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問
那笑意有些灼眼,陸一鳴第一反應竟然是想要移開目光。
好奇怪,他只是想問一個關於頭像的問題,為什麼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像是無形流動著某種詭異氣息。
非要去形容柏凈現在的狀態,那大概就是,宛如混進舞會的灰姑娘,在臨近鐘聲敲響前的悲壯。
想不通,陸一鳴試探開口。
「是……」
「那年總決賽後台,你送我的。」柏凈先一步解答。
陸一鳴眼底的茫然和猶豫明晃晃,柏凈不想為難他。
況且。
剛剛的反問只是他下意識的應激反應,理智回籠才想到。
他自己對著陸一鳴抱有不可說的心思,每一個舉動都會刻意浮想聯翩,其實,放在直男眼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大概吧。
緊繃的情緒一下子鬆懈,遲鈍如陸一鳴也看出柏凈陡然轉換的氣場。
灼目的笑意恢復往日的溫雅。
透過柏凈含笑的眼瞳,陸一鳴看見了紛揚的金雨從天而降。
卻與他們無關。
這一場bo7的總決賽,他們戰到巔峰對決,不敵對手,還是倒下。
那時的比賽場館還沒有現在這麼大,音響設備也劣質,解說宣布冠軍得主時激動過頭,「滋啦滋啦」的炸麥聲絲絲縷縷捶著耳膜。
Primacy五人獃滯坐在位置上,沒有一個人起身,連一貫樂天的秦霄都紅了眼眶。
好在現場的工作人員沒催促輸家離場,他們就著熄滅了的燈光,在距離領獎台最近的地方,演繹了一場不配被留下姓名的電影。
直到獲勝五人組喜氣洋洋說感想,方才離開。
柏凈是第一個從座位上離開的,他難得沉默,連招呼都沒打,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腿部肌肉像是僵住了一樣拖拽著軀體,在長廊發出「踢踏」聲響。
陸一鳴匆匆跟上,望著柏凈的背影,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隊長——!」
柏凈頓步,轉頭。
陸一鳴清晰看見了他眼睫上掛著的一顆晶瑩淚珠。
一瞬間。
其實陸一鳴在開口喊住柏凈之前,就想好了要說什麼來岔開話題安慰他。
比如其實林旺今天早上出發前太激動穿錯了襪子,他一路上盯著他一紅一綠的襪筒偷笑了好久。
比如秦霄裡面的高領衫沒理好,后脖頸那塊突出來一截紅色,遠看上去特別明顯。
比如特別巧,之前看見了一個指示牌,原來從場館門口到舞台只要走六十一米,和他的名字簡寫一模一樣。
但在看清柏凈眼底淚光的那一刻,滿腹說辭盡數哽在喉間,湮滅。
他隊服兜里其實裝著一把金色紙片,鼓鼓囊囊。
那是先前在舞台上,飄落到他比賽檯面的,他在離開前全都妥帖收集了起來。
此刻這些紙片被陸一鳴甩出。
零落的金色碎片在無人的長廊角落飄揚,金箔材質折射燈光。
陸一鳴用力咧嘴,企圖遮掩住眸間的失落。
「隊長,我們也有金色雨啦!」
——他為柏凈下了一場,只屬於他們兩人的金色雨。
-
陸一鳴心道「果然」。
猜測被證實,朦朦朧朧的光影有了具象,捉摸不透飄浮在雲端的情緒落到實處。
片刻間心念流轉。
陸一鳴抬眼。
「當年的事,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柏凈沒料到會是這個回答。
他以為憑陸一鳴往日的習性,還會一個人悶頭不語,縮進他的保護殼裡,兀自糾結個天昏地暗。沒想到他一下子就聯繫起當年的失約。
兩人自重逢以來,這是陸一鳴第一次強硬揭開紗幔,直白將這件事呈現出來。
對方發問時銳利的眸光,彷彿要把橫亘在兩人之間的群山攔腰劈開。
柏凈斂眸。
還是長大了啊。
或許只有在剛剛表演賽時,兩人無意提起關於從前的回憶時,陸一鳴短暫的失神,才會流露出原先木訥、怯於交際的模樣。
眼前的矜傲的粉發少年漸漸與當初那個垂眸低語的黑髮乖崽身影重疊。
柏凈在心底嘆息,可惜。
