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小七,你能寫下這段話是我沒想到的，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邵煜銘在說話時,把那張紙疊了又抻,抻了又疊，視線始終沒離開小七的側顏。臉上的笑容依舊如最初那般的友好，包容，充滿情誼,只是稍微摻雜了點別的情緒。

小七把鴨舌帽壓的特低,飛快地瞥一眼邵煜銘,很快又低下頭,在那本筆記本上寫字：【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他遞給邵煜銘看。

邵煜銘笑著擺擺手。

小七繼續寫：【你不信我的話,對嗎？】

邵煜銘想了想,臉上掛著委婉的笑：「小七,這應該算是我們真正的第一次會面,你剛剛說的那番話,我確實有點意外。」

話剛說完，一陣寒風襲來,天冷的像在地獄里一樣,邵煜銘小幅度地裹了裹圍巾，他身上這款大衣不適合系扣子,總覺得四處灌風,轉頭看看小七這身裝扮，倆人一對比,不免有點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選擇這個地點。

不過這個念頭很快打消,如果小七說的是真的,能選在這麼一個隱秘的地方不奇怪,換成贏川那小子就不用猜了,絕對是故意的。

小七發獃那麼兩三秒，寫下一行字：【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全名。】

小七摸著脖子上的圍巾，鼻尖嗅到一絲香氣，即便隔著手套，依然能感覺到圍巾上殘留的溫度。

小七盯著瞧幾眼，在他名字下面寫：【我獲得了世界錦標賽的參賽資格。】

邵煜銘並不為難他，笑著點頭，說句「記得打電話給我」，旋即轉身走下台階，修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子里。

小七的眼睛和臉都被擋住，邵煜銘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能猜到他在思考。

小七寫下：【這件事我暫時拿不定主意，要問問大哥的意思。】

果不其然，小七興沖沖的寫字：【我相信你說的話，你確實喜歡我。】

小七盯著男人消失的方向出神一分鐘，然後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拎在手裡打量著，就好像在看什麼新奇好玩的東西，片刻后他又把圍巾重新圍在脖子上，只不過那個簡單的結，他怎麼系也系不好。

——

當晚，邵總裁又一次無心入睡。

他口中的『大哥』就是蕭捷，邵煜銘心裡明白的很。轉念一想，大哥這個稱呼似乎有點耳熟。

上床后，他把頭枕在枕頭上，舉著手機給小七發了一條簡訊，問：【小七，你有沒有對我說謊？】

「沒關係，」邵煜銘說，「我來安排，你不需要想那麼多。」

他把圍巾簡單地打個結，笑容如春天般溫暖了周身凜冽的寒風：「你這身裝扮缺少一條圍巾，送給你了。」

邵煜銘笑起來，這笑容是真心的：「以你的水平，我一點也不驚訝。」

約莫十分鐘后，邵煜銘將自己的圍巾摘下來，在小七不知所措往後躲的時候，他慢條斯理地圍在對方的脖頸上。

他喜歡小七是事實，這個人他惦記很久了，具體是哪種喜歡，人的感情太複雜，他無法在短時間內做出正確的判斷，思來想去他對自己坦白，他對小七包含很多種喜歡，甚至已經達到了喜愛的地步。

整個一晚上，他的腦子全是小七。

就在他把手機放下的一剎那，手機發出「嗡」的一聲。

小七也站了起來，搖搖頭，打手勢：我自己會離開，你先走。

小七做手勢：謝謝你。

「.」邵煜銘無言反駁，只能笑笑。

他等了很久，以為對方睡了。

過一會兒，小七寫字：【我已經加入了七星俱樂部，簽了合同。】

小七：【可是你找人調查我。】

聊天在他一個人的聲音中結束了，他和小七靜坐在憑欄，望著對面的樹林，享受難得的安詳和靜謐。

不誇張的說，雖然他打心底不太相信小七做過變/性手術，但這股喜愛已經驅使他在心裡慢慢接受這件離譜的事。

邵煜銘的反應不大，因為早有預料，回道：【能跟我說說為什麼嗎？】

他撿起來點開看，小七回復道：【我沒有去韓國，也沒有去過泰國，我只是不想露面。】

邵煜銘拿過筆記本，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邵煜銘站起來，對小七伸出手：「我送你回去。」

