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待臨近山腰,行人留下的路跡已淺了不少。一面旗幟高高懸起,應是供應行人的茶水鋪,此刻已安靜的打烊。

離音收回自己玩世不恭的笑意,伸出手臂攔住了葉漓的去路,「到了,我們等等。」

葉漓點了點頭,隨著離音入座在茶水鋪旁。

心沒來由的緊張,她的指尖覆在劍鞘上,輕聲問道:「是否過於招搖?不需要躲起來嗎?」

離音僅是將指尖懸於唇前,葉漓會意不再言語。

沒過半柱香的功夫,枝葉被踩踏的聲音便清晰的回蕩在寧靜的夜色中。一盞微弱的燈光率先出現在葉漓的視線中,挑著燈的竟是位骨瘦如柴的老者。

老者身後跟著一隊行人,皆穿著月白色綢緞,紋路隱隱繪成了某種圖騰。

那隊行人護著一年幼的孩童,孩童身上的衣料竟比行人還要珍貴上幾分。

風拂過,身側的女人已然擋住了那隊行人的去路。葉漓壓下眼底的疑惑,默默從一旁走出,跟在了離音身後。

行人面色一驚,隨著一陣刺耳聲,長劍已指向離音。老者也頓住腳步,淡淡的瞥了眼身前意外來訪的女人。

「何人膽敢冒犯我南山苑!還不速速退下?」

離音手握摺扇,聞言也不廢話,只是依照百花閣的規矩報了對方的仇家:「南山苑的三少主想取你護著的人的性命,我百花閣也是照例拿錢辦事□□。言以至此,只得按部就班了。」

行人面色一頓,那孩童臉色也開始驚慌,唯獨骨瘦如柴的老者仍與先前一般無二,默默抽出了自己別在腰間的刀。

「我南山苑的家事,就不勞外人插手了。」

沙啞的聲音傳出,老者的輕功極快,一眼便知離音是主謀,故也不多言,提刀迎戰。

葉漓的漓青也終於捨得出鞘,其餘行人皆向自己殺來,葉漓曉得這不是分心的時刻。

「你多加小心,我隨後便來。」

離音丟下這句話便與那老者廝殺在了一起,葉漓忙著向後,冷兵器碰撞的聲音並不好聽。

行人中留下二人看管那孩童,剩餘的四五人都向著葉漓殺來。起初那行人不敢掉以輕心,也知葉漓非繡花枕頭。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隊人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此人只防不攻!

幾次逮到機會葉漓也僅是收力退後,一來二去對面的幾人終是抓到了自己的缺陷,開始轉變戰術。

葉漓無法分心去看離音那處的狀況,只是忽的發覺眼前的人開始將所有的力加在了進攻之上,比起方才自己打的頗有些吃力。

月色下的那襲白衣宛如一尊神邸,柔和而神聖,彷彿世間一切污濁都無法侵染到她。她亦不會放任自己主動走向淤泥中,哪怕會不如意,她仍舊選擇心中的道義。

唯獨那白衣女子自己清楚,她心中早就無道義了,這看似高尚的一切無非是因為心魔,困擾自己多年的心魔。

遠方的老者面色發黑,雙膝跪地,瞪大了雙眼。春庭月並未沾染上血澤,只是藏於扇中的暗器早已不翼而飛,具體到了哪裡,想來沒人比離音更清楚。

她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看向自己的小狐狸。

那襲白衣沒有沾染上丁點血跡,就是連灰塵也少的可憐。只是似乎所有人都在欺負自己的這隻小狐狸,小狐狸不懂反擊,只曉得防守。

離音蹙眉,心道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那乾淨的白袍彷彿要將所有的污穢拒之門外,包括,包括自己。

眼裡的笑意漸漸消減,離音面無表情的看向眼前的情形。

是眼前的人忽的離異倒下,血腥味瀰漫開來,讓葉漓下意識的想吐。她握劍的手也忍不住輕顫,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離音向著自己步步逼來,手裡還提著一滿臉恐懼的孩童。守著孩童的兩位弟子已然倒地,死前面色猙獰,葉漓不敢多看。

「任務已完成,我們回去吧。」

彷彿已經預料到會發生些什麼事,葉漓率先開口,隨即便想調轉方向離開。

衣袖卻被人拽回,讓她無法裝傻。

「這個人,讓給你來殺。」

孩童臉上已是一份死寂,情急之下他撲騰著身子向著葉漓求助:「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從方才就注意到葉漓不會殺人的孩童將所有的希望都壓到了葉漓身上,他不敢看向身後的女魔頭,他只能苦苦的向著眼前宛如神明的葉漓求救。

