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贏川和林正義在香港只逗留兩天。

逛了小吃,觀賞很多風景，順便買點東西補齊裝備。

日落時分,兩人登上租來的小遊艇,靠坐在夾板的邊沿，一邊吹著海風一邊欣賞傍晚的碼頭。

贏川的頭部搭在護欄上，漂亮的雙眼有些朦朧地望著海域，好似蒙上一層薄霧,看著不夠真切。

坐在對面的林正義知道他在想事情,乖乖的不做打擾,自顧自地欣賞餘暉的景觀,拿著相機拍了很多照片,其中有幾張是贏川發獃時抓拍的照片。

林正義低頭看,吃吃地笑起來。

小川發獃的樣子又懵又萌,像極了漫畫里描述的憂鬱少年。

見林正義笑得開心,贏川微微挪動頭部,看著對方說：「四哥，很開心嗎？」

林正義雙手舉高,滿臉快活道：「開心啊！能和小川出來溜達,吃好吃的，當然開心。」

他們坐上大巴車，從市區轉戰到鎮子，又換乘，坐上一輛特別破舊的小客車，那座位狹小的，林正義覺得臀部都被擠瘦一圈。

小客車嘎油嘎油走山路，窗外的風景也變了，一眼望不盡的鄉野，令人心曠神怡。

「好好好！」林正義啪啪鼓掌，「咱們就去那兒，隨心所欲，一聽就是好玩的地方！」

「太好了。」林正義傻兮兮的笑了那麼一下，吃著手裡的糖餅，腦袋瓜來迴轉。

說罷，他揚起手臂，驟然間將舊的電話卡拋入水面。

「他跟你說了嗎？」林正義嘟噥道，「他不是也出來玩，怎麼那麼快就回去。」

「好！」贏川振作精神，「出發。」

「喜歡啊，」林正義想都沒想就點頭，「你喜歡我就喜歡。」

「為啥啊？」

他看了半天，忽然問：「小川，沒見到邵哥呢。」

林正義不知道他們要去哪，也不問，完全信任同伴，只是覺得坐飛機很久，坐船坐了很久，反正一天之內都在趕路，甚至在船里過了夜。

一對中年夫婦接到贏川，帶著他們走進一戶人家。

贏川輕搖頭：「我聽大哥的，放下一切。」

贏川笑著沒有解釋，從夾板上緩緩站起身，筆直的身體面向海域，閉眼深吸口氣又吐出，隨即摸出手機，將之前用的電話卡拔出，安裝了新的電話卡。

「已經出發了。」

贏川收拾背包，說：「很快。」

「去哪裡？」

贏川語氣漫不經心：「他就算真的出來玩，也不會和我們同路。」

林正義想點頭來著,轉念一想,覺得不太對勁。

「隨心所欲。」

身邊的人們膚色變了，變得黢黑，有點像印度人，還有點像非洲人，都很瘦，沒什麼笑臉，穿著非常樸素，坐在那裡給人木訥的感覺，說話也聽不懂，林正義在電視上沒見過長成這樣的人，心裡很好奇。

那東西太小，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林正義歡呼叫好：「厲害啊小川，扔的好遠。」

林正義把窗戶打開，學著其他乘客的樣子，將頭探出去，胳膊搭在車窗上，深深吸口氣，讚歎道：「小川，我聞到花香了，還有泥土的香味。」

兩人相視一笑，拳頭碰拳頭。

——

天蒙蒙黑，他們終於到達最終目的地。

贏川微怔一瞬，面不改色道：「他應該回北京了。」

又是一夜過去，林正義睡眼惺忪的從夢裡醒來，一睜眼，看見贏川拿著一份早餐遞到他面前。

「好啊，」林正義點頭答應著，好奇地搔搔頭，「那你呢，你不跟大哥說嗎？」

贏川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煽情的話。

他湊到贏川面前,瞪大眼睛說：「小川,我都聽你的，你不要一直照顧我，我是哥哥，應該我照顧你才對，你想去哪就去哪，我跟著你走，完全信任你。」

贏川淺淺一笑，提議道：「你喜歡這裡,我們就多留幾天。」

他低眸看著手裡舊的的小小的電話卡，對林正義緩緩道：「晚上別忘了給大哥報平安，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每天都要做這件事，不能忘。」

贏川覺得自己有必要給林正義打個預防針，扒拉一下對方的袖子，如實地說：「四哥，我想遠離人群，我們要去的地方很落後，沒有高樓大廈，沒有街邊小吃，沒有五星級酒店，只有高山和流水，陌生的農民，廣闊的田野，是一個景色宜人、人煙稀少的地方，你會喜歡嗎？」

