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天黑了,外面有風吹的樹枝沙沙響。
林正義把窗戶關上,回過頭抱怨一句:「感覺今年的冬天會很冷。」
贏川敷衍地哼一聲,縮在床頭懶得動彈,雙手捧住陶瓷碗把鼻子埋進去,吸溜著瘦肉粥。
七點多鐘,蕭捷從外面回來,帶回一隻熱乎乎的香酥鴨,直接扔給了林正義。
後者開心地道謝,接過鴨子就坐到一邊去吃。
贏川瞅一眼,鼓著腮幫子說:「我也想吃。」
「忍著點,」蕭捷坐在他的床邊,邊說邊觀察他的氣色,「暫時不要吃油膩的東西,臉有點漸紅了,恢復的不錯,被子蓋好不要著涼,今天外面冷。」
「我沒那麼嬌氣。」
「嗯,我知道。」蕭捷露出一貫溫和的笑容,「我想你明天就可以生龍活虎,今晚大哥在這裡陪你,明天我們一起去簽合同。」
蕭捷答應:「好,我先送你四哥回去,晚點再來陪你。」
「怎麼了?」大哥被他看得困惑,摸了摸他的頭髮,「你三嫂熬的粥沒喝夠嗎?」
他乖乖點頭,將最後一口粥喝完。
「他見過三哥了?」贏川的美眸中透出些許驚訝。
贏川摸出枕頭下的手機,點開看一眼時間。
蕭捷溫聲道:「一位律師,不是什麼熟人,他見過加宥,有幾件像樣的文物放在你三哥那裡,今天恰巧碰見,我們就聊了幾句。」
後半夜,贏川在黑漆漆的房間里睜開眼睛,值得開心的是他沒有做夢。
「算不上認識,」贏川說,「上一任老闆的朋友,目的可能不單純。」
擦擦嘴,洗洗手,大哥跟保姆似的伺候他。
凌晨三點不到,屏幕上還掛著幾條未讀簡訊。
隔壁的床位睡著蕭捷,和衣而卧,背對著他。
贏川抿了一下唇,開口:「大哥,四哥說你下午遇到熟人了,是誰啊。」
「他是什麼?」
蕭捷思考了一下:「我們之間也沒說什麼,他看上去年輕有禮貌,不像是那種人,而且你三哥是真手藝,又不是江湖騙子,應該不會惹麻煩。」
他心裡暖烘烘的,抱住膝蓋定定地看著對方。
蕭捷奇怪地看他一眼:「是啊,每天找你三哥的人不少,怎麼這種表情,難不成你認識?」
贏川在被子里點點頭。
——
睡得早,醒的也早。
贏川這才想起來,明天是約好和中介租賃場地的日期。
「算了,」贏川把被子蒙過臉,聲音發悶,「我困了,要睡覺。」
是邵煜銘發來的。
「他不是奔著三哥,他是.」
第一條,問贏川的身體狀況。
第二條,專門道晚安。
第三條,問贏川是不是把他拉黑了。
簡訊是晚上十點多發來的,那時候的贏川早睡了。
他盯著屏幕沉思片刻,回一可愛班句:【我沒事了。】
後來,他似睡非醒地淺淺做了一個夢,沒有夢到過去,而是夢見了邵煜銘。
在一個虛幻的場景,邵煜銘坐在他的身邊,穿著一件暗紫色的襯衫,手腕的表閃著光,不停地往他餐盤裡加菜,還一臉關心地問他好不好吃。
夢裡的他沒有躲開男人的親近,他把筷子扔在桌子上,側過身體,直勾勾地盯著邵煜銘,緊接著,他突然上手捏住對方的臉,笑得親昵又乖戾:「我要捏你的臉,不許動!讓我捏你的臉!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王八蛋!」
邵煜銘笑著任他擺布,慢慢地,場景變了,他回到小時候,站在空蕩蕩的四十一條衚衕,身邊沒有其他人。
贏川醒來,覺得十分荒謬。
他為什麼會做這種雜七雜八的夢,尷尬又怪異。
——
早上,贏川滿血復活。
蕭捷去辦理出院手續,他在房間里換衣服。
這期間,邵煜銘回了信息,很長的一段話,大意是想約他出去見面。
他打字回道:【很忙,沒空。】
隔了兩分鐘,邵煜銘發來一條沉重的話:【贏川,你為什麼這麼抗拒我?】
為什麼?
