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茅十沒有想到他家小老闆竟然說變臉就變臉，剛想著要編點什麼話。

金紫青那一刀就對著他砍了過來。

茅十可是看到了剛才這一刀把一隻入魔了的妖怪直接砍成了灰的。

他嚇得伸手就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然後，兩秒后，預料中的疼痛沒有降臨，等他抬頭，就見閃著寒光的刀尖，正對著他的鼻子。

金紫青還是剛才那個笑容，那眼神似乎還在說，再不說，馬上就切了你。

茅十被這麼一嚇，再看眼前這位的架勢，只好往地上一坐，哭喪著臉說：「小老闆，我就是個可憐的小妖怪，我沒有壞心思……」

在金紫青和大鵝的逼視下，他又放低了一點聲音，說：「就是說了一點小謊……」

茅十的故事很簡單，又有點辛酸，他就是一隻沒有什麼本事的，普通的妖怪。

生活在人類的世界里，他也需要有份工作，才能有吃有喝有住。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應聘到了荷塘月色。

本來日子過得還不錯，直到這裡的老闆王海無敵突然有一天說有事要出遠門。

然後給了一個大概的歸期，人直接就走了。

荷塘月色這家火鍋店還在開，不過老闆不在，沒有幾天之後，服務員們就開始偷懶起來。

特別是當對門的火鍋店老闆娘，看到一個客人上前，就過來說壞話，把客人搶走，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生意越差，店裡的服務員也就越憊懶。

直到負責的經理和大廚吵了一架，大廚直接就走人了。

經理一看這樣，也動了歪心思，店裡都是電子支付，營業額都到不了他的手，但是老闆臨走之時，在店裡放了一點備用資金，他把那筆錢拿了跑路了。

剩下的服務員一看這樣子，沒生意不說，經理和大廚跑了，老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打工人不止要擔心拿不到工資，還得擔心這店什麼時候倒閉。

只是一個服務員的工作，也不能要求員工們對店裡有多麼深刻的感情。

這家店不行，再換別家好了。

於是，在老闆因為破產已經跑路了的謠言之下，服務員也徹底跑完了。

茅十坐在地上，一臉無辜：「這就是全部了，我真的沒幹壞事。」

甚至他還幫著老闆守著店。

看樣子這是全部的真話了。

金紫青將刀收了回去，不過他也相信，這隻妖怪肯定還隱藏了別的事情沒說。

比如，他的本體是什麼，為什麼要留在這店裡不走。

他們在店裡待了沒有一會兒，就聽到外面有動靜傳來，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接連響起。

隔壁水果店的老闆娘，好像因為早上和金紫青他們一起看八卦，產生了一點鄰居情，見到金紫青出來張望，特地走過來和他八卦了一下。

老闆娘挺唏噓：「聽說是後邊小區里的拾荒老頭死了，那人也可憐的，六十多的時候遇著火災，一把火把他所有的家人都燒死了，剩下一個人孤孤單單過了十幾年，現在死了，也許才是解脫。」

金紫青吃著老闆娘給遞過來的瓜子，邊聽邊點頭。

沒一會兒，兩個熟悉的警察過來。

「你們店裡是不是丟了鍋，給你們找回來了。」

金紫青大概已經猜到是在哪裡找到的了。

警察一說，確實是在那位過世的老人院里找到的，整整齊齊都擺在那裡。

至於為什麼在那裡，大概就是某隻不懂事的黑貓，不斷給拾荒老人送「禮物」。

老人沒有發現自己撿的那堆垃圾里多出了一堆鍋子，直到他去世，才被前去查看現場的警察給發現了。

鍋上有荷塘月色的店名，一看就知道是誰家丟的。

由茅十這個老員工在，和警察一起清點了鍋的數量，完成了物歸原主的手續。

直到天黑，他們終於把鍋都拿了回來，重新洗乾淨，擺到了后廚。

大鵝全程都顯得很有興味，看著整齊的后廚，它對金紫青說：「小青，鍋已經回來了，接下來有三個月的時間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們就當是玩一下真實版的經營小遊戲，怎麼樣？就是買點食材的錢，有客人了我們就賺回來了。」

