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是星期天,天上飄了點雨夾雪。
贏川昨晚通宵沒睡覺,早上八點開始補覺,至於俱樂部剩下的那些爛攤子,他厚著臉皮交給齊天去處理,其實是由大哥來幫著管理。
這一覺睡得特別沉,連續十幾個小時,似乎把近期丟掉的睡眠統統補回來,而且沒有做一些雜七雜八的夢。
贏川是被門外的嘈雜聲擾醒,幾聲犬吠,四哥富有感染力的笑聲,開門關門的聲音,恍恍惚惚中好像還聽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不是大哥,也不是老五。
聽上去有點像邵煜銘?
贏川緩慢地眨巴兩下眼睛,隨後睜大,盯著頭上的天花板出神一陣子。
即便客廳的兩個男人已經把說話的音量調到最低,可仔細聆聽,贏川還是斷斷續續地聽到幾句。
邵煜銘是來送酒的,一箱限產的人頭馬,還有兩箱世界頂級的伏特加。
之前在酒吧答應贏川的事,邵煜銘從來沒忘。
「擦桌子,掃地。」
林正義把臉扭向另一邊,嘟囔著說:「就是家人。」
「好啊!」林正義一個激動就提高嗓門,隨即捂嘴笑。
「好吧。」林正義不太開心。
下一刻,穿著白色運動裝的贏川把門拉開,瘦高的個子立在邵煜銘面前,細軟的頭髮蓬亂,看上去很好欺負似的。
邵煜銘帶著點好奇和試探問:「大哥是誰?」
邵煜銘笑著搖頭,沒再說什麼。
他睡覺不喜歡穿長褲和帶袖的睡衣,上身是一件寬鬆的白色體恤,下面是短褲。
當邵煜銘輕輕推開卧室的門,映出眼帘的就是兩條白得快反光的大長腿,贏川的腿有屬於這個年紀的纖細,但不單薄,該有的肌肉一點不少。
「怎麼會呢?」林正義臉上露出困惑,「小川總交代我,要留客人吃飯的,這是禮貌問題,邵哥哥,你可別讓我犯錯誤啊。」
「大哥說」林正義遲疑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小川有心事,大人的心事,我是不懂的。」
「什麼規矩?」
幾天不見,邵煜銘有種錯覺,贏川好像長了點個頭,比他稍微高了些許,仔細一想,人家正值青春,長點個頭並不奇怪。
「你怎麼來了。」他問外面的人。
「睡覺也不穿衣服?」
這種事邵煜銘真是第一次干,不過他沒有拒絕,左手牽著大黃,右手牽著小黃,一邊跟狗聊天一邊下樓去了。
贏川指了指門口趴著的大黃小黃,說:「遛狗。」
邵煜銘站在門口,斜倚在牆上,道:「來送酒。」
「放屁,」贏川瞪一眼門口,「那是我哥。」
邵煜銘讓開位置,視線在贏川身上轉了一圈,跟著人走到洗手間門口。
贏川沒什麼反應,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抓了抓翹起來的頭髮,開始慢吞吞的往腿上套運動褲,用褲繩系了一個簡單的蝴蝶結。
「偶爾。」
與此同時,卧室里的贏川從床上爬下來,一搖三晃地走到衣櫃前,開始翻找能穿的衣服。
邵煜銘一愣,旋即笑開:「就這樣,還有呢?」
贏川說:「別擋路,我上廁所。」
「.」
說話算話,能屈能伸,長得耐看,就是太花心了,典型的吃著碗里瞧著鍋里。
「不好意思。」邵煜銘看一眼就把門關上了。
防盜門被打開,邵煜銘抬腳往外走,腳踩上台階時,忽然轉頭問:「贏川他最近好嗎?」
「還是不了,」邵煜銘看看腕錶,「公司還有點事沒處理,我就不留下吃飯了,改天再來看你。」
林正義指了指身後,小聲說:「昨晚沒睡,小川總失眠。」
他啞著嗓子說句:「謝了。」
原本要走的邵煜銘聞言又踅回來,他進了門,順手把門關上。不是第一次從林正義和贏川嘴裡聽到過『大哥』這個稱呼,想必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邵煜銘微微蹙眉:「怎麼會這樣?」
