！」

修也：？

這算什麼有用的技能？

「哦，原來你只會做愛豆啊。」修也有些失望，「看來你不如十種影法術……」

他還有句話壓著沒說：原來以為是王者，結果只是條傻狗。

小黑狗終於掙扎著站起來了，它不忿地對著修也汪汪叫：「我怎麼不如十影了，我也可以聯通影子世界啊！而且十影調伏的那些式神我也都認識！那些式神和我是鄰居，我想把誰叫出來就叫出來，我和玉犬們都是老熟狗了！」

修也：「就你？」

這傻狗能認識魔虛羅？

「我證明給你看！」小黑狗噠噠噠地跑到修也的影子旁邊，伸出一隻小爪子，使勁兒扒拉修也的手，「你把手伸到影子里，我一叫就能把他們叫出來。」

修也將信將疑，他對著地面上已經失去人格的普通影子伸出手，他的手竟然非常順利地穿過了地板，伸向了一個空洞的無底世界。

似乎有許多東西掠過他的指尖，但那些東西都只是短暫地碰了一下，就又迅速地逃開。

大約過了半分鐘，有什麼東西主動撞進修也的手心。

那似乎是一團毛絨絨的東西，圓滾滾的，好像是個腦袋。修也遲疑地摸了摸，然後稍稍用力，非常輕鬆地就將那個毛絨絨的東西提了出來。

借著檯燈的燈光，修也看到的先是一團粉色，然後就是一個人的腦袋。

這腦袋長著粉色的頭髮，四隻紅眼睛，此時正一臉狀況外的表情從影子中探出頭，看向同樣狀況外的修也。

小黑狗「啊」地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急匆匆地對修也說：「你把別人的影子不小心拉過來了！」

修也感覺立刻尷尬到無地自容，趕緊對粉頭髮的大哥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我沒什麼事兒，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您先回去吧。」

但是那個粉色頭髮的大哥沒有理會修也。他向外又探了探，把整張臉都探出了影子，然後又伸出了一隻長著長長尖利指甲的手，好像試圖要從影子里直接爬出來。

「我……已經解除封印了嗎？」

【……我現在覺得，修修寶的術式確實比十影強了】

【十影的上限是魔虛羅，修寶的術式……】

【你怎麼第一個就把兩面宿儺給拉出來了啊啊啊啊啊啊】

【好刺激，越來越喜歡這個綜藝了，修寶加油，爭取下一個把索子哥也拉出來！】

【把索子哥拉出來是想幹什麼，不當禪院家主了要毀天滅地了是吧？】

【禮貌問一下，修寶和宿儺能嗑嗎？】

修也反應過來之後，一個飛撲沖了上去，使勁兒抱著兩面宿儺的大腦袋就往影子里按。

這種時候怎麼還在嗑？你們是真不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