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沒過幾日,葉漓手中提著一隻攢盒再次踏上了玄幺山,依照慣例她又服下一粒葯。這次沒有受到蟒蛇的糾纏了。
長茗滿臉黑線的看著數十種桂花糕,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吃哪一個,心中又難免欣慰,算自己沒有看走眼。
「前輩不嘗嘗嗎?」
耐不住葉漓期許的目光,長茗默默挑了正中央的一個。
「怎麼樣?」
「……」
長茗面不改色的連喝了三盞茶,才沒將自己齁死。
葉漓瞧那冷下的面色就知大事不妙,但眼下取得夜九笙最為重要,所以她弱弱的指了指一旁的,「不如嘗嘗這個?」
「太齁了。」
「那這個呢?」
「膩。」
「這個這個!」
「為什麼是鹹的?」
「我以為前輩喜歡這口。」
「……」
嘗到第五個時,長茗煩悶的揮手,「別再糟蹋糧食了。」
「那前輩,我明日再為你做。」
「……」
長茗青筋暴起,「我不吃了!」
未曾料到長茗第一次發火竟是因為鬧出了這樣的烏龍。她意識到自己失態,煩悶的擺了擺手,自顧自的走到了木櫃旁,拿出了一隻輕巧的小木盒。
轉身,葉漓還是一副乖巧的模樣站在原地,身前的桌上擺放著一盒桂花糕,看的長茗眼皮直跳。
葉漓帶有北漠人特有的風韻,偏偏看起來卻沒有半分的嫵媚,反倒全身上下都透露著纖塵不染的氣質,長茗想起那人來。
倒是有些像,長茗的情緒緩和了下來,她將木盒中疊好的紙張拿出遞給了葉漓。
「第二件事,我要上面的東西。」
葉漓展開紙張,紙張上赫然畫著一枚玉簪,玉簪的紋路仍舊清晰。
「此物…」
「白玉簪,我要你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雕個一般無二的。」
「好。」
*
葉漓又提著那隻攢盒下了玄幺山,白玉簪…讓不歸託人刻一隻吧,只是又要耗上多日了。
思緒渙散之際,一人撞上了自己的左肩,葉漓悶哼一聲,抬眸看向來人。
「沈憶?」
沈憶眼眶泛紅,對上葉漓的目光又忙著移開,頗有些欲蓋彌彰之意。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勉強的笑了笑,聲音略帶沙啞的說道:「好巧。」
「你…」
「沒想到又見到你了。」
沈憶打斷了對方的疑問,葉漓抿了抿唇,終是沒有說什麼。也是,她與沈憶相識不過數日,有些事自己的確沒有資格知道。
葉漓也不惱,將手中提著的東西遞給了對方,「桂花糕,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
沈憶猶豫了半拍,才接了過來。
「謝謝。」
場面再次陷入僵局,葉漓曉得此時的沈憶是不喜被自己打擾的,故拎出六邪做幌子和她告了別。
等回到六邪葉漓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忘了問她那顆珠子的事。甩開雜亂的思緒,葉漓拿著圖紙去找了不歸。
*
雁南飛,皇宮之內一片蕭瑟。
女人的柔發微微蜷起,眼眸竟是湖藍色,高挺的鼻樑襯得她愈發精緻。
夜瑤眉宇間儘是疲憊,堆積成山的奏摺擺在眼前,她眼下是淡淡的烏青。
「讓飛影閣的人動手吧。」
「是。」
夜瑤的指尖輕敲著龍書案,「有流霜的消息了嗎?」
「回聖上,據探子來報,已在澤安發現了她的蹤跡,預計下月就能押送回來。」
聞言女人的眉宇舒展開來,她看向南飛的雁,輕柔的問著。
「那她呢…」
*
長茗拿著那隻白玉簪出神,葉漓則是默默站在一側。
白玉簪是讓不歸託了關係找匠人刻的,與那圖上的一般無二,甚至要更為精巧些。可長茗的眉梢卻是一抹失落,讓葉漓沒來由的緊張。
「小友會喝酒嗎?」
「會一點。」
葉漓回過神時長茗已經在桌上擺了兩壇桃花釀,長茗對她的態度已好轉了許些,讓葉漓倒是有些受寵若驚。
「小友為何一定要取得夜九笙。」
「為一友人。」
「友人?」
長茗輕笑出聲,「江止那樣的老狐狸怎的會有你這樣痴傻的徒弟?」
葉漓垂下腦袋,有些窘況。
她意識到到目前為止,自己與沈憶也不過只見過幾面而已。可那人的模樣,那人的聲音,都能清晰的落在自己心頭。
那人和阿娘看上去一般溫婉,只不過她總是裝滿了心事,讓人捉摸不透。
自己真的與她算「友」嗎?葉漓回答不上來。
沈憶喜歡猜忌自己,葉漓不傻,能察覺到。沈憶不願讓自己了解她,葉漓也清楚。那為何自己一定要為她取來夜九笙呢?當真只是為了當日的承諾嗎?
