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療
連輸了十把之後顧一辭說要開始搖人了,說找來一個險些成為職業選手的小年輕加入隊伍,對內語音里對方讓她拿著瑤瑤開始躺,她心裡想這人還挺愛裝的,沒有聽他,還是顧一辭去了輔助位,自己還是拿著妲己晃著大尾巴在峽谷蹲人。這一把終於起死回生之後就把准職業選手踢了出去。
故辭:啊,那,好不容易贏了……
一朵雪花飄:帶著他我遊戲體驗不好。
心裡想,說不定接下來要開始連勝了,剛才輸得太慘系統要大開方便之門了,接下來就是無腦砍砍砍,沒有意思了。
故辭:哦,明白了,不能依靠別人。
倒也不是讓你在這兒做閱讀體驗。
她又玩了兩把,下線摘了面膜合眼睡覺了。
有時候夜有所夢跟日有所思關聯性也未免有點過強了,夢裡她又扇顧一辭巴掌把人扇哭了,對方絮絮叨叨說了一晚上,早上起來腦袋大如斗,抓著手機檢查,顧一辭除了晚安和小狗躺被窩表情包之外沒發別的,可能鑽進她夢裡把小作文發了吧。
她其實不太想衝動去扇那巴掌,但趙本山用談話的方式話療的措施對顧一辭實在不管用,和對方說來說去對方就會不停地絮叨過去的那些離譜的事情把自己繞進去,言語過於有力量了,說得太多就成了真。
她也是棋行險招一巴掌懟過去把人家打懵了,回頭想想顧一辭這還沒鬧脾氣,可見病入膏肓不打不行。
「臉還疼么?」發了消息過去,很快就回應了:「不疼的。」
見了面,還是腫著的,瘦臉的人皮肉腫起來就顯得格外明顯,顴骨也不顯了,像捂著半邊饅頭。這人低眉順眼小媳婦一般,又肌肉記憶似的給人當狗腿子,跑來給她往後拖凳子,接衣服疊,像個禮數周全的服務生。
等做完這套流程,她敲了下顧一辭的腦袋,對方如夢初醒:「哦,你不喜歡這樣,不好意思,習慣了。」
習慣個屁。
「我打你,你應該生氣。」
顧一辭剛要說話,又小心翼翼地抿著嘴唇把話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望著她把話吐完:「其實有一點生氣。」
但又怕她生氣似的,說完就低頭:「你別生氣,我就是……」
「別解釋為什麼,就想第一反應,是生氣,對不對?」
「是的……我知道你可能有自己原因,但是我……」顧一辭又摸摸腫起來的左臉,僵硬地扯扯嘴角,局促地交叉雙手,兩隻手錯開,擋住手指頭上的紋身。
「那還挺好。」她覺得對方現在才算是走上了學習的正軌,刷刷打了幾個勾,她要了雞胗牛板筋,鐵板豆腐。
顧一辭得到讚許,接過紙筆看:「你不吃羊肉串嗎?」
「羊肉發物,吃了感覺會腫。」
「牛心管呢?」
「隨你。」
顧一辭又划拉了幾下,給她過目,她擺手不看。
吃燒烤的時候倒也沒苦大仇深地聊多少,就是吃到尾聲,顧一辭詢問能否來喝點啤酒,她點頭。喉嚨被啤酒的泡沫淹沒,顧一辭就開始說:「我想,是不是因為我總是給傷害我的人找原因,所以明知道對方對我不好,但我自己就腦補出了理由……」
「你腦補的時候還會主動想是你自己的錯,這樣不好。」
「你說我和李詩怡是一樣的人,是為什麼。」
李詩怡。她想起顧一辭的備忘錄標題,哦,這是牛皮糖的真名,她想起來了,嚼著嚼不爛的牛板筋思考片刻,笑笑,沒說話。
顧一辭望她,求知若渴地等著答案,她也只是搖頭,過了會兒說:「這話可能不對,聽著刻薄,但有的時候,問題也是在你身上。如果沒有外部原因,你還會沉浸在跟牛……跟李詩怡的關係中,她糾纏著你,你心裡看不起她,覺得自己的道德感比她高,被欺負的時候,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顧一辭僵了僵,又灌下去一口啤酒:「外部原因就是……我找你嗎?」