從這一刻起，他一身輕。

——

第二天，兩人從香港搭機到汶萊，沒有在這個國家逗留，直接坐船前往其他目的地。

直到下了船，看見熟悉的熱鬧的碼頭，林正義才知道目的地的名字，是一個叫『喀爾』的村莊。

這裡的人家很分散，一戶隔著幾公里，而且是在半山上，真的如贏川所述，地廣人稀的一個地方。

林正義一骨碌坐起來，茫然地環顧一圈，發現他們還在船上，只不過外面的天亮了。他拿過早餐吃著，邊吃邊說：「還要多久啊。」

贏川笑得像小太陽，「早安。」

「我們要去的地方，不適合他。」

有這個如孩童般單純的男人陪著,身邊永遠不缺歡樂和笑聲,林正義有一種無法戰勝的樂天情緒。

聽了之後的贏川心緒舒暢，眼睛里閃著感動的光芒：「好，聽我的，明天我就帶你離開。」

其中的婦女會說英語，她負責和贏川聯絡，還能做翻譯。

她每說一句，贏川就翻譯中文給四哥聽。

進了農家院，有一排整齊的房子，他們被領到一間專門招待遊客的屋子，還算乾淨，有床鋪、桌子、木椅和電燈，基本上不缺什麼。

中年夫婦對他們很熱情，接二連三地做介紹，贏川指著院子和廁所的位置，告訴林正義去哪裡方便，這戶人家一共幾口人，依靠什麼維持生計等等。

林正似懂非懂，只顧點頭。

贏川也向夫妻倆說明情況，他和哥哥會在這裡待些日子，不想被人打擾。

會英語的婦女跟他說：「你放心，我們這裡很安全，都是鄉里鄉親認識的人，只要你們自己小心，不要在山裡迷了路，掉進湍急的河流。」

贏川朝外瞅一眼，問：「山上有路嗎？」

婦女說：「有，踩出很多小路，如果找不到回來的路，可以做記號，我爸爸會找到你們，他非常厲害。」

她口中的爸爸是她的公公，她家還有一個婆婆和三個孩子。

這些贏川都告訴林正義了，一聽有小孩，林正義眼睛亮晶晶的。

道過謝，贏川送走了夫妻倆。

初來乍到，他和林正義都有些興奮，即便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他們也不覺得累，一點睡意都無。

簡單地梳洗一番后，贏川帶著林正義溜出院子，兩人背著行李包爬到半山腰，找到一個視野好的地方，他們把行李撂下，自上而下地俯瞰腳底下的鄉野。

這時候的天徹底黑了，漆黑一片，只能聽到蟲鳴聲。

贏川躺了下來，手墊在腦後，望著頭頂的星空。

林正義學著他的樣子躺在一旁，開口道：「這邊可真暖和啊，比北京暖和多了。」

「是啊，」贏川慢慢地把眼睛閉上，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小時候，我就盼著有今天，夜深人靜，不再有人拿刀架著你去逼你做一些不想做的事，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徜徉在大自然的懷抱中，我們終究都是地球的孩子。」

林正義翻過身，用一隻手臂摟住贏川的身體，低聲問：「小川，實現夢想了嗎？」

「夢想..」贏川眸中閃過迷惘，很快變得清明而失落，「我要是可以把外公的骨灰帶出來，留在他喜歡的田園，或許就能實現。」

「很難嗎？」

「難，」贏川的鼻子有點酸楚，「他去世的時候，我幾乎什麼都做不了。」

「我小時候想吃糖葫蘆，帶芝麻的那種，也吃不到」林正義被勾起傷心事，舔了舔嘴角。

贏川轉過臉，摸了摸四哥的頭髮，說：「明天就去給你買。」

「咱都進村了，這邊有賣的嗎？」

「問問，沒有就想辦法。」

「嘿嘿..」林正義滿足地發出憨笑，抱著贏川的手臂緊了緊，「天天總買給我吃，他還拿過院長的糖，他膽子可大了，被院長抓到這傢伙給他打的，感覺他要死了。小川，你都不知道，院長打我們可狠了，還不讓我們吃飯。」

「現在天天有錢了，」贏川看著他說，「再也不用過那種日子了。」

「是的.呼呼」

林正義沒心沒肺的倒頭就睡，話剛說完就鼾聲四起。

贏川笑了笑，將身體從四哥的胳臂中撤出來，起身開始搭帳篷，他們決定留在這裡過夜。

他邊做事邊說：「應該不會有狼。」

林正義半睡半醒間插一句話：「邵哥，他唔唔..」

聞言，贏川手裡的動作一頓，回過頭問：「你說什麼？」

林正義翻個身，半闔眼睛嘀咕：「忘記告訴你，邵哥昨晚發過信息。」

「哦。」

贏川不感興趣似的，繼續忙碌手裡的活。

不管他和邵煜銘之間發生了什麼，他都沒有理由去阻止邵煜銘和林正義之間的關係。

林正義接著嘀咕：「他說，他說很想你。」

贏川微微蹙眉：「他這樣跟你說？」

林正義一個勁點頭：「是啊，我覺得他想跟咱們結伴，可是咱倆計劃中沒帶他，他只能一個人了，他還不敢跟你說，怕你不高興，昨晚他好像喝酒了，他就是被拋棄的小狗，突然覺得他好可憐。」