離音發出一陣冷哼,這東西倒是勢力,知道誰能救自己。

「嗯?怎麼不說話?」

見葉漓的臉色逐漸蒼白,彷彿是聽到了什麼荒謬的事般,離音就更是覺得好笑。

她果然是一隻雪白的狐狸,被所有人保護著,見不到血腥見不到殺戮,也不願做那個劊子手。

但她遇到了自己,就不可能獨善其身。

葉漓只覺得自己花了極大的忍耐才沒吐出來,那血腥味甩不開,就是自己偏過腦袋也會存在。好不容易剋制著自己不去想多年前的那一天,那孩子的哭啼無疑是最後的導火索。

葉漓不是善人,她不殺那孩子只是下不去手。她知道百花閣的規矩,所以不會傻到去質問對方為何要殺害無辜。她此刻只希望那孩子閉上嘴,如此沒準還能讓離音下手輕些。

可那孩童不願買賬,就是離音也不肯買賬。她將孩童甩在了地上,隨後又是一招封穴,讓對方動彈不得。

哭聲漸小,葉漓僵硬的看向離音,對方身上沾染著血腥味,而原本的月麟香已搜尋不到了。

葉漓想偏過腦袋,面前的女人卻繞過孩童向著自己走來。葉漓本能的緊張起來,直到血腥味離自己愈發近,離音淡淡開口。

「殺了他,很簡單的。」

「我…」

葉漓呼吸也開始急促,可離音彷彿注意不到,只是冷著眼再次重複。

「拿著你的劍,在他的脖頸輕輕一劃就好了。」

「很簡單,很快,你不會感到不適的。」

這聲音不厭其煩的蠱惑著葉漓,而聲音的主人無非只有一個目的——帶著她走向泥潭,讓她慢慢腐爛,讓她慢慢喪失對著世間所有美好的幻想。

葉漓握劍的手扔顫著,而那雙狐狸眼也不知在何時開始泛紅,看著便讓人想憐惜。

往日里離音定然會帶著她離開,和江止那類人一樣保護好她,凡是她不想做的也不去逼迫她。可此刻離音好似喪失了理智,衝動讓她只想做一件事——帶著她走下神壇。

這世間如此泥濘,她不該獨善其身。

她該和自己一樣,一樣腐爛,一樣麻木。

眼角的淚被略帶冰涼的手拂去,那女人的面容不似往日般溫柔。就連聲音也不似往日般撩人,只帶著一抹不容抗拒,「殺了他,我們就離開。」

哭喊聲,尖叫聲,撕心裂肺的哀嚎聲擠進葉漓的腦海中,讓她險些癱在地上。她步伐不穩的向後退去,滿是抗拒的搖頭。

離音沒有妥協,靜靜的等待著。葉漓倒更希望她沒有這麼多的耐心,更希望她質問自己嘲諷自己,最後送這短命的孩子歸路。

事與願違,離音停留在原地,沒有逼迫,沒有妥協。

「我辦不到…」

葉漓的聲音發啞,那發紅的狐狸眼逃避著離音的視線。

得知這個答案的離音並不意外,她只是上前幾步,握住了葉漓的手,算是一種安撫。

僅是在葉漓看來。

下一刻,女人便將手握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帶著自己向那孩子步步緊逼。

「我與他無瓜葛,我殺他,不妥。」

摸清對方的來意後葉漓再度發聲,離音這一次沒有再做出任何安撫她的動作來,面色也愈發的冷。

是微涼的手引著自己向前刺去,是溫熱的血濺到了自己的白衫上,是那孩子驚愕的神情,是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葉漓徹底敗下陣來,她鬆開了手,任憑漓青掉落在地。離音看到她的反應后眼底頃刻間出現了一抹病態,病態之下是一陣詭異的喜色。

葉漓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神色,她只是掙開離音的手向著身後的樹叢跑去。晚間未吃什麼,此刻想吐也吐不出東西。

她乾嘔著,眼底儘是那孩子死前的驚愕,以及劍插入體內的聲音。每一樣都不好受,每一樣都迫得自己想將體內的東西吐個乾淨。

到後來自己雙腿發軟,終是跪在了地上,而充滿血色的衣衫也在此刻摧殘著自己僅剩的理智。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葉漓曉得是誰。可在此刻她卻無法去怨恨對方,對方不過是順了師父的意,磨了自己的心。

是一方湖藍色的帕子被對方遞來,葉漓沒有接,只是搖了搖頭。狼狽的模樣任誰都不願被外人看去,葉漓也不例外,只是心中還是充斥著一陣噁心。

她扶著枝幹緩緩起身,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身後人傳來極輕的一聲嗯,葉漓努力讓自己面色看著與平日一般無二,殊不知此刻有多蒼白無力。

漓青再次回到自己的劍鞘,葉漓怔怔的看向漓青旁的那具屍體。那孩子看起來也不過五六歲,雖貴為南山苑之徒,卻全然不會武功。

所以在死前拚命的抓住自己這棵救命稻草,一遍又一遍的叫著自己姐姐,祈求自己能救他。

可他不知曉,自己也是這世間最污穢的存在,自己救不了他,也救不了自己。

眼前忽的黑了起來,是一雙手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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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卿長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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