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金紫青不知道茅十和那隻妖有什麼關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兩者之間必然有聯繫。

不然兩者之間的氣味，不可能那麼相似。

金紫青跑得很快，他的鼻子也很靈，順著那股味道，他從后廚另一邊的小門跑了出去。

長風街沿街商鋪的後面，便是住宅區。

那些不高的帶著年代感的房子，建得沒有一點規則可言，小巷子一眼看過去，歪歪扭扭，完全看不到另一頭在哪裡。

金紫青在小巷子里穿行，那個氣味的行走路線完全不像是正常人。

低矮的圍牆，一戶又一戶連接在一起的屋頂。

金紫青順著氣味，一路奔跑，翻越，他的身姿靈活得像是在背後長了一對看不見的翅膀。

「就在那裡了。」

聞著的味道越來越清晰，面前只有往左拐的路，氣味卻顯示越過圍牆去了右邊。

金紫青沒有猶豫，整個人往上一躥，伸手就扒到了圍牆上，手臂一用力，他就如一隻靈巧的貓咪，一下翻了上去。

圍牆的另一邊，是另一條小巷子。

隔了三五米，是一幢只有一層的小樓，一個大爺坐在陰涼處，正在聽著收音機。

金紫青輕輕一落，一轉頭，正好與之對視上。

大爺只是盯著他的方向看著，也不知道有沒有將剛才的一切看清楚。

可能人老了，眼神不好了。

金紫青眨了兩下眼睛，大鵝在他的頭頂「嘎嘎」叫了兩聲。

他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跑。

再過去，那股氣味停在了一個空曠的院子里。

找到了。

金紫青停了下來，院子里看著雖然荒廢，所有的角落裡都長了高高的雜草，但應該是有人住的，門口處有一條路，看得出來有人進出。

大鵝落到了他的懷裡，探頭看了兩眼。

「這裡面好像沒有人在。」

金紫青也聽不到屋裡的動靜。

他正想要跨步進去的時候，茅十終於也來了，他一下攔到了前面。

「不可以進去。」

被攔住去路的金紫青也不生氣，反而眯了一下眼睛，乾淨漂亮的臉上，突然多了兩分危險。

「為什麼不能進去？」

他微微向前俯身，比茅十高了將近大半個頭的身高，彷彿一下子就把人籠罩進了陰影里。

茅十縮了縮肩膀，顯得十分害怕，像是放學被惡霸堵在回家路上的小學生。

「這，這裡傳聞鬧鬼，小老闆，我們快點回去吧。」

鬧鬼？

金紫青與大鵝對視一眼，大鵝代表一人一鵝不屑發言。

「你一隻妖怪，還怕鬼？」

比起大鵝的話，金紫青就顯得更加「溫柔體貼」了。

「你要是害怕的話，先回去等我們。」

茅十：「……小老闆，我說的真的，這裡真有鬼，我們還是一起回去吧。」

金紫青和大鵝一起給了他一臉，你看我們信不信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小巷子的不遠處，傳來一個拖沓的腳步聲。

有氣無力，彷彿每一腳都拖著無比沉重的重量。

路邊的二人一鵝回頭，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慢慢挪近，最後走進了他們站著的院子里。

直到人走進屋裡，金紫青才收回了視線。

屋裡只有這個老人，而他看出來，這個老人快死了。

金紫青沒有了要再進去的想法。

無論是哪一個人類，都會經歷生老病死，而妖怪到了最後，也同樣免不了死亡。

他準備轉身離開，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耳朵動了一下，聽到一聲略尖利的貓叫聲。

顯然身邊的另外一人一鵝也聽到了，齊齊回頭。

原本並沒有人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與茅十差不多高的黑色人形毛團，正往小院里走。

邊走它的喉嚨里還在發出著「嗚嗚」的貓狗一樣的兇狠聲響。

大鵝被嚇了一跳，說：「化形失敗的妖怪？小青快點消滅它，小心它失去神智傷人。」

雖然說化形失敗的妖怪最後都會死於雷劫，但是在那之前，誰也說不好它會在失去神智的時候干出些什麼事情來。

這個道理，金紫青和茅十都懂，就算是茅十，他本來想說點什麼，最後也把嘴閉上了。

妖怪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化形。

而化形失敗，那代表的就是死亡的即將降臨。

在這個時候結束他的痛苦，也許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在金紫青即將要上前的時候，那隻化形失敗的妖，已經將小院里那間小屋子的門推開了。

「是，小黑來了嗎？」

屋裡突然傳來老人有氣無力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這隻化形失敗的妖怪像是聽懂了什麼，它往屋裡去的腳步突然就頓住了。

靜止了兩秒，它似乎想往後退。

金紫青和大鵝也在旁邊看著停住了腳步。

一隻蒼老的手按在門板上，小院里那小屋的門被人從裡面打得更開了。

化形失敗的妖怪這個時候看著像是要跑。

老人大概是視力不怎麼好了，他明明已經站在了門口，卻像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小黑，是你來了嗎？」