邵煜銘一臉自通道：「我說過，轉會的事你不需要操心，交給我來處理，我去跟你的老闆談。」

邵煜銘突然覺得周圍沒那麼冷了。

邵煜銘接收到了，心跳快了一拍，隱約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什麼過界的話。

小七：【個人原因。】

邵煜銘回過神，對上小七黑漆漆的整張臉，表示理解的點頭：「不用急著給我答案，我等得起。」

他們說過的話，小七寫過的那些字，他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邵煜銘：【你不想說，我就不會強求你。】

邵煜銘一愣，慢慢從床上坐起來，視線鎖定這行字思索幾秒，回道：【我想認識你，抱歉，是不是讓你感到不舒服了。】

不等邵煜銘想到答案，小七用胳膊肘碰碰他。

小七慢悠悠地寫：【我沒出過遠門。】

聞言，小七歪著頭看他，透過黑色的墨鏡，傳遞一絲異樣的情緒。

「小七，我今天約你見面，是想問問你個人的意願，想不想往前邁一步，國際車隊有更好的訓練平台，設備，環境，包括優秀的隊友，我看過你很多比賽視頻，我覺得你在三年之內絕對有能力擠進世界前五。」

邵煜銘坐正身子，借著這個機會趕忙把話題延續下去，講實話，他有點害怕小七再提到什麼男朋友之類的，對此他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可萬一是真的呢？他對小七的感覺很複雜，暫時沒想好怎麼回答。

