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舍離教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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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摳著指甲,對顏色又不太滿意,決定回去卸掉重塗,面前的人啞了半天,最後不知道從哪個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對著光看了半天,像辨認這張紙的真偽,然後才慢吞吞地抹平角落,念檢討似的:「她的四條原因,其中都和我有一些關係……我知道一會兒要是說了肯定牽強,你也會覺得我扯淡,但我還是想說……你笑吧。」

「說吧。」她看完左手看右手,過了會兒甚至覺得無聊想要脫了襪子看看腳趾頭。對面的顧一辭長了張讓人羨慕的冷艷的臉,上帝就立馬給這個人關了窗,優柔寡斷,透著股軟包子的腥氣。

「第一條,她被丈夫家暴。其實她說她丈夫挺好的,但結婚後發現她不是處女……這個是因為我……」

沈雪柔忍不住嘆了口氣。

女同性戀到底是個什麼群體。才見了幾面為什麼這種私底下的事情就能談得這麼光明磊落——又夾著點封建殘餘。你說她開明吧,還有點處女情結,你說她保守吧,把床上這點事說了幾次了,雖然沒提細節,但是不是不太好?

顧一辭聽見個嘆氣就息聲不語了。她只好敲著桌子:「繼續扯第二條的淡。」

「因為第一條,她不是處女所以她丈夫對她不好,不願意跟她分擔家務……」

聲音有點低,底氣不足的人說話都這樣。

「第三條,沒有收入來源,是因為孩子拖著她,她放心不下,丈夫也因為她不是處女小看她,不願意為女兒多花錢請阿姨,她沒辦法出去工作。第四條,因為她不工作,婆婆看不起她,但是她媽媽以為她是攀上了高枝,經常問她要錢,哦,她是獨生子女沒有弟弟。」

顧一辭說完了,把紙條揉了揉。

她把紙條搶過來,攤開看,一條條寫得很潦草,這筆字像學習很好的高中生,規規矩矩方方正正的,但潦草是塗了好幾次,寫破了紙,又匆匆塗掉。

「連鎖反應?」她問。

顧一辭點頭,補充說:「所以沒有辦法。」

「所以就因為你們倆……嗯,就,上了床所以錯都是你的對嗎?」

「對,因為她在我之前沒有男朋友女朋友的……我認識她之前就有過前任嘛,她——」

「所以你平時一直討好她也是因為你,嗯,不是那個處女?」

說出來都覺得有點可笑,以至於胳膊肘有點癢,她抓了抓癢處,覺得自己在給包子上鋼鐵淬鍊課,浪費時間。

「也不只是這樣,還有就是,她說我不愛她,然後她才會軟弱去選擇結婚,後面她所有錯的決定都和我有關係。我也在想我是不是不愛她所以……」

她不再聽得下去,把紅燒肉扔在腦後,起身拎著包,捋了下壓皺的大衣后擺。

顧一辭也慌亂地站了起來:「我怎麼辦?」

「你現在這個情況很嚴重。」她說。

顧一辭點頭:「嗯嗯。」

「你去醫院看看病吧。」

人軟弱如泥,工匠塑造,如不歷經火煉就無法硬挺起來,風吹日晒就化成泥湯。

什麼樣的工匠來都治不了。

她看著就來氣,但她已經很久沒有情緒劇烈波動過了。

平心靜氣地甩開顧一辭走了一截路,走過紅綠燈,回頭看見顧一辭呆在馬路對面不敢追上來。綠燈亮了兩次,她勾勾手,對方跑過來。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

顧一辭比她高但有限,這一巴掌動了真火,扇下去清脆響亮,對方目瞪口呆,臉頰紅腫,難以置信地指了她好幾下,還是垂下手,好言好語的:「你幹什麼忽然打我,我再沒用也……」

「你真讓我失望。」她扶著額頭,有種巴掌反彈回自己臉上的無力,現在就像老師對著問題學生,無論如何成績也提不上來,談話體罰叫家長,使勁渾身解數,對方就是猶如死豬一動也不動。

顧一辭眼淚噙在眼眶,像其本人似的怕她,不敢掉出來,只不停地打轉。

「你還沒教我怎麼辦……」

「都要人教,你自己不爭氣,誰來教你也沒有辦法。誰會教你?人都是吃虧長起來,你是傻豬還是笨驢,吃了這麼多虧不長記性,我嘴皮子嘚吧幾句你就醍醐灌頂嗎?有什麼用,你自己不肯好好動腦子長進。」

「我沒有辦法……我也想。」

「你根本不想。你和你的牛皮糖天造地設,是你自找的,你活該,你們都是一樣的人。」

她說得極其不客氣,對方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匆匆忙忙地背過身子去擦,還要嘴硬:「你幹嘛這麼說我,我已經……」

「關我屁事。」

終於扔出這句話,對方終於破了防,她轉身離開,對方嗚嗚咽咽的,不知道哭了多長時間。

新鮮豬五花售罄,只剩凍肉,索性買半斤排骨粒回家,下蔥姜去腥。

鍋里水還在沸,電話一波波地打過來。

是顧一辭?她沒這個出息。是常客,似乎和人打架不小心撇掉指甲,空了一半,跑去醫院回來,又過來問她大概多久可以做指甲,擔心自己搬家之後不好過來,會員卡也沒辦法退,浪費了卡里的金額。