葉漓說不上。
她也有私心,只是無人知曉罷了。所以在旁人眼中,她葉漓倒是誤打誤撞的混了個「高義薄雲」的噱頭。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擔不起這四個字。
桃花釀的醇香散開,葉漓貪杯之際,長茗柔聲問到。
「聽過百花閣嗎?」
葉漓點了點頭,那是江湖間的殺手機構,與六邪頗有些淵源。
「那你可聽過,月影。」
百花閣的頭牌殺手。
「我要你將人帶來玄幺山,無論用什麼方式,切記,不可傷她。」
「……」
葉漓眼皮一跳,前幾日長茗還在嘲諷自己不自量力,現如今竟想讓自己生擒了月影?先不說百花閣與六邪世代交好,就光論月影在江湖間的名號,她葉漓莫不是嫌自己活的久。
「前輩似是有些高估我了。」
長茗對於葉漓的反應並不意外,甚至眼裡閃過一抹悅色。她將一包藥粉放於桌上,「我信小友可以做到。事成之後,我自會將夜九笙交給小友。」
葉漓對上長茗的那雙鳳眼,知道對方沒有同自己玩笑,她收起那包藥粉,將杯中的桃花釀飲盡,「我可否能問前輩一件事。」
「你問便是。」
「斷相思,是否只有夜九笙可解?」
杯盞在長茗指尖轉動,「斷相思…斷相思…」
「看來小友身後的靠山,不止六邪。」
葉漓沒去否認,只是固執的等待著長茗的回答。長茗見狀收回了打趣的神色,放下了杯羽。
「夜九笙可做藥引,但非唯一解法。」
葉漓放在桌下的手緊握著衣衫,故作鎮定的問到,「何葯可解?」
「自是血脈相通之人的心頭血,此所謂,斷相思。」
*
回去的路上天陰了起來,葉漓買了柄油紙傘。阿娘沒有騙自己,澤安確實常雨。
回到六邪時雨仍舊下著,朦朧的雨中站著一人,葉漓沒有過多在意,只是覺得這人好生奇怪,看樣子大抵是在等人。
近了,那抹身影清晰起來,葉漓步伐一頓,反應過後又忙著快步走近那人將傘移過。
「你怎麼來了?」
沈憶身著一襲綠袍,頭戴一枚玉簪,娥眉淡掃粉輕施,朱唇一點惹人痴。葉漓將傘盡量的向她挪去,這才注意到她手中提著一隻攢盒,正是幾日前自己遞給她的。
葉漓來不及思索,忙著將人往六邪中帶去。
「怎的不去裡面等?」
剛問罷,不歸便拿著一柄油紙傘向葉漓走來,「主上,莫淋濕了身子。」
葉漓蹙眉,隱約理清了緣由。不歸怕是還在怨恨沈憶,讓對方在外面等多半也是他的意思,真是胡鬧。
葉漓頭疼,怪自己沒有向他解釋清楚,「沈憶是我的友,亦是六邪的客,這種事情不該再發生。」
不歸賭氣,又耐不住葉漓泛著寒意的面色,只得悶聲應著,「是。」
沈憶正要拒絕葉漓的好意,這女人卻握住自己的手腕將自己帶進了六邪的正門。
「你這人是不是不會發脾氣?」
光憑葉漓不咸不淡的語氣,沈憶無法判斷對方到底有沒有生氣。只覺得握著自己手腕的女人甚是好玩,為自己這樣一個不明不白的人竟會訓忠心耿耿的下屬,真不知該怎麼說她。
「他對你有誤會,若說了過分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為何篤定是誤會?那日我的確將匕首架在你的脖子上了。」
沈憶眼中噙著笑,抬眸看向將傘傾向自己這側的人兒,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那人的容顏清晰的刻在自己的腦海里,讓沈憶打趣的笑意慢慢淡去。
葉漓側過腦袋對上沈憶那雙撩人心弦的桃花眼,「你那日真的想殺我嗎?」
沈憶沒有回應,但答案已然知曉。
「沈憶,我拿你當友,非說說而已。我知道那日你並不想傷我,否則也不會帶我去找葯老。」
沈憶眼神逃避著,她寧願看到葉漓猜忌自己的面孔,也不願她拿真心相待,沈憶受不起。有時沈憶真想與她坐下好好談談,問問她為何一開始就肯相信自己。
最終這個話題是如何結束的沈憶已沒了印象,只知葉漓將自己帶去了她的房中。
推開房門,一陣好聞的沉香瀰漫在空氣中,葉漓收起了傘。她的右肩已然被打濕,幾縷髮絲也濕漉漉的垂下,可相比起沈憶的模樣卻好了不知多少。
葉漓房中無太多雜物,看著明亮而整潔,沈憶將攢盒放在了桌上,注意到臨近窗邊的書桌上擺放著幾本書,一旁還躺著一隻玉笛,回過神來葉漓已經離開了房中。
沈憶躊躇片刻還是上前關了窗,好在只是一本遭了殃,其餘的書皆完好無損,餘光瞥去,沈憶一愣,食譜?
想起當天自己帶回去的桂花糕,沈憶在心中腹誹,那女人還真不適合當廚子。
「要不要脫衣服?」
聽到葉漓的聲音后沈憶忙著轉身,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站直身子看向葉漓,又慌慌忙忙的將背在身後的手放在兩側,獃獃的看向葉漓,與她素日里舉止嫻雅的模樣格外違和。
葉漓手中拿著一件疊放整齊的玄色長衫,盯著沈憶看了幾秒。
沈憶沒來由的緊張,她莫不是氣自己發現了她的秘密?要不自己圓個謊,誇她做的桂花糕好吃?
葉漓一言不發的背過身子,將長衫搭在了衣架上,沈憶緊張,剛想開口解釋,卻發現對方的肩頭在輕微聳動,像是在…憋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