贏川喜歡喝酒,而且很挑剔,既然對方好心好意地讓人搬上六樓,他再拒絕就顯得小肚雞腸。
邵煜銘笑了笑:「謝謝小義的好意,或許贏川他不想見到我。」
「好,我不多問,」邵煜銘不喜歡為難小孩,拍拍林正義的肩膀讓人放鬆,「這樣吧,我還是留下來吃晚飯,我想看看贏川的狀況。」
「邵哥哥,四點多啦,留下來吃晚飯呀?」林正義遞出邀請,他也把贏川的話牢記在心,上次三嫂來送新毛衣,他就忘記邀請三嫂留下來吃飯,這次不能沒禮貌。
贏川回過頭,倏地淺笑:「邵總,來我家吃飯是有規矩的。」
贏川刷牙洗臉的時候都是笑著的,仔細想想,邵煜銘這個人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邵煜銘偏頭,透過門上的玻璃,隱約看到裡面有模糊的人影在脫上衣,然後又看看廚房裡忙著做菜的林正義,心裡冒起了酸泡泡,說:「贏川,你跟小義在家就這麼隨便,大白天的不穿衣服在屋裡晃,是不是有點不文明。」
邵煜銘回來時,贏川已經把餐桌擦乾淨,上面擺了三雙碗筷。
這個家屬於老式的三室一廳,沒有奢華的裝飾,也沒有價值昂貴的傢具,對於住慣了大房子的邵煜銘來說,除了新鮮感,他還感到一種陌生的溫馨。
廳室的角落裡擺著一個老式搖椅,看上去有些年頭,但被擦的一塵不染。
邵煜銘摸了摸搖椅的質量,然後走到陽台,好奇心突然泛濫,東瞧瞧西碰碰,對陽台的幾盤綠植很感興趣,看半天也沒猜出來是什麼品種。
「別亂碰。」
贏川像是幽靈一般,走路沒聲音,神不知鬼不覺便出現在身後。
邵煜銘把手縮回來,說:「沒碰。」
「這是嫁接的棗樹,」贏川解釋著,拿起旁邊的噴水壺往葉子上灑點水,「稍微不注意就容易死。」
「想不到你會喜歡盆栽。」
「這是我外公的樹。」
邵煜銘明白了,不再多嘴,但也沒走,靜靜地注視著贏川澆花的動作。
過一會,贏川把水壺放下,一抬頭,發現邵煜銘還盯著棗樹出神,那平靜安然的模樣與平時囂張自大的形象不太符合。
贏川不由得想起那晚在康城別墅,幽暗的燈光下,邵煜銘帶著病輕輕地吻了他。
那一吻沒什麼特別,留給贏川的只是熱到發乾的觸感。
「看什麼?」邵煜銘沖他挑了一下眉毛,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不會才發現我長得帥吧。」
贏川不吱聲,默默地把邵煜銘從頭看到腳。
邵煜銘跟著他的眼神,也把自己從下到上地看了一遍。
「怎麼了,哪裡不對?」邵煜銘的臉上掛著不解和玩味。
贏川將視線定格在男人的眉宇間,用平靜的口吻說:「講實話,拋開性格和身份,我挺想跟你做的。」
邵煜銘聞言用手摩挲著下巴,點了點頭,然後笑起來:「你多久沒做了?」
「很長時間。」贏川別開臉看向窗外。
邵煜銘露出理解的神色:「總手確實不好,對身體也不好。」
「你呢?」贏川反問。
邵煜銘臉上笑容更深:「我也很久了。」
「我不信。」
說完,贏川一扭頭走出陽台。
邵煜銘緊跟其後,壓低聲音說:「要不試試?」
贏川面無表情,沒有搭茬。
「年輕人就要勇於嘗試,像我這個階段已經找到自己的定位,很難改變了。」邵煜銘說的頭頭是道,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贏川信他個鬼話,嘴角扯出鄙夷的弧度:「邵總,男人至死是少年,什麼時候做出改變都不晚,何況你不老,才三十歲,更應該嘗試新鮮的東西。」
邵煜銘摸著腰,瘋狂為自己找理由,「哥這腰不行。」
「我技術很好。」贏川的語氣還挺認真,低眸打量邵煜銘的后腰,擠出一抹壞笑。
邵煜銘擺擺手:「我信不過你們這些小年輕的。」
「那就算了。」贏川表示無所謂,但心中滋生出的壞水有點收不住了,有種陰暗而危險的念頭交織在腦際。