小七：【是。】

這種乾脆利落的聊天方式，莫名的讓邵煜銘想到一個人。

很快他否定的搖搖頭。

贏川是一個連比賽都不願意去看的人，怎麼可能會參與其中。

想起這個名字，邵煜銘的臉色微變，心裡頭好像有兩股氣在較勁，一個叫小七，一個叫贏川。

他捏了捏眉心，突然想早點睡。

這時，小七又發來簡訊：【邵先生，我能問問你的性取向嗎？】

邵煜銘瞅著這條信息，像個老闆那樣思考，回復：【是的，我喜歡同性。】

小七：【那你說喜歡我，包不包含這種？】

邵煜銘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回答。

小七像是等不及了，又發來一條：【你有喜歡的人嗎？】

贏川那張臉，一下子從邵煜銘的腦海里蹦出來，但是看著小七和自己的聊天記錄，他打不出那個『是』字，心中湧起一種陌生的慾望和負罪感。

小七：【你不回話，我就當你沒有。】

邵煜銘身子往後仰，「吧凳」一下把頭摔在枕頭上，他把手機舉到眼前，打字回復：【這種話題是不是當面聊更合適？】

小七：【你說的有道理。】

邵煜銘：【我這幾天要去房山區考察項目，可能會在那邊住兩天，等我回來，我約你見面，好嗎？】

小七：【行，我希望你能來看我的訓練賽。】

邵煜銘：【一定。】

睡前的最後一條，邵煜銘許下承諾：【我不會再找人調查你，我會以自己的方式認識你。】

——

周二這天，贏川睡了個懶覺，拖到中午才起床。

外面飄著一片片羽毛狀的雪花，他打開窗戶，對著窗外做兩次深呼吸。

像這樣的下雪天，在北京很少見，贏川趴在窗檯欣賞好半天，忽然就想起那條圍巾。

他從衣櫃里翻出來，左看右看，在鏡子前試著佩戴兩次，他覺得這款圍巾不太適合他，或許是款式太成熟，以他現在的氣質暫時駕馭不了。

半個小時后，贏川將圍巾裝進袋子，拎著出門了。

他打出租來到朝陽公園，在俱樂部附近找到一家連鎖乾洗店，他推開玻璃門走進去，環顧一圈，站著沒動。

店員向他打招呼，問道：「你好，有什麼需要？」

他猶豫了一下，拿出袋子里的圍巾，低頭看著。

他半天沒講話，店員再次開口：「您要洗圍巾嗎？」

贏川抬起精緻的俊臉，靦腆似的點點頭：「嗯我能提出一個要求嗎？」

「您儘管說。」

「那個..」贏川抿了下唇角，悄沒聲地把圍巾放回袋子里，「我想聞聞你家洗衣液的味道。」

「啊？」這種要求店員頭一次聽說。

贏川窘得臉頰飄紅，低聲說：「就是聞聞味道，如果差距太大」

「不好意思，我沒太聽明白，」店員走到櫃檯前，有點不耐煩地問，「您到底要不要洗圍巾？」

「算了，打擾。」

贏川泄了氣，把袋子抱在胸`前，用身體把玻璃門推開往外走。

北京這地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巧合的事自然不少。

贏川低著頭出來，一抬頭就撞見了熟人。

在離俱樂部一百米開外的地方，他遇到了蔡辰柯。

這也不能算有多巧的巧合，不用對方開口，贏川已經猜到對方是來幹什麼的。

「贏川？」

蔡辰柯見到他既驚訝又驚喜，趕忙快走兩步迎上來。

「蔡律師。」贏川把袋子放下，用兩隻手拎著。

蔡辰柯走到跟前，對他露出一抹笑。

「好巧，」蔡辰柯看看周圍，「你在這裡上班？」

贏川的眼睛里透出一點冷峻：「算是吧。」

蔡辰柯這個人相處起來之所以讓人感到舒服，就是跟人聊天很有分寸感，見到贏川臉上顯出幾分不耐煩，立刻轉移話題，不會追著刨根問底。

再者，蔡辰柯的整體氣質很加分，冷靜自信，舉止優雅，擁有一雙多情的眼睛，每個人接觸到他的目光，好比落入棉絨中，那樣愉快和溫暖。

贏川先前泛起的那點戒備和冷淡一點點收斂了。

「想不到在這裡碰見你，有時間嗎？」蔡辰柯指了指街對面的咖啡廳，「坐下來敘敘舊好嗎？」

贏川眨巴兩下眼睛：「你不忙嗎？」

「不忙。」

蔡辰柯通過古董認識了加宥，現在通過加宥的介紹找到七星俱樂部的蕭捷，趁著空閑想先替邵煜銘打探消息，這會兒計劃有變了。

他在心裡對邵煜銘說對不起，先把好朋友的囑託放一放，將自身重要的事往前挪一挪。

贏川點頭答應了，兩人並肩過街，進入一家咖啡廳。

蔡辰柯要了一杯美式，問贏川想喝什麼。

贏川掏出手機，說句：「我有兌換券。」

然後掃了碼，收到一杯熱乎乎的卡布奇諾，順便要了兩份甜點。

贏川喝一口咖啡，抬眸對上蔡辰柯的笑眼，問：「蔡律師，你吃甜點嗎？」

蔡辰柯說：「我都可以的。」

「唔。」

贏川唇角沾了沾杯沿，沒怎麼大口喝，但很快見底了。

蔡辰柯都沒動，一直用那種溫和又心怡的眼神觀察著贏川，越看越覺得眼前的人順眼，眼裡不禁流露出某種渴望。

外面還在飄著雪花，贏川挨著窗戶坐下，潔白的背景襯得他格外好看，他身上的衣服也很特別，一件帶卡通圖案類似便利貼的白色棉服，頭戴一頂手工羊絨帽，兩隻手捧著杯子，這副乖巧的樣子很想讓人從後面摟住。

