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鳳凰女從良了14
人來人往的車站裡,永遠都少不了送別的人。
沒課的陸沅也在此列,立在離別的大門,如溪流中的頑石。
孟以柔一個胳膊肘過去,嫌棄道:「別看了,都成望妻石了。」
陸沅沒理,目光不曾回收,等人徹底看不見了,才慢慢離開站立的地方。
都長這歲數了,孟以柔也不是沒談過戀愛,可她再如膠似漆也沒有到陸沅這程度,分別沒五分鐘,活像分離五百年。
陸沅不知道孟以柔為什麼老是問她自己難以理解的問題,也不吝嗇回答。
「她真的對我很好啊,會給我烤可頌,天天給我讀睡前故事,有空就會跟我待在一塊,還不會嫌棄我這樣很煩。」
「就因為這個你就那麼死心塌地?」孟以柔說。
對於熱戀期的情侶來說,能做到這幾點並不會有很高難度。
陸沅沉默了一會。
抬頭望向清澈湛藍的天空,一片白雲都不曾有,如倒懸的藍海一般高高掛在天幕,從視線所及之處延伸至看不見的遠方。
這是一個跟她生日當天一樣的好的天氣,但是比那天少了幾分沉悶焦躁,更多的是開闊和恬靜。
那個抱著花站在門口的濃綠長裙身影又在腦子裡晃了一圈。
陸沅低眉淺笑,說:「嗯,就是死心塌地。」
無論是誰問起來,陸沅的答案就是非常堅定的非她不可。
孟以柔這段時間給摧殘得夠嗆,每天給狗糧包圍,不知所措。
便沒好氣道:「要是想聽床頭故事,那你請個阿姨天天坐你床頭念不就結了,還有接送你的司機老劉也很勤快。」
「才不要這樣。」陸沅輕哼一聲,揚起下巴,眼帶譴責:「你不解風情,不懂那種感覺。」
生在溫馨家庭,從小被愛意包圍長大的孟以柔確實不懂那種感覺。
就跟吝嗇給予愛意給孩子的父母總是想不通——為什麼自己的孩子會輕易被他人的小恩小惠打動?
反正就是那句話,你不疼的人,早會有人用一顆糖騙走。
看著陸沅的側臉,整個人散發著柔和輕快的氣息,怎麼能看不出是真心實意的高興。
孟以柔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說法有問題,便軟了語氣:「對對對,是是是,我是臭石頭,不解風情,心冷如鐵。」
攤開白凈的掌心,孟以柔十指和中指彎曲,假裝下跪的小人:「我給陸小姐磕頭道個歉,看在十幾年交情的份上,你就原諒我吧~」
陸沅用手背拍掉那個下跪的小人,笑道:「去你的,別掐著嗓子說話,好奇怪。」
孟以柔卻說:「有嗎?我是模仿你在雲姜面前說話的語氣啊。」
陸沅:「?」
***
榮城與家鄉相隔千里之遙,坐高鐵幾小時下車,再輾轉鄉間時隔很久才有一趟的大巴,最後轉到摩托車,便能到達村口。
臨近黃昏時刻,雲姜已經坐上出發的大巴,在吵嚷擁擠的車廂裡面朝車外,對滿車廂摁雞的大爺以及乘客們的罵罵咧咧充耳不聞。
目光落在飛快後退的鄉景,回來的次數不多,只覺得還算熟悉,更沒有什麼歸屬感。
大巴停在了布滿飛塵仍十分熱鬧的站口,人行道後邊就是賣小吃的小攤。
「到站了,抓緊時間下車!」司機操著帶鄉音的普通話,用大嗓門叫醒昏昏欲睡的乘客們。
雲姜起身過道,手扶好頭頂的帽子,跟著人流的尾巴下車轉到側邊,手一伸就拎屬於自己的行李箱。
行李箱體積不大,只裝著衣物和必需用品,什麼都沒帶。
挑著擔擺攤的中年婦女喊住眼前這格外白凈的女人,彎眼笑道:「買點水果回家唄!不貴,看著也有心意!」
推著行李箱路過的人壓低帽子,擺手表示拒絕,然而沒走幾步路,意識到自己兩手空空的她又轉了回來。
清越好聽的聲音問道:「那你這個多少錢一斤?」
以摩托車為謀生工具的摩托佬們守在車站大門口,也不管看沒看清臉,全都一擁而上,熱情地詢問是否需要搭乘,當然也不乏附近小旅館負責招徠的老闆們。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后,各自載著客人散場,留下那些沒講好價錢的司機,他們繼續湧向下一波乘客。
趕在太陽落山前,雲姜可算是到達目的地。
手機夾在肩頸處,一手拎著箱子雜物,另一手遞出紙幣,兩個手都忙到沒時間去揉被震到發麻僵硬的大腿及臀部。
上山的路...是有那麼點崎嶇,顛簸得人渾身都疼。
雲姜已經懶得計較司機圖快抄近路的事,邊走邊說:「嗯,我到了,等會到家我再給你發定位報平安...有的有的,我沒餓著自己......」
跟電話對面保證的人及時摁住自己發出咕嚕聲的胃部,嘴上的好話是一籮筐。
