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服

早十點。

陸一鳴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響起兩聲微信提示音，他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流沙包，偏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柏：早]

[柏：醒了嗎？]

陸一鳴冷笑。

昨天還油鹽不進，說來贖罪。

所謂的「贖罪」就是沒話找話尬聊？

他才不會被這種低級把戲哄騙。

陸一鳴面不改色按滅了屏幕，繼續專心吃他沒吃完的流沙包。

一旁的宋辰聽見動靜，探頭：「你手機響了，不用回嗎？」

「不回，做微商推銷的。」

陸一鳴頭也不抬，像是在和誰憋著什麼勁。

沒多久手機又「嘀嘀」作響。

[柏：還沒醒嗎？]

你就這點本事啊？陸一鳴內心腹誹。平時不是花言巧語一套一套的嗎？一到我這兒就只剩乾巴巴的問安了？

宋辰全程目睹著陸一鳴，聽見微信提示音后立刻停下吃飯的動作，點開手機屏幕惡狠狠看了眼，卻不回復，繼續吃他的包子，眼睛又不自覺往手機的方向偷瞥。

不是說是微商推銷嗎？這也需要看這麼認真？

宋辰不理解，但宋辰什麼都不敢問。

陸一鳴慢條斯理吃完了最後一口流沙包，手機心有靈犀一般響起了電話鈴聲。

——柏凈撥來的語音通話。

宋辰見著陸一鳴總算把擱在桌上的手機拿了起來，但任由鈴聲響著，也不按下接通鍵。

宋辰：「這是……微商給你打電話推銷了？」這麼敬業？

陸一鳴沒說話，心裡默數了三十下，才點擊接通。

秒接電話顯得太掉價，得晾著他一會。

不過，接通電話的那一刻，陸一鳴眼底劃過一絲莫名的得意。

看來柏凈的耐性也不怎麼好，十來分鐘沒回消息而已，這就等不及了？

「喂？」

電話那頭的柏凈聲音有些失真：「我吵醒你了？」

「沒有。」陸一鳴故意把聲音壓得平平，顯出幾分高深莫測，「剛在忙。怎麼？」

他不知道哪怕再刻意的收斂語氣里的情緒，柏凈也依舊準確從最後那個問句里抑不住上揚的尾音，捕捉到了少年一點倨傲。

就這一點真實表露，也足夠柏凈猜出陸一鳴的內心活動。

「你……」眼前不禁想象起少年舉著手機，眉眼張揚，故意等了半分鐘才接通電話的模樣，柏凈沒忍住輕笑了一聲。想到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對方陷入尷尬境地。

他的語氣不自覺染上幾分無奈的寵溺。

「鳴崽，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陸一鳴愣愣：「啊？」

經柏凈這麼一提醒，感覺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被他忽略了。

「量數據的負責人馬上就要到基地了，你呢？」

柏凈低笑。

……

完了。昨天在盛典開場之前，柏凈好像是告訴了自己，今天定隊服的工作室派人來量身體數據，做新隊服來著。當時柏凈還問了要不要開車來接他，被他果斷回絕了。但後來盛典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他滿腦子都是柏凈到底瞞了些什麼東西，還有如何從柏凈嘴裡撬到真相，早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所以他給自己發消息並不是為了尬聊，只是為了問自己有沒有到基地？

陸一鳴真是恨上了這群有話不直說的人了。

偏偏柏凈瞅准了他這個缺口，還要接著扎刀。

「你不會還在MX基地沒出發吧？」

「我、我……」陸一鳴張口想解釋。

宋辰見著剛剛還氣勢洶洶的人，接電話的聲音陡然慫了下來，有些稀奇，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在等我接你？還是說。」

柏凈頓了一下，陸一鳴有種不好的預感。

「想讓我直接報你兩年前的數據？」

「嗯？陸一一？」

柏凈含笑落下最後一個尾音，陸一鳴在聽見這個黑歷史一樣的名字后，想刀人的心都有了。

當時全國大賽報名，其他四個都是經過了上一年全國大賽的磨練，個人信息在賽方那邊已經留檔了，只有陸一鳴還需要重新註冊。

他根據網頁提示填寫完基本信息以後，剛想要提交，發現自己把ID欄錯看成了真實姓名。

正當他準備刪掉表格框里的文字，重新填寫時。

柏凈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門框，斜倚著敲了敲門板。

「來吃飯了鳴崽！」

陸一鳴當即扭頭：「馬上就來！」

動作太猛，帶的手肘跟著轉了半圈，壓到了鍵盤的「-」鍵。

於是表格框里沒刪完的「陸一」兩個字後面，跟上了一個「-」的符號。

陸一鳴回神想改，一著急手滑，從「Backspace」鍵滑上了回車鍵。

他眼睜睜看著頁面傳來提交成功的提示。

也成功擁有了他職業生涯的第一個ID。

「陸一-」

不過遇上了「好心」的工作人員，登記時大概覺得加了個符號太不倫不類，直接給他改成了「陸一一」。

第一次打比賽，被主持人字正腔圓念出這個ID時，陸一鳴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更可恨的是柏凈還在旁邊偷笑。

