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丹
可雲如皎還未來得及多想,便聽外面響動,似是一人抵得過千軍萬馬。
不用瞧,便知又是江寒酥。
江寒酥大咧咧地在他窗前裂開嘴,露出個最滿意的笑意。
若非不是他生得討巧好看,這般笑容恐怕早令人心生惡寒了。
江寒酥打眼便瞧見了雲如皎懷中抱著的小黑貓,自是驚訝道:「哪裡來的小貓兒?看著倒是黑不溜秋的可愛。」
雲如皎將小黑貓放在了地上,讓其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尋找自己的樂趣。
小黑貓果真又如雲如皎所料,自顧自地找著床榻下面、櫃架頂端戲耍著。
活蹦亂跳的模樣,哪裡像是方才失去了妖丹,但理應仍是穩重的墨般模樣。
江寒酥看準了時機,卡著小黑貓逃不出門的時候一閃入了內。
他見雲如皎和阿聞都在,又看桌案上擱了許多點心果子。
當即便不用應允,就已經叫那些個小食都揣進了自己的肚腹了。
他吃罷,打了個飽嗝,這方才想起來問雲如皎那黑貓一事。
雲如皎沒將事實真相同他言語,只是又問道:「寒酥,你可見過有妖修失去了內丹后,便也在同時失去了神智?」
「這種倒是沒見過。」江寒酥頭搖得如撥浪鼓。
雲如皎便又是苦笑一下,約莫猜到了黑貓便不是墨這件事。
可江寒酥話鋒一轉,又道:「但若是這個妖修在失去妖丹之前,便已是神志不清了,那他回化原型之時,便是也不會再恢復神智,唯有留存妖的原始獸性了。怎麼了,阿皎,你可是遇到了什麼不對勁兒的事情?」
雲如皎搖了搖頭,又將小黑貓撈回了懷中說道:「無事。」
江寒酥撇撇嘴,只他對雲如皎的了解,恐怕這無事就是有大事。
但他似是又後知後覺地圍著雲如皎轉了一圈,說道:「阿皎,你的眼睛好了?」
雲如皎頷首道:「有五日了,是妖王幫忙的。」
江寒酥拖著長音哦了一聲,又道:「怪不得,我方才去妖界尋你,旁人都說你不會再回去了。阿皎,你放棄了?那便太好了,你可得好好瞧瞧我,千萬別選天帝那個煩人精!」
雲如皎聽罷他的言語,仍是心下一滯。
顧枕夜這番是篤定他不會再去妖界了?
竟是連這般羞辱人的話語,都能隨意拿出來說與所有人聽了。
但他也不過一瞬,又恢復了過來。
這樣的場景,他好似歷經了千般萬般。
只別人瞧著他可憐,總是飛蛾撲火。
但他自己卻從不覺得。
不過是心悅之餘,還另有所圖。
雲如皎皺了皺眉,卻忽而憶起那日他在小黑貓身上感受到的——
的的確確是墨的感覺。
但如今?
他又垂首,與小黑貓頭頂頭地蹭了一下。
是不對了。
江寒酥看他動作,咧了咧嘴。
見雲如皎將小黑貓撂下,又是撈起來學著雲如皎的架勢蹭了蹭小黑貓的顱頂。
放下小黑貓之前,他都不明白雲如皎此行何意。
只得隨意尋了個由頭找著話茬說道:「你這貓兒不錯,眼見著他已是生了內丹,興許不出個三五年,便會化形了。」
「你說什麼?!」雲如皎陡然抬了眼眸,怔怔地看向江寒酥。
這倒將江寒酥嚇了一跳,不禁思索起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
半晌,才略顯微弱地道:「我就是言語,這隻小貓兒運道不錯,已是生了妖丹了。」
雲如皎抿唇看向江寒酥,又咬緊后牙才問道:「那……可又妖族能先碎了內丹,再重生一顆嗎?」
江寒酥啊了一聲,桃花眼彎成笑意弧度,只擺擺手道:「哪有那種的,我可是從未見過。興許什麼勞什子的古籍上會記載吧,但一妖一生唯有一丹,哪來的第二顆,可供他重來一回?若說有,也就是什麼話本子上寫的情情愛愛中,才有什麼奉獻了妖丹與所愛之人的劇情吧。」
他後面的話語,雲如皎未曾聽個全然清楚。
只是也足夠了,他知曉小黑貓根本不是墨便足夠了。
他不是什麼好人。
他總想著,若是墨能代替顧枕夜多好。
可如今知曉此事後,他想的卻並非是此事。
而是顧枕夜那不許他入妖宮之事,恐怕做不得數了。
他陡然起了身,便要出門而去。
可不過踏了兩步,又被一直立於一側的阿聞喚住:「星君,您還要去嗎?」
雲如皎如同為自己尋了個合理理由一般,又道:「是啊,總要讓他解釋清楚的。墨……也算得我的恩人,又如何能叫他不知所向。是生是死,也合該同顧枕夜問個清楚的。」
江寒酥卻是又咽了一塊乾澀噎人的點心,說道:「阿皎,這六界之大,便只有顧枕夜一人能得你鍾情?我偏生不信,你作甚的非總要去自討沒趣呢!」
「是啊,不止他一人。」
雲如皎悵然若失地說道,看著江寒酥驚掉了下巴的模樣,又繼而道:「還有墨。」
江寒酥不知前因後果,被繞的迷迷糊糊。
自是將目光投向了阿聞,妄圖得個解釋,卻依舊茫然四顧。
雲如皎又喃喃自語道:「為了確定這世間還有第二人,我也得尋到墨啊。」
他話音落下,便自顧自地又出了門,招雲而去妖宮。
到了妖宮前,自是有人攔他的。
但他雖從不曾與人為惡,卻也並非什麼太好相與的主。
他是靈力不甚,卻並非能任人揉捏的。
不過治下那些妖宮外的普通守衛,還是輕而易舉。
只那些妖侍們對雲如皎所言,顧枕夜今日並不在妖宮之中。
他卻是一字不信的。
可遍尋妖宮之後,他卻並未曾找到顧枕夜的身影。
這才偃旗息鼓,同妖侍道了歉。
不過又是找了個面善的妖侍,雲如皎這才開口問道:「你可知妖宮還有個侍衛,名喚墨,原型是只黑貓的。」
妖侍們面面相覷。
他們本是不知墨這個人存在的意圖。
可瞧在雲如皎的眼中,便成了他們無法將墨的信息告知於自己。
他本就冷若冰霜的一張臉上,更是一分多的表情皆無。
一雙眼眸中毫無半分情愫,只若一柄寒冰利刃。
那些妖侍們被他駭得不敢言語,只一人支支吾吾道:「從未曾見過……墨。」
雲如皎只當了他們亦是被顧枕夜封口,可卻又不明白顧枕夜到底為何要這般做。
若是為了讓自己遠離他,又為何要藏起墨來?