外面的天氣逐漸變好,最後一道暮光從窗戶里射進來,要比清晨的日光還亮。
林正義把飯菜準備妥當,招呼那兩個時不時鬥嘴的冤家。
和上次一樣,三人圍坐餐桌,贏川挨著四哥,對面是邵煜銘。
這次輪到邵煜銘為林正義夾菜,滿嘴巧話,一直誇林正義做的菜最頂級。
林正義高興的臉都紅了。
贏川看一眼禁不住調侃:「四哥,不喝酒臉就紅?就那麼喜歡邵總誇你?」
林正義臉頰更紅,點點腦袋:「是啊,你們愛吃,我就高興。」
借著話題,邵煜銘順勢提議道:「贏川,要不要來點洋酒?」
贏川下意識的想拒絕,忽然想到了什麼,肚子里的壞水翻了翻,他把鼻子埋進碗里,故作扭捏地說:「算了吧,我喝不太多,容易醉。」
一聽這話,邵煜銘果然來勁了,立馬起身去拿酒。
林正義小聲對贏川說:「天天說你很能喝的。」
贏川使了一個眼色,做出『噓』的手勢。
林正義拍拍嘴巴,表示不會拆穿。
很快,邵煜銘拿著兩瓶伏特加回來,熟練地開了瓶,指著酒瓶上的度數說:「贏川,40度,你想喝多少?」
贏川說:「半杯就夠了。」
邵煜銘哈哈笑:「我陪你兩杯。」
「邵總,可別喝醉。」
「怎麼會,我天天應酬。」
林正義找來三個乾淨的杯子,為他們各自倒了半杯,給自己倒了一個杯底,當飲料似的兌果汁喝。
「家裡沒有蘇打水,邵總,咱倆就干喝吧。」說著,贏川執起杯子在唇邊沾了沾,「確實是好酒。」
「你大點口,」邵煜銘得眼神充滿挑釁意味,「怎麼,害怕我把你灌醉?」
贏川笑而不語,心想,在酒缸里泡出來的幾個東北人都喝不過我,就憑你?
「邵總,我敬你,謝謝你的酒。」
「來!幹了。」
時針在快速旋轉,約莫兩個小時后.
邵煜銘把頭磕在桌子上,旁邊擺著三個空酒瓶。
贏川在椅子上微微坐直,兩手托腮,湊到邵煜銘跟前,叫了一聲「邵總」。
邵煜銘閉著眼睛答應道:「嗯,你騙我」
「邵哥哥不會有事吧?」林正義瞪大眼睛,伸手去碰一下邵煜銘的胳膊,回過頭問贏川。
贏川的身子往後倒在椅子上,擦了擦嘴說:「不會有事的。」
「那怎麼辦?」林正義看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不知所措地撓撓頭。
贏川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眼睛的顏色變得幽黑,目不轉睛地盯著邵煜銘,話是對林正義說的:「兩個選擇,你把他扔出去,讓他睡樓道,或者是把他交給我,你回屋睡覺,不管聽見什麼動靜都別出來。」
「那我選擇睡覺。」
林正義騰地一下站起來,一溜煙跑進卧室,還把門反鎖了。
這時候的贏川屬於半醉狀態,頭腦是一半清醒一半瘋狂,林正義見識過贏川發威的樣子,打心底的有點害怕。
贏川踢開旁邊礙事的椅子,站起身,來到邵煜銘的左側,碰了一下對方的額頭,「你行不行?」
「哎贏川」邵煜銘的舌根分明僵了,強行挽留要離家出走的理智,「我得..我得回公司了。」
「你這樣怎麼走?」贏川看人的眼神逐漸變得微妙起來。
邵煜銘抬起臉,揉了揉眉心:「幾點了。」
贏川掃一眼牆上的掛鐘,說:「才九點鐘。」
「咱倆喝的太快了,」邵煜銘嘟囔著道,「酒不能這麼喝。」
「是你想灌醉我。」
「我的錯」
邵煜銘感覺胃裡翻江倒海,手杵在桌子上想站起來。
贏川幫他一把,架著他的胳臂,一點點地挪向洗手間。
對於喝醉酒的人來說,這時候看見馬桶格外的親切。
邵煜銘維持著最後一絲體面,沒有撲過去跪在地上,扶著牆勉強站穩,頭對著馬桶,沖贏川揮揮手,示意他出去。
贏川不僅沒有出去,還悄悄地把門鎖上了。
他來到邵煜銘的身後,好心地扶住對方的腰,輕聲說:「可別摔倒,摔壞了我可賠不起。」
邵煜銘想吐卻吐不出來,剛剛只顧著喝酒,沒吃什麼菜。
「贏川,你這小子」邵煜銘嘟嘟囔囔的抱怨,「你心機重,故意的是不是。」