陸一鳴瞪他：「不許笑！」

柏凈聽話抿唇，堅持不過兩秒又笑了起來。

陸一鳴更惱：「都怪你！」要不是你突然叫我吃飯，我才不會犯這種錯誤。

然後柏凈笑得更猖狂，邊笑邊摸腦袋給他順毛。

「是是是，都怪我。」

陸一鳴不說話了，他覺得再和柏凈多說一個字就要被他氣死了。

他用力盯著自己的ID卡看，恨不得把它看出一個窟窿來。

等柏凈終於笑累了，探頭來安慰。

「別難過嘛，我覺得這個ID也挺好聽的。」

陸一鳴咬著牙反問：「好聽在哪？」

「好聽在——」柏凈想說挺可愛的，但覷了一眼陸一鳴此刻的眼神，他覺得自己要是真說出這個答案，應該會死得更快，便小心翼翼道。

「它挺有第一名的氣質的……？」

「噗。」這次是坐在不遠處的隊里的運營姐姐先笑了。

陸一鳴氣得扭頭，不想再理旁邊這可惡的傢伙。

-

黑歷史不堪回首，陸一鳴只恨恨說了一句「我現在就出發」，便掛斷了電話。

絕不給柏凈多嘲笑自己的機會。

等陸一鳴趕到HC基地已經快要十一點了。

他輕車熟路進了基地大門，發現柏凈正坐在門口等他。

瞥見來人，他情不自禁想起剛剛那通對話，眸子忍不住彎了些許。

「來了？」

「量數據的負責人呢？」陸一鳴開門見山。

柏凈拿出手裡的軟尺，朝陸一鳴揮了揮。

「人家趕著去跑下一單生意，先走了，我來給你量。」

「啊？」陸一鳴這次真的沒繃住。

「誰讓你遲到了呢？」柏凈笑得一臉無辜。

陸一鳴想說我自己來量，不勞駕你。

那頭王子淳見狀還接話：「一鳴你放心吧！隊長量數據有經驗，我那個賽季的隊服就是隊長臨時給我量的。」

很有經驗？給其他人也量了？

陸一鳴抬眼望向柏凈。

目光不自覺冷了三分。

接收到陸一鳴視線的柏凈，卻以為他還是在抵觸和自己相處，剛要開口說，不行的話我讓錢經理給你量也是一樣的。

便聽見少年淡淡。

「在哪量？」

「嗯？」柏凈有些意外。

這句話……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應該沒有其他含義吧？

可是眼前的陸一鳴，眉目間寫滿了不情願，臉色冷的像冰塊，嘴角耷拉著。柏凈內心不由動搖了幾分。

「不是說要給我量數據嗎？就在這？」

陸一鳴不耐煩挑了下眉梢重複。

柏凈眨了眨眼：「去我房間？那兒有牆可以抵著。」

陸一鳴一句「你給其他人量的時候也都是去你房間的？」就要脫口。

好在脫韁的理智及時剎車。

他應聲。

「好。」

這下是柏凈傻眼了。

說去他房間只是藉機逗逗他，他覺得陸一鳴一定會拒絕的。

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柏凈本以為經過昨天那件事以後，陸一鳴對他的態度估計又要重回剛見面時的惡劣了。

真是意外收穫。

-

陸一鳴抵著牆面站直，柏凈很認真拉開捲尺給他量身形。

看清捲尺指向的數字后，柏凈笑著念了出來。

「179。長高了三厘米啊。」

「180。」

陸一鳴抿著唇反駁。

柏凈又看了一眼捲尺上的數字，少年微蓬的發梢確實定格在了「1.79」的刻度線處。

他拿給陸一鳴看：「喏，179，我沒量錯啊。」

陸一鳴只看了一眼就掰開對方遞過來的捲尺。

「180，我上周和隊友去體檢的時候剛量過。」

柏凈看著少年不服氣的眼神，懂了。

身高是尊嚴是吧。

陸一鳴聽見身前男人喉間溢出一聲低笑。

量身高的時候為了方便，兩人此刻挨得很近，他隱隱能感受到柏凈笑時震顫的胸腔。

隨後頂上落下一句。

「行。那看來是我的尺不準，180就180。」

可惡。明明柏凈是正常的語氣，說出的話也全都是在順著他的心意。

為什麼他聽起來就這麼火大呢？

但陸一鳴管不了那麼多，他全程監督柏凈給負責人發微信消息，確保柏淨髮過去的數據是身高180，才滿意從他身邊走開。

剛走兩步便撞上了一個老熟人。

「咦？小鳴來啦？」

熟悉的聲音讓陸一鳴下意識抬頭。

李添樂？

缺席了陸一鳴生日的李添樂，此刻正穿著一身休閑睡衣，端了個大瓷杯，驚喜地看著他。

……不好。陸一鳴內心一咯噔。

便聽見這人下一句便是。

「長高了呀？現在有175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