可為此一遭,難道只是想讓自己對他心生恐懼嗎?
雲如皎只覺得自己的腦中亂成了一團。
絞都絞不開。
他兀自道了聲多謝,可話中卻並無甚感情在。
不過惶惶離了妖宮,漫無目的地走著。
他並未曾招雲。
只一瞬間覺得自己太過可憐了些,不過這情愫轉瞬即逝。
他待旁人,亦何嘗不是冷心冷語如顧枕夜待自己般的?
不過大體說不上那些惡毒話來罷了。
雲如皎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抬眼便瞧見是落日餘暉遍灑於大漠之上。
金紅交織的一片,燒燙了他的眼眸。
可他揉了眼睛,一抬眼便是他曾居住過的屋子。
那裡並不算寬敞,只是布置得雍容富貴。
雲如皎從前眼盲沒有瞧見,可這裡的一草一木,便是聞見他都是熟稔的。
院內有動靜,他心臟頓時咚咚跳了起來。
——「墨?」
可來人卻是顧枕夜。
顧枕夜先是一怔,繼而皺著眉頭似是反應了過來,問道:「你發現了?」
「墨在何處?」雲如皎開門見山,「妖王既是只針對於我,大可不必對自己的手下下手。墨既是忠於妖族,妖王緣何非要抹殺他的一切痕迹,就是為了逼迫我?」
「你可太瞧得起自己了吧?」顧枕夜嗤笑出聲,目光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雲如皎。
繼而又是忍不住大笑道:「你是生的與他相似,可為了你,倒也不值得。不過星君立下誓言,可再不踏入我這一步,如今……卻也算是失言了?」
雲如皎微有戰慄,指尖掐入掌心之中。
直到了出了血、忍了痛,卻仍是沒有停下。
只有這樣的疼痛才能喚醒他的清明,讓他不再此時此刻又被顧枕夜吸引。
他使勁兒地咬了下唇角,嘗到甜腥味道后,方才說道:「我只言說不入妖宮,可卻不曾言說不會踏足妖界。但如今,我只想問妖王,墨到底在何處?」
顧枕夜一挑眉,卻是反問道:「這麼關心他?那你可不是說心悅於我嗎?」
雲如皎臉色□□,只是唇角又多了一分白:「他……是我的友人。」
顧枕夜刻意將友人二字咬得極重,嗤笑著看向雲如皎:「不過認識幾日的陌生人罷了,星君倒真真有趣,竟將他說成個友人。」
雲如皎闔了雙眸,沒再言語。
可顧枕夜卻瞧著不願再與他多耗了,不過側了身又道:「你若真想看,我也大可帶你去瞧瞧。但你可定要穩住心神,莫要大呼小叫的,吵了旁人安生。」
這裡地處偏僻,哪裡又來了旁人可聽聞。
雲如皎不過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見得他入了庭院,又掀起了一個自己從不曾察覺的暗室。
沿著陰暗潮濕、覆滿苔蘚的台階向下而去,卻在沒有光亮的房間中,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雲如皎的臉色愈發得不好了起來,心下所想更是可怖至極。
他喃喃著不要,可似乎一切已是定居。
無論他做什麼,都無可奈何。
顧枕夜用妖力倏地照亮了整個房間,入目便是一副苟延殘喘的殘肢在地。
只不過一瞬,顧枕夜就熄滅了屋中燈光。
他的語調平緩,但卻莫名有幾分強壓住的鎮定:「現下瞧見了?可笑,我便是一念之差,還想著隨便尋個旁的搪塞你一下,叫你不要這麼傷懷。如今卻成了我多行差踏錯,是我的不對了。」
他見雲如皎依舊沒個做聲,便又兀自湊近了雲如皎的耳垂。
溫熱的氣息吹拂得雲如皎愣了神,只得聽他又言語道:「這般……你可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