可惜承認頭像是陸一鳴當初贈予他的那場金色雨,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勇氣,再多的。
他怕一旦透露,他那些積攢的愛意便如漫漲的潮水,兜不住了。
「沒有。」
柏凈輕輕搖了搖頭。
陸一鳴挑眉:「你確定?」
他的語氣已經埋著怒意,柏凈聽出來了。
但他也只能無奈重複:「我沒有什麼要說的。」
「柏、凈。」陸一鳴一字一頓念他的名字,語氣森冷。
「這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問你,有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沒有。」柏凈神色淡淡,言辭誠懇。
「你就當是——」
「我後悔了,來找你贖罪了,行嗎?」
……
一剎那的寂靜過後。
陸一鳴低嗤。
「行。」他幾乎是抵著后槽牙發狠,眸子里的陰沉似濃墨。
「贖罪是吧。這可是你說的。」
「你給我等著。」
-
年中盛典散場。
柏凈的微信消息「嘀嘀嘀」響個不停。
是幾個KPL選手和大主播私下拉的一個小群,商議著待會一起去聚餐。
都是打比賽,或者是跑官方活動認識的朋友,經常五排上分聊天,平日里呆在各傢俱樂部里,天南海北難相見。這次逮著機會可不好好聚一下。
柏凈在群里問了地址,和領隊招呼一聲便動身前往。
餐廳選了家知名網紅川菜館。
先到的幾個人開了間包廂,柏凈去的時候子染已經坐下了。
「李恩杭也在?」他有些意外。
李恩杭,也就是子染。他聞言揚了揚脖頸,不服氣反問。
「我怎麼不能在了?」
柏凈掃了一眼包廂內壁掛著的菜品宣傳圖,紅通通的辣椒佔據畫面大面積。
「你確定你能吃川菜?」
李恩杭是地道的廣城人,一丁點辣椒都不能沾。點外賣蒜香小龍蝦他都要用清水過一遍,因為這個吃法曾經在隊里被紀雁吐槽過好多次,「毀了小龍蝦的靈魂」。
柏凈以為他們定川菜館,是李恩杭來不了的緣故,沒想到他居然會出席。
「別瞧不起人啊,我轉會去AS,在山城鍛煉過的!」
李恩杭沖他點了點下巴,一臉得意。
「盪塵,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次是李恩杭欽點的川菜館,就是為了給我們證明他的蛻變。」
桌上一旁看熱鬧的主播阿彩插話。
柏凈失笑。
「行啊,別吃一半喊辣滿店找清水涮。」
李恩杭當即立誓:「誰涮清水誰是孫子!」
柏凈在李恩杭身邊的空位坐下,左看右看沒見另一位的身影。
「雷俊豪呢?他沒跟你一起?」
雷俊豪是HC戰隊的前冠軍上單,ID子衿,當初他和子染一起轉會去的AS,平時的活動兩人也都是焦不離孟,今天沒看見,柏凈不免覺得有些稀奇。
「他提前買了航班回去看他媽媽了,趕飛機呢。」李恩杭慢悠悠喝了口老鷹茶,回答。
「你也不去送他?捨得啊?」柏凈調侃。
李恩杭瞪他一眼:「你別想把話題往我身上扯啊!」
「說。」李恩杭正色,「是不是陸一鳴?」
柏凈看著李恩杭黑黝黝的眼睛里藏不住的八卦,在心底嘆氣。
該來的還是來了。
逃不過。
「是。」他點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李恩杭語氣一下子變得很激動,猛拍柏凈的肩膀,「頒獎那回我就猜到了!你小子哪能是這麼好脾氣的,當眾被甩臉還能不生氣!果然啊,爸爸我真了解你!」
柏凈無語扯了扯嘴角,考慮著有把柄在他手上,決定先不和他計較這個關於自稱的問題。
李恩杭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
「等一下,老實交代!去當KGL總決賽的頒獎嘉賓是不是也是你主動的!」
頂著李恩杭帶著濃厚八卦意圖的拷問目光,柏凈自暴自棄再度點了點頭。
李恩杭彎眸笑了起來。
他的眼睛不算大,笑起來的時候會眯成一條縫,很多粉絲都說他笑起來,特別像一部日漫,《夏目友人帳》里的貓咪老師。
「不錯啊!還挺上道的嘛你小子。」
他說完便低頭噼里啪啦敲著手機,柏凈猜他應該是在和雷俊豪聊天。