蔡辰柯覺得不用說話，這樣看著就挺好。

可惜贏川不這麼認為，解決掉一杯咖啡，開始吃甜點，邊吃邊說：「蔡律師，你說敘舊，就是一句話不說光看著，不尷尬嗎？」

蔡辰柯輕輕地笑起來：「不好意思，剛才在想些別的事情。」

「你一直在看我的帽子，」贏川說著用手按兩下頭，眼睛里反射出不符合年紀的天真和孩子式的炫耀，「我嫂子親手給我織的，用了一周的時間。」

蔡辰柯忙不迭誇讚：「很適合你。」

「謝謝，」贏川往嘴裡塞進一塊小蛋糕，「那麼..你想對我說什麼。」

蔡辰柯攪拌著咖啡，啟唇道：「離開贏家以後，去了哪裡？」

贏川微微抬眸，拋過去一個古里古怪的眼神。

「我不是那個意思，」蔡辰柯不疾不徐地解釋，「現在提起贏家確實不妥，我很抱歉，我想說就算今天沒有巧遇，我也打算約你出來見面。」

「約我，有事嗎？」贏川問得直白。

蔡辰柯思索著點頭：「是，我有一個疑惑，想聽你親口說出答案。」

贏川抽張紙巾擦擦嘴角，語氣稍微正式了點：「你問。」

「我聽萱秘書說..」蔡辰柯頓了頓，目光直視贏川的眼眸，「贏家人說你是同性戀，是真的嗎？」

贏川直起身子后靠，不易察覺地挑下眉毛，「你為什麼想知道？」

「我想知道，」蔡辰柯把兩隻手放到桌上，握在一起，一臉的莊重又不失溫柔，「贏川，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贏川別開視線，說：「我是，邵煜銘是你的好朋友，難道他沒有告訴你嗎？」

「煜銘？」蔡辰柯深感意外，想不到他們之間的談話會提到邵煜銘。

贏川將礙事的咖啡杯挪走，胳膊肘杵在桌面，拿起小叉子去扒拉碟子里的甜點，視線緩慢地從甜點移到蔡辰柯的臉上，嘴角勾起一抹不同尋常的笑：「他經常去我家吃飯。」

這是蔡辰柯萬萬想不到的發展，聽了之後不免露出驚訝的神色，驚訝之餘，還有點憂傷。

他的記憶回到兩個月前，那晚在度假屋，邵煜銘和他聊天時所表現出來的意思是對贏川這樣的人不感興趣，何況贏川已經離開瑞升，他以為這兩個人再無交集。

約莫思考了半分鐘，蔡辰柯把目標鎖定在贏川的臉上，語氣認真道：「贏川，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贏川用眼神回答了他。

他舒口氣，說：「如果煜銘還想去你家吃飯，你會讓他進門嗎？」

贏川把兩手放在腿上，低眸搓著手指，一時想不出答案。

最初懷疑是好哥們之間玩的一個遊戲，方才看見蔡辰柯的反應，贏川知道自己猜錯了。

蔡辰柯有點失落，也有點慶幸，笑著道：「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我再幫你要一杯咖啡。」

說罷，蔡辰柯招手叫來侍者，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贏川確實不想回答，因為他不知道，他和邵煜銘之間的磁場很奇怪，總是發生一些出人意料的事，很多問題都沒辦法直接下定論。

第二杯咖啡沒喝完，贏川就走了。

蔡辰柯還坐在原來的位置，心裡已經八九分空虛了，透過玻璃，他看著贏川踩著薄薄的雪粉消失在漫天飛雪的街道上。

半晌，蔡辰柯摸出手機，找到好友的電話，撥了過去：「煜銘，你在哪裡，有空見一面嗎？有件事想跟你當面聊。」

「我在房山區，」邵煜銘說，「你見到蕭捷了？對方什麼意思，要不要我現在就回市區領著栗暉去道歉。」

「沒有，是另一件事。」

邵煜銘沉默了一小會兒，應道：「那好，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聊聊，好兄弟，跟你倒倒苦水不建議吧。」

蔡辰柯說：「我晚點去找你。」

「OK，來了打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