作為陪著金紫青從小一起長大的鵝，它怎麼會不了解金紫青的性格呢。

有錢，但是小氣。

誰都別想從他口袋裡扣錢出來花。

金紫青捏著手機看今天的晚飯要吃什麼。

聞言，他問：「不然直接由你來當食材？」

大鵝一聽這地獄笑話，立即不幹了：「那哪能當食材？你來當大廚，我是店裡的吉祥物，招財鵝，一定財源滾滾。」

「哦，不幹。」

金紫青回答得乾脆利落。

就他的那點手藝，他能當什麼大廚啊，沒把人吃壞肚子就不錯了。

反而還得賠醫藥費。

大鵝一聽這冷酷無情的回答，立即就不幹了，在那裡嘎嘎叫著，講事實，擺道理，讓他這個小老闆支楞起來。

志氣，志氣，年輕人要有志氣！

金紫青從小到大，早就習慣了大鵝的話嘮屬性，直接說：「就算我當了大廚也沒有用，就這個店裡，你看有客人上門嗎？哪個腦子不正常的會來這家店吃飯？」

剛說完，「喵」地一聲叫喚，一團黑色的人形黑毛球從窗戶里躥了進來，他趴到了金紫青的腳邊，將嘴裡叼的一袋子魚推了過來。

被嚇了一跳的大鵝拍著翅膀，然後等到看清了之後，立即嘎嘎笑了起來。

「小青快看，客人來了，還是自帶食材。」

金紫青一下把腳給縮了起來，看著地上縮成一團，一副任他處置的貓妖。

果然是腦子不正常的才會來。

「求求了……」

化散失敗的貓妖，大概也已經知道了自己下場，它發出十分生疏的人聲，哀求地看著金紫青。

它就是想在死之前，再吃一次爺爺給他買的魚。

要煮過的，不是生的魚，像人一樣，吃一次。

一隻小妖怪死前的唯一請求，讓金紫青無法拒絕。

「……先說好，我的廚藝非常差。」

他從小到大就沒有這方面的天分，曾經媽媽沒在家的時候，他自己試過做飯，然後，大鵝命里的一劫差點沒過去。

貓妖對著金紫青拚命地點頭，表示自己完全能夠接受他的手藝。

金紫青只好拎起那袋子魚，進了后廚。

首先，需要殺魚，清理乾淨。

然後，拿一口鍋，放適量的油，把魚煎一下，撈起來。

第三，重新用新油炒一下蔥姜，再把魚放進去，加水和料酒、醬油、冰糖，煮熟。

最後，起鍋，放一點蔥花。

金紫青的思路十分清晰，廚房煮菜的常識在他第一次進廚房失敗后，他有認真補充過。

在大鵝和茅十，以及貓妖的全程圍觀下，他十分順利地殺完了魚。

他的刀工一向不錯，學刀法的時候，媽媽就不止一次地誇過他。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魚進鍋。

火鍋店的鍋，其實不是鍋，是盆，和不粘鍋更是沒有一點關係。

所以很自然地，在水油爆著「花兒」的同時，金紫青下鍋的那條魚粘鍋了。

他試圖用鍋鏟挽救了一下，一不小心翻了個面，很好，另一面也粘了。

如此翻了幾次之後，鍋里的魚已經不成魚形。

現場已經不可挽回，金紫青很想就此放下鏟子，說不幹了。

但是一看快死的貓妖還趴在那裡看著自己，一咬牙，加水，加料酒，該加的都加了，鍋蓋一蓋，煮。

十分鐘后，水干。

將魚盛了出來，裝在一個白色的盤子里。

大鵝比貓妖還激動，探著長長的脖子就過來看。

「唔，看著……還不錯的樣子。」

是自家孩子，無論菜做成什麼樣子，都得誇，不然會打擊孩子的積極性。

他下次不願意再做了可怎麼辦。

大鵝看樣子是真的健忘，完全不記得當年自己差點被眼前這位小老闆的廚藝毒死的事情。

茅十仗著人形的身高優勢，早就將盤裡那一團比貓妖還要黑的東西看在眼裡。

這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為什麼放進去的時候是魚，出來的時候直接變成「黑泥怪」了？

金紫青輕咳了一聲，將「魚」遞到了貓妖的面前。

貓妖的注意力全在魚上，它也沒有覺得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坐在那裡就準備吃起來。

還是金紫青看不下去，伸手一把揪住了它的後頸，將它拎到了前面大堂里，隨便找了個位子讓他坐下，又給它拿了雙筷子。

那黑乎乎的魚很快就被吃進了貓妖的肚子里。

它埋著頭，吃的時候，發出了貓咪吃飯時的呼嚕聲。它不會用筷子，就用嘴去湊。

吃完整盤魚，它沒有用一次爪子，那樣子特別像一個人。

金紫青和大鵝、茅十就在一旁看著它吃。

等著它一點一點吃完。

貓妖做完這一切，它甚至抽了桌上的紙巾擦了一下嘴，然後走到了金紫青的面前。

此時它的眼睛又開始慢慢變紅。

當妖的眼睛完全變成血紅色，就代表著已經完全入魔，失了神智。

而化形失敗的妖怪，最終的歸宿都是失去神智，死亡。

貓妖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方向，緩緩閉上了眼睛。

看著它的樣子，瘦瘦小小，乾巴巴的，一點也不像是妖怪，彷彿像是一隻在垃圾堆上找食的流浪小貓。

有點慘。

金紫青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腦袋，作為一隻從小衣食無憂，在金山上打滾長大的妖二代，看著這樣的小妖怪，心裡有點憋得難受。

喵。

貓妖輕輕叫了一聲，身體都在顫抖，但是它沒有睜開眼睛。

放在它腦袋上的手，過了幾秒之後，終於收了回去。

接下來迎接它的，大概就是冰冷的刀劍了。

很快，它就能見到爺爺了，也許也不是一件壞的事情。

然而，隔了許久，都沒有疼痛襲來。

貓妖慢慢睜開了眼睛，卻見那個高個子的男生也正看著它。

「你偷了店裡的鍋這個事情，還沒找你算帳呢，接下來你就留在店裡打工抵債，工資，就和他一樣好了。」

金紫青看著眼睛已經恢復了本色的貓妖，像是沒事人一樣說道。

貓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它的身體里，那股直衝它腦海，扎得他的思維支離破碎的痛楚已經消失不見了。

它，化形成功了？

不敢置信地貓妖舉起自己的兩隻爪子，那上面化形失敗還殘留的黑色貓毛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兩隻正常的手。

看著有點臟污，但是確實是人的手。

它激動地跑到火鍋店的門口，對著玻璃門照鏡子。

不太清晰的玻璃門上，印出來的是一個正常人類的影子。

它，不，是他真的化形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