「誒。」李恩杭突然出聲,「你眼光是不錯,感覺他染髮之後比直播視頻里的樣子還要好看。」
柏凈輕笑。
「他一直很好看。」
黑髮時好看,粉發時也好看,抿唇一言不發時好看,不經意彎眸勾唇時更好看。
但最好看的時候。
柏凈驀地想起之前做過的那個有些難以啟齒的夢。
夢中的主角赤/裸著上身,眼尾潮紅,眼眶氤氳著淚光,臉頰浮著薄紅,額前碎發被打濕,一綹一綹乖順垂下。唇珠一點殷紅,讓人忍不住俯身親吻。
他這麼做了,然後夢的幻影破碎,徒留一片狼藉和躁動不安怦怦亂跳的心臟。
「差不多得了,一誇他你就笑得這麼蕩漾。你這點真是跟當年一模一樣,初心不改啊!」李恩杭見柏凈這副不值錢的樣子,無語嘖聲。
-
李恩杭知道陸一鳴的存在,其實起源於一個巧合。
彼時受限於聯盟新出的「寶寶鎖」政策,職業賽事的選手必須要年滿18周歲,陸一鳴打不了比賽,和兔牙直播平台簽了短約做主播過渡。
那天早上李恩杭來找柏凈借平板復盤,他自己的用沒電了忘記充,結果直接自動關機了。
柏凈在洗漱間刷牙,語氣含糊著給他指了個方向,讓他自己去拿。
刷到一半隱約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麼。
慌張吐掉嘴裡的牙膏沫,衝出去想制止李恩杭。
卻晚了一步。
拿到柏凈平板解鎖后的李恩杭,看著平板上原本就打開了的頁面,和跑出來的柏凈面面相覷。
有些尷尬。
他乾巴巴說:「啊,這,這不怪我啊,你這個平板自動打開的。」
柏凈不言。
李恩杭小心翼翼:「嗯……這主播長得還挺好看的,操作好像也不錯,推個直播間號我去送送禮物……支持一下?」
柏凈瞟到平板上顯示的頁面,編理由解釋的打算一下子泄氣。
畢竟,誰閑得慌看一個不太有名氣的男主播的直播回放。甚至下方還有一行自動推薦,推薦了另外幾條直播回放視頻,還貼心在畫面框右側標了提示。
「曾播放過x次」
但凡面前站的是紀雁、或者是胡天奕,柏凈都還有希望解釋掙扎一下。
比如這是他曾經的隊友,他只是關心一下對方現在怎麼樣了。
偏偏來的人是李恩杭。
他和隊里的上單雷俊豪是一對同性情侶。這件事在職業圈裡不是秘密。和這兩人親近的朋友們幾乎都知道這件事。
同類人最能了解同類人,柏凈對陸一鳴的心思在李恩杭面前根本藏不住。
「嗯。兔牙直播88670。」他用僅有的理智,冷靜報出了陸一鳴的直播間號,還不忘囑咐,「你別和其他人講。」
李恩杭get到了他的意思。
「暗戀啊?」
柏凈扯了扯嘴角,緩慢、而又鄭重地點了點頭。
受他的行為感染,李恩杭說話的語氣都變得輕言慢語起來:「看不出來,你、你還挺純情。」
「他就是那個,我記得經理之前和我提起過,你一開始和我們戰隊簽約的要求附加的,你那個隊友?」
在李恩杭好奇目光的注視下,柏凈無奈應聲。
眸光卻不自覺飄向遠方。
-
HC戰隊經理錢坤第一次找上柏凈,是在總決賽第二天。
那個時候聯盟新政策還沒有出現,柏凈他們都以為,明年依然有機會從全國大賽通道獲取KPL的席位資格。
因為小道消息是說,聯盟準備在KPL設置十六個席位,目前為止,算上昨天剛打進去的OW戰隊,一共也才十四支隊伍。
柏凈甚至還在和程雲教練擬定明年全國大賽的備賽方案。
卻被錢坤告知內部消息。聯盟賽區設置有變,全國大賽通道關閉,最後兩個席位將從KGL賽區,通過打席位賽的方式爭取臨時席位。
HC戰隊雖是KPL老牌戰隊,但從沒拿到過冠軍,每次都走到四強就止步,粉絲都恨鐵不成鋼罵他們是「四強守門員」。戰隊里各個位置實力都在線,就是缺個正常打野。
上一任打野是神經刀,「神」和「神經」的時間八二開,「神經」佔八成。常常是剛拿到優勢,就要反手給敵人送一個人頭,客氣的很。
上上一任打野是個典型刷子,不刷到三件套不輕易出手,隊友能穩住前期就能贏,穩不住就是寄。
「給HC戰隊接一個天才打野」的祈求就差被粉絲做成橫幅送到基地門口了。
但KPL賽區優秀的打野,要麼就是別家戰隊的「不動產」,要麼就是打法風格不適配HC戰隊。
因而HC戰隊賽訓組把目光投向了全國大賽,看中了總決賽時的柏凈,來向他遞橄欖枝。
誰料柏凈想也不想拒絕了,說他還是想帶著他的隊友們一起打上KPL。