贏川捫心自問,他順著感覺去思考,腦海中一下子冒出他和邵煜銘在度假屋的畫面,那個男人逼著他在陌生人面前演奏小提琴,他最痛恨的小提琴!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心尖,想不起時沒感覺,一旦記起來就會感到不舒服。
大哥說的沒錯,他敏[gǎn]又記仇。
他不想為任何人妥協自己的情緒,他需要時間來消化。
如果不跟邵煜銘劃清界限,他總有一種和過去牽扯不清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心生煩躁、焦慮和憂鬱,他不想這樣。
走出醫院時,贏川回了信息:【原因早就說過,我們不是一路人。】
——
當天,贏川辦成兩件事。
俱樂部場地落實,位置定在朝陽公園附近的經濟園,一棟獨立的三層別墅,上一任租家是電競俱樂部的老闆,地下一層幾乎不用重新裝修,設備抬走可以空出足夠的空間,正好用來停放閑置的摩托車。
搞定場地,定下企業名稱,贏川去工商備案審批,很快就拿到營業執照。
除了這些,還有許多手續要辦理。
接下來的幾天,贏川一直在忙這件事。
俱樂部需要裝修改造風格,還要擴展工作人數,誠招賽摩手等等,兄弟幾人全部放下手裡的活來幫忙,能做什麼就做什麼。
齊天簽了一份正式合同,下定決心要陪贏川一起在賽道上飛馳,飛多少年都行。
大哥也簽了一份,但因身體原因,很多賽事參加不了。
至於其他兄弟,成家的成家,單純的單純,這兩個人的實際情況都不太方便,只能給予經濟和體力上的支持,還剩一位顯少露面的二哥。
二哥是他們之中技術最老練、最優秀的。贏川屬於天賦型賽摩手,技術方面可以媲美,但比賽經驗不如二哥豐富,他心裡始終惦記著二哥,可惜二哥對這方面似乎已經失去興趣,更恰當的說是刻意避開。
贏川一直堅信,二哥還是熱愛賽摩這項運動,只不過在強迫自己走另一條路。
他獨自窩在吧台,手拿兩部手機,低著頭打電話,一邊聯絡曾經交過手的賽摩手,試圖把人挖過來,一邊觀察微信等待二哥的回復。
不遠處,齊天和蕭捷坐在一起。
兩人商量著,應該怎樣招募優秀的車手。
齊天根據現狀提出幾個意見,比比畫畫的,嘰里呱啦地說現在什麼都缺,然後抓住裝修公司的經理,想要把牆壁改成假磚塊的白色。
蕭捷制止了他的這種行為,客氣地跟經理說兩句便讓人去忙。
「咋地大哥,我說的不對嗎?」齊天環顧一圈,一臉過來人的樣子,「大廳一定要是亮色,千萬不要搞得烏漆嘛黑,上次陪小川去獵鷹俱樂部,還以為進了地窖。」
「這些事讓小川自己做決定,我們不要干涉,」蕭捷用眼神批評了齊天,「我知道你是為他好,但現在的他不需要,你不要教他做事,他有自己的想法,俱樂部是他投資成立,不管好壞都由他自己承擔,如果遇到困難,我相信他可以自己解決。」
齊天眼睛睜大,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大哥嘴裡說出來的。
大哥笑了笑,解釋道:「小川最需要的是自由和個人意志,過分關心只會適得其反,你剛剛指手畫腳的行為跟他的父母有什麼區別?」
「別拿我跟他們比,我可不會無緣無故的報警」齊天翻著白眼,旋即看向吧台的贏川,心裡搜尋合適的字眼,「我看川兒真的有點焦頭爛額,大哥你也知道,以往比賽川兒都不怎麼露面,跟那些賽摩手不是很熟悉,想要挖人過來,他說話的力度肯定不如你,何況他才二十齣頭,你真的不幫幫他?」
蕭捷順著齊天的視線看去,溫和的目光落在贏川光潔的額頭,看了兩眼,漾出淺淺的笑意:「我會適當的幫他,最終結果還是要由他自己來決定成敗,他還年輕,沒必要急於求成,而且現在也不適合,他需要沉澱下來。如果真的需要我們幫忙,他會主動說出來的,小川跟我們不會見外。」
「嗐,」齊天扒拉兩下頭髮,拋出一個瞭然於心的神態,「明白了,我剛剛做的確實不對,大哥你真的沒有你我們可怎麼辦。」
「你都二十五了,還說這種話。」
「靠!四十五也照樣說,誰敢笑話我,大哥我們不能沒有你。」
蕭捷敲了一下齊天的頭,表情卻很和氣。
這時候,林正義從外面回來了,一屁股坐在他們身邊,獻寶似的把幾盒菜推到中間,那股很容易滿足的勁頭,儼然就像個孩子。
林正義說:「老貴了。」
齊天哈哈笑:「你小子也不看看這是哪兒,朝陽公園,這裡哪有便宜的東西。」
林正義拽住蕭捷的衣角,壓低聲音說:」大哥,小川最近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蕭捷問,齊天也把腦袋湊過來。
林正義說:「不愛笑,話也少了,陪我玩遊戲總輸,他以前很厲害的,反正我覺得他不開心。」
齊天和蕭捷對視一眼。齊天感到納悶:「不應該啊,他爸媽都走了,他應該嗨起來才對,我看他最近非常積極,每天有干不完的事。」
「他在找事情給自己做,你覺得他為了什麼?」蕭捷接過話,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你別忘了,他前幾天進過醫院。」
齊天詫異地張張嘴,忽然想通了什麼,整個人都沉默下來。
蕭捷轉臉看向吧台,贏川始終保持一個姿勢,還在那裡講電話。
「有些事情,尤其是關於原生家庭。」蕭捷的眼神中透著濃濃的關心,「想要放下過去的擔子,哪有嘴上說的那麼容易,他畢竟在那裡生活了二十年。」
齊天沉聲道:「怎麼做能幫到他?」
「沒人能幫得了他,仔細想想,這是一種自然現象,很多東西從體內卸掉,靈魂卸空了,接下來就需要有其他東西來補充,或許是夢想,期待,還有可能是愛情。他會一點一點充實自己,然後享受新的人生。」
蕭捷說完這段話,沖著兩個弟弟坦然一笑,隨即站起身,踱著步走到吧台。
贏川剛好打完一通電話,一抬頭,看見大哥站在眼前,臉上掛著讓人踏實的笑。
大哥說:「加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