「你要是吐不出來,就別對著馬桶,你把身體轉過來。」贏川握住男人的胳臂,慢慢地把人拽到自己旁邊。
邵煜銘順勢倚靠在牆壁,費力地睜開眼睛,腦子有點迷糊,眼前是贏川那張過目不忘的俊臉,忽暗忽明,魅力卻未減一分。
就算喝醉了,邵煜銘還是存著一絲理智和思考,贏川把他帶進洗手間,關上門,絕對不是想照顧他那麼好心。都是男人,有些話不用直白的講出來也能猜個差不離兒。
邵煜銘的心跳開始加速,如擊鼓般一路敲到太陽穴。他喘勻了氣,很想笑,但實在笑不動了,像一個絕症病人似的問:「你想做什麼。」
贏川把臉湊近,眯著眼的表情有點詭異:「我說過,我有很長時間沒有.邵總,我才二十一歲,你也是從我這個年紀過來的,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感受,對嗎?」
前面一直在撒嬌,說到最後倆字忽然變得具有威脅性。
贏川這乖張的樣子,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邵煜銘開始尋找安全感,不自覺地把背部貼在牆壁,強行捋直舌頭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醉:「我理解,但是現在這樣,我一身酒味兒太掃興了,喂你不會想乘人之危吧。」
「我沒那麼齷齪,不過」贏川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一隻手按住邵煜銘的肩膀往下壓,另一隻手緩緩扯開那草率的蝴蝶結,語氣陡然發狠起來,「邵煜銘,你是不是以為我沒脾氣?你三番四次在我雷區蹦迪,不經過我同意擅自登門,還敢利用我四哥的善良套近乎,我今天必須給你點懲罰。」
話音落,邵煜銘已經被贏川按坐在地上,一睜眼就看到.
贏川發狠地捏住他的下巴,他感覺到疼,不得不張開嘴。
「好好表現,別讓我失望,邵總。」贏川居高臨下地看著男人,嘴角綻放出奪目的笑容。
時間漫長的似乎沒有盡頭,最後是怎麼從洗手間里出來的,邵煜銘完全沒感覺。
——
林正義把門鎖了。
後半夜贏川進不去卧室,倒在沙發上睡覺,邵煜銘躺在旁邊的地毯上,醉的不省人事。
破曉時分,客廳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邵煜銘是被宿醉的頭痛擾醒,慢騰騰地從地上坐起來,下意識地摸索著找手機。
手機沒找到,卻摸到了贏川垂下來的手。
他握住那隻手,抬起眸子往旁邊看去。
贏川是胸口朝下趴在沙發上,胳膊耷拉下來,只露出半張臉,睡得還很香。
愣坐半晌后,邵煜銘才醒悟過來。
他喝醉,但沒有失憶,清楚記得昨晚贏川對他做了什麼。
他摸著自己的喉結,感覺嘴唇和嗓子一陣陣發緊,還有點火燎燎的疼。
若是換一個人,邵煜銘覺得自己會把對方剁碎餵鴨子,不過這個人是贏川,他不想那麼做。
他放開贏川的手,緩慢地站起身,朝著洗手間走去。
這天的天氣好,陽光射透了窗戶。
快到中午了,贏川才醒來。
他支起上半身,低頭瞅一眼沙發底下,沒有看見邵煜銘,再抬頭看看玄關處的衣架,基本上可以確定邵煜銘已經離開了。
屋裡靜悄悄的,林正義也在懶床。
贏川把腿搭在沙發背上,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
他望著天花板冥想一陣后,在茶几上找到手機,點開一看,邵煜銘給他留了一條微信:【這回扯平了吧。】
贏川把手機放在胸膛,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在回味邵煜銘唇角的溫度。
他想,應該算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