「嗯,你打算跟另一個人網戀,不跟她那個扭曲關係玩了,你才感覺之前有問題。」
顧一辭點頭,沒說什麼,刷刷扯了好幾張紙巾。
「但也幸好我是直女,你說,就你現在這樣跑到另一段戀愛關係裡面,你覺得自己能處理好嗎?戀愛不是一味地對人家好就一勞永逸的。」
呲——開始擤鼻涕了。
半晌無話,又追了點羊肉串,熱氣騰騰地扔上來,孜然味飄到堵住的鼻孔里,她調轉鐵簽,推了推顧一辭的胳膊。
顧一辭接過,把羊肉划拉到嘴裡:「但我喜歡你,不對你好,怎麼表達呢?」
「嘖,我不喜歡你。」
「……我舉例嘛,不,不是說具體的你本人。」顧一辭捧著啤酒杯又喝。
「所以買對戒什麼的,是你自然而然產生的想法,不是被別人影響嗎?」
「也……也有被別人影響,大家都這麼做。我只是不知道怎麼表達才好……之前都這麼做,對方就很滿意。」
「不也都分開沒有善終么?而且你用錢籠絡人家,人家就盯你的錢,你才掙幾個,存款多少了?」
顧一辭又垂下眼:「我也不會做手工……」
「誰說喜歡非得用禮物來證明?」
「哦,那我該怎麼表達?」
「吃你的吧,一會兒又涼了。」她覺得今天聊的內容對顧一辭來說有點超綱,談了兩次戀愛都沒被教會該怎麼愛。也是,有點鐵T包袱,外強中乾。
她審視顧一辭,總算在吃飯這事上沒有裝逼了,對方的吃法總是像小孩,邊吃邊玩難登大雅之堂,吃得嘴角臉頰一條油光閃閃的線,舔著手指上的調料扯紙巾,被辣到就眼淚汪汪地擤鼻涕。
對方打破砂鍋問到底,回去的路上又問了兩次該怎麼表達愛意,她覺得沒什麼可說的,顧一辭又不敢問,雙手插著兜,打了好幾個嗝后清醒了點,想起來給她彙報最新情況:「牛皮糖說她看網上有專門的收納師,把家裡的東西收拾很整齊,她也看了幾個,覺得貴,問我能不能上門跟她一起收拾,她有好些衣服還是沒結婚的時候我給她買的。」
「嗯,然後。」
「然後我說……」顧一辭感覺自己不能脫稿演講,拿出手機一字一句地念聊天記錄,「我這段時間特別忙,你家也有小孩,收拾了也會亂,你隨便收拾一下表面乾淨就行。我就不過去了。」
說完仰起臉,像是做完作業緊張地等老師批改。
她伸手,顧一辭把手機奉上。
她看見牛皮糖又說:那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好久沒和你一起做家務了,還有點懷念。
顧一辭回了個改天的表情包,她不滿意。
輕輕敲了幾個字,顧一辭緊張地繃緊後背,她又刪掉還了回去。
「是進步,挺好。拖也是一個方法,下次可以試試明確拒絕,不要給對方留餘地。」
顧一辭點頭收好手機,像戴了大紅花似的挺起胸膛。
她想了想,從兜里拽出濕巾,在對方衣襟上擦了擦,擦掉沾上來的調料。
顧一辭的臉漲得通紅,像一根千年老殭屍一樣挺著,被她擦得搖搖晃晃。
她疊了疊臟濕巾丟進最近的垃圾桶:「如果你非要說,怎麼表達你的感情……不是想當然地覺得大家都這麼干所以你也那麼干,送花,送禮物,看著是用心,但也算偷懶的公式。」
「要好好觀察,考慮對方的需求什麼的……」
「那牛皮糖需要有人做家務,你去嗎?」
「我不去。」
「為什麼呢?」
「我不喜歡她,我也不想去她家收拾著看見我以前買的衣服,也不想看見她老公的東西,我覺得很噁心,也……也不想聽她假惺惺地說都是為了我,回憶一些過去的美好,再畫餅一下未來她離婚什麼的……」
顧一辭呆在原地,愣愣地摸了摸臉頰,哭得無聲無息,以至於連她自己也是現在才明白,她對那一段扭曲的關係有多厭倦。
她算什麼呢?在人家的婚姻里,自欺欺人地想著自己也不信的未來。
「要表達你的愛意,首先,得是你自己發自內心愿意做的事情。」
沈雪柔遞過來一包紙巾:「自己擦擦臉,晚上有風,會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