錢坤沒法,這才偷偷把這一賽制改動告知柏凈。
柏凈怔愣在原地,卻依然沒有鬆口。
HC戰隊第二次找上柏凈,則是在那天復盤,他和陸一鳴發生爭吵的晚上。
他倆吵得太驚心動魄,雖然往常因為陣容戰術發生分歧而爭辯的次數有很多,但沒有一次像那天一樣,雙方吵到最後都無話可說的。
他走出訓練室,秦霄便追上了他,告訴他。
他和林旺還有李添樂已經知道了賽制變動的事情。
他們三個都打算退役回家了。
柏凈皺眉,想要說點什麼,被秦霄早有先見之明預判到。
「柏哥,你也不用說什麼,其實我們三個心裡有數,我們一直在拖你和小鳴後腿。」
秦霄臉上掛著同往日無兩樣,大大咧咧的笑意。
「其他人怎麼想我不知道,我呢,是看透了,自己打遊戲和你們比起來沒什麼大天賦,還不如趁早回家念書,說不定還能考個大專養家呢!」
挽留的話語哽住,柏凈不知道如何開口。畢竟他自己還前路未卜呢,要怎樣說服別人相信未來,追逐夢想?那些職業選手看起來光鮮亮麗,其實都是倖存者偏差,更多的是像他們一樣,被埋沒在數不清的競爭者里,連名字都不配留下。
錢坤正是在這個時候再度上門的。
他循循善誘。
「盪塵選手,你要相信,沒有一個戰隊會像我們一樣,敢將一個全國大賽的選手直接提上首發位的。」
「如果你真的想拿冠軍,想做職業選手。」
「KPL首發選手的身份會為你帶來很多便利,無論是薪資方面,人脈方面,還是日後轉會。」
內心的天平已經傾倒,柏凈當機立斷。
「可以。」
錢坤面上劃過喜色。
便聽身前少年有條不紊發問。
「可以同時簽下我的隊友嗎?我願意降薪,把我的工資勻給他。」
末了,柏凈想到剛剛的爭吵,又補充。
「但他也不一定願意來,看他的想法吧。」
錢坤愣住。在商圈勾心鬥角久了,他第一次在這個行業見到,有人簽合同還要想著隊友的。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試探發問。
「是哪位隊友?」
柏凈:「我的中單。」
不知道是不是錢坤的錯覺,少年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輕笑了一聲,周身淡漠的氣息散了些許,變得鮮活起來。
他想起了來之前,隊里的教練指著Primacy戰隊的賽后戰績圖,對他說:「這個隊,二拖三,打野中單不錯,其他三個不行。」
既然柏凈開口願意分出他的工資,那多簽一個有潛力的新人選手也沒什麼,他們堂堂小豪門HC戰隊倒不至於一個空房間都讓不出來。
於是拍板。
「沒問題。只要他有這個想法,我們可以簽下他。」
「至於首發還是替補還是二隊,得看他自己的實力了。」
「但HC戰隊可以承諾,首發位競爭絕對公平。」
互換聯絡方式的時候,柏凈覺得心裡舒坦了很多。
雖然和鳴崽吵了一架,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如他所說,不再願意和自己做隊友,但好在。
好在他還有和陸一鳴做隊友的一絲可能性。
柏凈把苦澀的暗戀情愫小心藏匿,極力為陸一鳴鋪墊一條坦途。
通往屬於他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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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在柜子最裡面的行李箱被翻出,陸一鳴找到了塞在一堆衣服里的向日葵公仔。
這是當年陸一鳴十八歲生日,柏凈因為要參加聯盟的一個活動,只好托程雲教練送來了的生日禮物。
是網上很流行的那種會說話的向日葵花,戴了副黑色墨鏡,手裡拿著個大喇叭,腳下踩個花盆。
柏凈說這個花的曲庫有整整三百首,還會說話,想他了就告訴向日葵,見向日葵就像見到他本人一樣。
陸一鳴收到的第一反應是被它丑到了。
賤兮兮的表情和誇張的墨鏡裝飾,還有復讀時跟隨震動頻率一扭一扭的花枝。
哪有人會主動說這個丑東西是他本人啊?!