「.」

贏川的嘴角抽搐一下，等林正義徹底熟睡后，才道：「他才不可憐呢，這算什麼，苦肉計嗎？」

他冷哼，自問自答：「不見血，也能叫苦肉計？想什麼呢，趕緊滾蛋。」

林正義唔唔地像在說夢話：「可憐，可憐..」

贏川沒忍住「噗嗤」笑出聲，哼哈地答應：「對對，可憐，那就讓他自怨自艾去吧。」

這次林正義徹底睡著了。

夜很漫長，或許是來到新的世界，贏川就算奔波一天，還是失眠了。

他幾乎是望著星空度過一宿，心越來越平靜，躺在這裡，他才有一種真正掙脫束縛的感覺，那是一種很愉悅的感覺，有點睏乏，又有點無所顧忌。

他想，如果就這樣入睡，一定不會再夢到小時候的事了。

慢慢地，星星消失，天空變成鉛灰色，太陽要從地平線升起。

不等天大亮，贏川便叫醒帳篷里的林正義，兩人收拾好行囊，背在肩上慢悠悠地下山。

林正義看上去精神氣十足，吹著口哨，走在前面，看見什麼都好奇地問一句。

贏川把知道的東西都說出來，告訴他這裡的人以種棉花和西瓜為生，四季如春，山清水秀，養活了很多人。

半路上，兩人遇到一群結伴的孩子，一個個瘦的跟黑土豆似的，但看著很健康，不是營養不良的那種。

這裡的人普遍偏瘦，都是精瘦，只有長年下地勞作的人才擁有的身子骨。

贏川和林正義的穿著休閑運動，衣服和鞋子的顏色稍微艷了點，與當地的人格格不入，而且他們看上去太乾淨了，這副裝扮吸引了那群孩子，忍不住停下腳步打量他們。

林正義興沖沖地跑過去搭話，兩隻手比比畫畫的。

贏川隔著十幾米遠，聽見孩子們的笑聲。

不一會兒，林正義小跑回來，樂呵呵地說：「我把糖分給他們了。」

贏川笑道：「這麼快就交到新朋友了？」

林正義搔頭，臉上露出既高興又困惑的表情：「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沒關係，找到神娜，讓她翻譯。」

神娜就是會英語的婦女，整個村莊只有這一個人可以和贏川溝通，也只有這一家會接待外國人收穫額外的利益。

他們回來時，神娜的公公和婆婆在院子里幹活，拾掇著柴火和簸箕之類的農具，廚房的屋子裡散發出陣陣的飯香。

兩人都餓了，不自覺地咽口水。

神娜從廚房的窗戶里探出頭，說：「十點吃飯。」

「好的。」

贏川答應著，一轉頭，發現林正義跑到老農身邊轉悠，幫著異國的農夫幹活，可開心了。

明明語言不通，那架勢卻像見到老鄉一樣。

贏川從包里找出相機，為那老農民和老婦人拍了一張照片，還有林正義。

他又來到廚房，透過窗戶，拍了一張神娜。

神娜沖他微微一笑，露出友善的笑容。

莫名的，他感覺有些害羞，別開了視線假裝看相冊，心裡想到了三嫂。

贏川為自己的一些反應感到羞怯，為什麼一遇到溫柔的女人他就心暖，難道自己真的很缺愛？

不等他想明白，林正義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他被嚇了一跳。

林正義指著他的臉：「你咋滴臉紅了？」

贏川驚訝，摸著自己的臉，說：「有那麼明顯嗎？」

「有，很明顯。」

「可能..」贏川隨意想了個借口，「是熱吧。」

林正義信以為真，伸手搶過他手裡的相機，說：「小川，我給你拍一張照片吧。」

贏川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

他帶上草帽，站在木柵欄旁邊，盡量放鬆自己的身體。

不過他的表情有點僵硬，林正義將鏡頭聚焦到他的上半身，說：「小川，笑一個。」

贏川開始沒笑，後來看見有幾個小孩從窗戶探出頭來，圓圓的特別可愛，他就笑了。

林正義按下相機的快門，將這畫面定格，永遠保存下來。

「真好看。」林正義看著照片說，「小川，你以後要多笑啊。」

贏川又笑了：「好。」

林正義眼底顯出驚奇的神色：「出來玩就對了，讓你變回小孩，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朋友。」

贏川將草帽摘下來，放在手裡翻來覆去的轉圈，笑著說：「聽你的！做一個小朋友。」

「那」林正義眼珠轉了轉，「叫上邵哥一起吧，他真的太可憐了，讓他也當一回小朋友。」

聞言，贏川手裡的草帽一下子掉在地上，他弓腰去撿，差點摔個狗吃屎。

他穩住身形，抖了抖帽子上的灰塵，好半天才看向林正義，帶著慪氣的口吻說：「不行，他做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