他伸手向前想要摸著什麼。

那一團人形的毛球在此時，卻像是條件反射一樣，弓著背，趴低了一點，將頭湊了過去。

「小黑，我就知道是你來了。」

老人摸著手底下毛絨絨的腦袋，一張彷彿枯樹皮一樣皺在一起的臉，突然舒展著笑了起來。

就這麼站了一會兒，老人似乎沒有力氣了，他緩緩地就這麼坐到了地上。

那隻妖怪也跟著趴到了地上。

老人摸著它的腦袋，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我在桌上給你買了魚，記得一會兒去吃，這隔壁幾家的鄰居人都挺好的，記得以後餓肚子的時候去找他們要點吃的，他們有退休金，不怕你吃兩口，去的時候，記得叫得甜一點，別動不動就嗷嗷凶人家，吃人嘴短這個道理懂不懂……小黑，爺爺要走了，終於要走了啊……」

隨著老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似乎落下了一聲嘆息，有著萬千的不放心，終於他睜著的眼睛還是慢慢閉上了。

那隻妖怪又「喵」了兩聲，然而老人卻沒有再回應它。

這彷彿激怒了它一般，原本看著乖順的黑團一下爆起，對著老人的身體咬了過去。

它變成了一隻徹底失去神智的妖怪。

一直沒有聲音的茅十這個時候，卻比金紫青還要快，閃電一般射了過去，將那隻妖怪一下撲倒在地。

妖怪嗷嗷地叫了起來，不再關心老人的身體，直接和茅十打了起來。

茅十除了第一下趁著對方不備得了手，接下來反而被那隻妖怪一路壓著打。

大鵝忍不住捂了眼睛：「太慘了，真是太慘了。」

眼看著茅十臉都被對方抓花了，金紫青是真的看不過去。

他抬腿走過去，彷彿散步般悠閑，走到打成一團的兩「人」身前，伸手一拎，就捉了那隻妖怪的後頸，把它提了起來。

陡然被拎住了命運的后脖頸，那隻妖怪也茫然了一陣。

在它還想反抗的時候，金紫青伸手又抖了一下，直接把它給抖沒勁了，軟軟地被拿捏著。

茅十趴倒在地上，只差目瞪口呆：「小老闆……」

金紫青看著手裡的一團，大鵝跳到了他的腳邊，也是打量著它。

「唉，雖然有點可憐，但還是把它消滅了吧。」

說著也覺得有點不忍心。

這應該就是一隻年紀不大的小貓咪，明顯道行都不夠，不知道為什麼要強行化形。

貓妖失去的神智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又清醒了一點。

它長長地拖著嗓子喵了一聲，聽著十分可憐。

它的眼神拚命往老人的方向看。

金紫青看了一眼貓，又看了一眼老人，嘆了一口氣。

他下不去手。

大鵝已經在那裡嚶嚶嚶了，用翅膀尖的羽毛抹著眼睛里絲毫不存在的眼淚水。

「小青，它好可憐啊。」

金紫青點頭，正不知道要怎麼辦的時候，一團黑影沖著他手裡的貓妖就撲了過來。

黑影的速度太快，金紫青只來得及將貓妖甩了出去，側身對著那團黑影就是一腳飛踢。

黑影被踢得砸到了對面的牆上。

他彷彿是一團沒有骨頭的果凍一般，順著牆面軟軟地滑到了地上，然後再一次對著金紫青撲了過來。

借著這點時間，金紫青已經看清了對方的樣子。

那是一隻已經完全入了魔的妖怪，一嘴獠牙，兩顆血紅的眼珠子，狠狠地瞪著他們。

入魔的妖怪會食「同類」來壯大自己，這一隻大概是聞到了新鮮同類的味道。

等到他再次撲上來的時候，金紫青伸手，橫斬，他的手中多了一把銀色的長刀，如切豆腐一般，將那隻妖怪切成了兩半。

妖怪的屍體摔落在地，轉眼化成點點閃爍的光點消失不見。

金紫青將刀放回手鐲之中，再回頭，那隻貓妖已經不見了影子。

「我們回去吧。」

他又看了一眼那小院，帶著大鵝轉身離開。

他已經聽到了有人往這裡經過的聲音，老人的屍體應該很快就會被發現了。

在他們離開后不久，在人來之前，又一道身影彷彿憑空出現在小院前。

穿著一身白色長裙的苗條女子，站在那裡，閉上眼睛輕輕嗅了嗅空氣里的氣味。

「往哪跑了呢，我看看，是這邊么？」

她輕輕舔了一下嘴唇，朝著一個方向追了過去，那是剛才那隻貓妖逃跑的方向。

回到荷塘月色，金紫青和大鵝的心情多少都受到了一點影響。

而跟在他們身後垂著頭的茅十似乎比他們的心情更沉重。

啪。

火鍋店的門被關上的動靜，終於讓茅十回過了神。

他回頭看了一眼飛起一腳踹上大門的「惡霸鵝」，再回頭看到同樣掛起了一臉危險表情的金紫青。

茅十一臉不明所以，瑟瑟發抖：「小，小老闆，有話好說？」

金紫青一腳踩上旁邊的長板凳，伸手就將剛才的長刀又拿了出來。

「說吧，你到底是誰？在這家火鍋店幹什麼！你要不說實話，今天我就把你切片煮火鍋！」

他一張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一臉兇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