柏凈卻對陸一鳴的審美表示不理解,在微信里很認真回復。
[這花多可愛呀,我看網上推薦語都說適合送人當禮物,一水的好評呢]
陸一鳴想說你看到的好評估計都是刷的。
儘管如此,陸一鳴還是很珍惜地把它放在出租屋床頭,每天晚上臨睡前堅持對向日葵喊一句「柏凈大笨蛋」。
程雲教練接他去MX基地的那天,收拾行李時,他本來沒打算帶這個向日葵一起去的。
主人都不要他了,還帶著幹嘛。
但最終還是沒狠得下來心,自欺欺人把它塞進了行李箱的角落。
他承認他對柏凈一直留有餘地。
和程雲教練要求只簽半年合約是,把這株向日葵帶到MX基地宿舍也是。
尤其是生日那天,和柏凈兩人走向去往大排檔的路上。聽著身邊熟悉隊友的打鬧聲,觸景生情。
陸一鳴在稀疏的星子下問過他。
「第一次摸到銀龍杯的時候,你心裡在想什麼?」
男人低頭,不知道在欣賞被月色拖拽出的白玉蘭的影,還是在研究柏油路面的紋理。
半晌。
陸一鳴才等來他帶著嘆音的回答。
「我在想……如果這場金色雨能早半年下,那該多好。」
……
陸一鳴覺得自己有的時候是挺遲鈍,但絕對不笨。在柏凈告知了頭像的來源,結合起今天看見的HC戰隊前中單,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當時冬冠上一場還大比分戰勝對手的HC戰隊,在一周后的八強淘汰賽陡然像變了一支隊伍一樣,操作和局內對策都一團糟?
這一場至今還被柏凈的黑粉掛出來辱罵。
為什麼冬冠結束之後的轉會期,隊里的射手宣布退役,上單和中單沒有掛牌,卻依然成功轉會了?
疑點太多了。
從前夜深人靜時期待過很多次的念頭悄悄冒尖:或許,當年柏凈沒來,是有原因的呢?
畢竟他不覺得柏凈是個和前隊友鬧掰了,還要用和前隊友相關頭像的人。
陸一鳴想聽柏凈說。
柏凈卻不願意告訴他。
回想起柏凈當時油鹽不進的樣子,陸一鳴恨得舌根猛力抵著虎牙尖。想對著向日葵大罵幾句柏凈就是個混蛋,耳畔卻又響起夜色下,對方悠悠的嘆息,和關於「遲到半年金色雨」的遺憾。
惱怒情緒和過往回憶在打架。分不出來誰佔了上風。
陸一鳴打開向日葵的開關,幼稚又認真對著向日葵說。
「柏凈就是個——」
「討厭鬼、煩人精!」
月朗星稀,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欞灑下一地銀白。
向日葵扭啊扭,尖利而氣憤的復讀聲在房間里回蕩。
「柏凈就是個,討厭鬼!煩人精!」
嘶——
脆弱的口腔內壁經不住幾次三番被陸一鳴抵上虎牙的折磨,鐵鏽般的血氣在唇齒間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