她也不敢擔保什麼,對方的手指頭她也看不見,只說沒關係,到時候如果做,直接找個工作日晚上不忙的時間微信聯繫,她上門跑去做,不用擔心。

又寒暄了幾句,對方的八卦自己也清清楚楚,和男友異地,但其實已經出軌,看上酒吧認識男的,但又割捨不下男友,和她做著指甲嘴巴就禿嚕出來,傾吐煩惱,覺得自己現在的感情很公平地分給兩個人……

她對這些事都不稀奇。自然也見過一些其他的女孩上趕著卑微的故事,簡直是顧一辭異性戀版本,她對顧一辭的卑微舉動並不意外,但看戲看到動肝火還是第一次。

廚房忽然又傳來燒焦氣味,她想起排骨還在鍋里,掀開看,又毀了若干排骨。

想了想,挑出焦炭,還剩下有些面目不那麼可憎的撈了出來,在盆里凄慘地沉沉浮浮。

這個顧一辭還不聯繫她?

別真這麼無藥可救啊。

對付舔狗好言好語哪裡救得了,得當頭棒喝對方才有可能洗心革面。顧一辭的情況也不能算舔狗,只能算沒有自信,同理心過強,優柔寡斷。不算大錯,雖然是個第三者,但只要能自己發現問題並尋求幫助,那就能回頭是岸。

想了下,還是給了對方個台階,拍了鍋底焦黑的排骨,開始發去消息:

一朵雪花飄:紅燒排骨是不是和紅燒肉一個原理。

紅彤彤的兩個嘆號,顯示您還不是對方好友。

逃了是吧。

也不意外。

顧一辭不是給她表演過一次嘛,拉黑牛皮糖的全過程。

把鍋摔回水池,發出好友申請。感覺自己像個鋪台階的。

沒過多久,對方同意了好友申請,她把紅燒排骨的殘骸重新發了一遍。

故辭:……

故辭:我錯了,我不應該逃避的。

一朵雪花飄:排骨。

故辭:哦哦,我看你把好的撈出來了,但那個可能會發苦,你仔細地用清水和鹽搓洗一下,大概十來分鐘,再撈出來瀝干。

一朵雪花飄:然後。

故辭:我我我給你打語音,我說,你做,可以嗎?

她把手機放在方便處,先撥去了語音通話,避免對方磨蹭太久。自己敲敲打打地開始照辦。

顧一辭的聲音有點發顫:「就是,第一步可以先炒糖色……」

「超綱了。」

顧一辭唯唯諾諾地哦了一聲:「那就不炒糖色,用醬油吧,最簡單的,你先切姜和蒜,就,切開就可以,不用注意形狀。」

「還得先扒蒜,我覺得麻煩。」

「那,那就先,先調個紅燒汁,生抽,老抽,糖……」

「我沒老抽,我只有味極鮮。」

她瞥了一眼齊全的調料架子,慢條斯理地搓排骨塊。

「也,也可以。就味極鮮也行,你先拿個勺子,然後一勺糖,一點點鹽,一勺半蚝——」

「太麻煩了,我也不知道多大的少,我家裡什麼尺寸的勺子都沒有,外賣盒那種有,但尺寸也很多,我覺得很麻煩。」

「也行,那個,那就味極鮮有蓋子,你看差不多三四個瓶蓋那麼多的醬油……」

「蓋子丟了。」

「或者這樣,你看外賣軟體,有現成的紅燒汁,四塊五一袋的,也有六塊九的,你買那個貴的,湊起送費可以直接買剝好的蔥蒜什麼的,料酒你有嗎,調料可以都準備一點,之後做紅燒肉都會用到,還有腐乳說不定也有用……或者你給我個地址,我幫你大概買齊。」

「你不是挺有辦法嗎?」

她給盆里的排骨換了下水,擦擦手,語音里那頭結結巴巴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老話說得好,辦法總比困難多。別把『我沒辦法』四個字掛在嘴邊,本來能解決的也解決不了了。還沒解決問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我不喜歡。」

那頭似乎哽咽了一下,很快就掛斷了。

她瞥一眼手機屏幕,對方正在輸入中。

直到她要入睡,對方才終於輸入完了,嘩啦一下發來滿屏的文字。

她被這堆字晃得頭痛:「別發小作文。」

顧一辭立即撤回了消息。

又正在輸入了好久,發來一個鞠躬的小狗表情包。

她看看這隻狗,想責令對方別把自己當狗,又覺得有點超綱。

一朵雪花飄:遊戲嗎?

故辭:對不起,我哭得眼睛很痛,能不能明天再玩。

哭還說出來幹什麼,別太黏糊了。

一朵雪花飄:我去排位了。

故辭:我想了很多,我覺得你說得特別好,我一直都給自己找借口,覺得以前的經歷不好,其實只是想讓你同情我,不是真的想解決問題……但我已經改了。

故辭:我現在

一朵雪花飄:小作文散開發也不行。

故辭:一直都在想。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故辭:那,那我進遊戲。

一朵雪花飄:用語音說也不行。

故辭:我拿鍾無艷。

一朵雪花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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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與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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