搬著小馬扎出來消食的情報處重要成員們不約而同的停下討論,一雙雙老花渾濁的雙眼看向格外鮮亮的雲姜,面上表情沒變,腦子裡已經動用了畢生的記憶去尋找這人到底是誰。
由童子軍組成的非專業游擊小隊們也停止搏擊,抬起玩髒了的臉,稀奇地看著這鶴立雞群的大姐姐。
回鄉探望的人不稀奇,但大多都發生在年尾,這不算繁榮的村子才會熱鬧一回,至於其他時間都是老人和小孩在住著,至於來客是很少的。
被圍在中間,也是年紀最大的老太太突然說道:「你是...你是雲家的姜丫頭吧?」
既然被情報處處長(?)發現身份,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雲姜停下腳步。
伸手摘了帽子露出真容,白凈精緻的臉展現在眾人眼前:「是我。」
終於把名字對上臉的老太太們紛紛拍大腿,前傾身體直盯著人看,把她當成珍稀動物似的。
「我就說這丫頭長得面熟,還真是你啊。」
「以前見你才那麼點大,沒想到已經長那麼高咯。」
「你是回家來看你媽嗎?」
「你們年輕人還是要多多回來看老人家啊,做人不能忘本。」
「安大的高材生果然不一樣,有知識的人就長得特水靈。」
一張嘴應對整個情報處,饒是雲姜再八面玲瓏也招架不住,趕忙借著天要黑了,得先回去報個平安才行的理由匆匆溜走。
要說這附近出去的年輕人不在少數,但出去一千個一萬個都沒有一個雲姜知名度高,不單單是為了她小小年紀上過電視的殊榮,更是因為她考上頂級學府榮城安大。
榮城安大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再加上舉辦升學宴時那熱鬧的場景,連村長都要帶著笑容去應承雲媽,別提多有面子了,從此雲姜就成了十里八鄉小孩的噩夢。
但等雲姜匆匆離開后,畫風便二次轉變。
「安大高材生又怎麼樣,三年來回家的次數都沒超過一隻手。」
「看她長相就是那種不好相處的姑娘,看她的腰那麼細,屁股那麼小,肯定不好生養。」
「還說安大高材生呢,回趟老家就拎兩袋水果也不嫌棄寒酸,我兒子年頭那會拎了大幾箱東西回來,到現在都沒吃完。」
「穿的那麼漂亮,也不見她給錢給她媽,不會是談朋友給買的衣服吧?」
「回趟老家都遮遮掩掩的,臉那麼白,走個路還外八,跟老牛家坐小月子的三兒媳一樣。」
雲姜可不知道因為長途跋涉坐麻的屁股,自己的身份已經從回鄉大學生進化到被因為被富二代拋棄哭著去流產回來坐小月子的女人。
她仍對著回家的小山坡奮鬥,順著這坡上去,轉一條小路才能到達家裡。
在第不知道幾次慶幸沒有多帶行李的時候,可算抵達家門前。
跟記憶中的相差不遠,論區別也只是陳舊程度增加。
敲門的手還沒放上去,門倒是提前開了,提著桶的少女站在門后,兩雙幾乎一樣的眼睛四目相對。
雲姜道:「雲娟我......」
盯著那張臉看了三秒鐘,少女倒抽一口冷氣,放下手上的農家肥,轉身就跑:「媽——!!!」
雲姜:「......」
堂屋裡的女人慢悠悠地拄著拐走出來,柔聲問:「喊那麼大聲怎麼啦?」
好歹是經歷過風浪的女人,雲媽沒有叫出聲,只是激動到差點把拐杖給扔了。
雲姜:「......」
雲姜差點把行李箱也給扔了:「你小心點別摔下去啊!」
她回來的巧,剛好趕上了晚飯,空蕩了大半天的腸胃得到了食物的撫慰。
雲姜的回歸自然是得到了熱烈的歡迎,想拖著腿去殺雞加餐的雲媽再次被攔了下來,再三表示自己不挑食,將就著吃也可以的。
小家庭吃飯就不講究什麼食不言,更多的還是雲媽在講,雲姜在聽,雲娟端著碗坐觀眾席。
雲姜話不多,但有問必答,就沒讓雲媽的問題空過。
說著,雲媽嗔怪道:「你這丫頭,回來的那麼急,也不提前跟媽說一聲,好多準備點菜。」
「這些就挺好吃的。」雲姜往碗夾一大塊菜,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對食物真的沒所謂。
雲媽的笑意再次盈上臉頰,眉眼彎彎的。
吃到尾聲,雲姜放下碗,終於說出一直想問的問題:「你這腿是怎麼了?摔傷了嗎?」
記憶中的雲媽身體硬朗,看著溫溫柔柔,是個內堅的脾氣,要不然也不能隻身一人養大兩個孩子。
雲媽笑容一僵,轉而說:「上回你一接電話,我聽那忒標準的普通話都蒙了,沒敢說話去了。」
「醫生是怎麼診斷的?」一看她躲閃的表情,雲姜就知道自己說中了:「前天通話的時候怎麼沒說一聲?」
「說了又不一定會回來,為什麼要跟你說?」沉默的雲娟忽然發話了,輕輕地放下沒怎麼動過的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