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你覺得和我靠太近,噁心?」
車內光線昏暗,看不清秦展臉上的情緒,但能聽得出來聲音像加了大冰塊的八二年拉菲,又澀又涼。
蘇韞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話說的確實有點難聽了,他絕對相信秦老師的正直,絕對相信秦老師身為執法人員堅定的性取向!
剛才演戲,秦老師為維護公理伸張正義,忍著不適愣是犧牲了自己謫仙般的色相,應給予充分的肯定和褒獎。
「那什麼……」蘇韞亭試圖給秦展找補些面子回來,「秦老師身上味道挺香的,靠近的時候心曠神怡,我還挺喜歡的……」
「哦。」秦展面無表情推開車門,換到駕駛座系好安全帶,「小眾線香,多用於寺廟供奉,崖柏清冽的味道能讓人思緒清晰。」
蘇韞亭仰坐在座子里,有點沒反應過來,「啊?什麼?」他說。
「香。」秦展回答。
蘇韞亭發誓,他真的只是想給秦展找回點面子,沒有丁點要討論香的意思,他更多得是在想明天的行動,到了花溪酒吧后要怎麼布局,怎麼反被動為主動。
他張張嘴,想說點什麼,突然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乾脆沒有再給秦展回應。
車門啪嗒打開,衛向晨把自己懟進車裡。
「蘇隊,這個叫阿金的身份確認了,地皮小流氓一個,在下邊分局有案底,情形倒是都不惡劣,被抓到最嚴重的一次是嫖|娼,罰款2000拘留了15天。這個人沒工作,幾乎天天在街上到處閑逛,整一街溜子。」
「季楊說,根據調取到的通達街最近這段時間各路口監控來看,這個阿金很像是在蹲點、物色什麼目標。我猜,他應該是黑|道|上說的架梁,做中間人吃買賣兩方回扣。」
「蘇隊?蘇隊!」衛向晨看著蘇韞亭那張走神的臉,不滿加重語氣。
蘇韞亭恍惚回神,「嗯?」
衛向晨撇嘴,「你在想什麼呢?剛才我說的話,你一點都沒聽進去。」
蘇韞亭抬起腿壓在另一條腿上,十指交叉。
那是個很拽的坐姿,盛氣凌人偏偏又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冷魅勾人。
衛向晨不愧是常年跟在蘇韞亭身邊的人,對他這種獨特氣質已經免疫了,毫無波動。但凡換成高磊那種新粉,眼睛又該直了。
「無業游民、中間人、買賣、回扣、花溪酒吧、曹華……如果背後是一條完整的、有組織有規模的器官販賣渠道,至少得有個龐大的幕後操縱集團,從買到賣,完美閉環。我在想,既然有周密的組織,為什麼一定要把犯法的事搬到明面上?」
「冒著被一窩端的風險接二連三製造命案,要麼是他們自己內部出了問題。要麼,」秦展打方向盤,緩緩開出夏丁酒館停車場,「就是故意製造殺人案件,給警方營造他們殺人只是為了奪取器官的錯覺。」
衛向晨說:「他們不就是販賣器官嗎?故意殺人有問題?為什麼要製造奪取器官的錯覺?這說不通啊,秦局。」
秦展開著車,蘇韞亭淡淡看向車窗外,誰也沒有回答衛向晨的疑問。
從作案動機、作案手法和時間線來看,深夏冰凍殺|人奪取器官案和當年松遠的案子如出一轍,簡直原樣複製。
那些被殺害的人,除本身罹患不治之症外,大多都性格不好、人緣差,別說大富大貴人家,就連平常溫飽沾邊都很勉強,簡直就是生活窘迫,更無親人可以投靠,但凡心理脆弱點,他們都會覺得自己活在世上多餘,很容易就會想不開萌生自|殺|這種念頭。
對生活絕望的人,不會想到去私賣自己的器官,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就沒有牽挂,尤其得了絕症,人都快死了,錢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
這就涉及到,他們被什麼樣的謊言欺騙,才願意去見騙他們的人,最後遇害。
「向晨,站在人性最原始的心理需求分析,如果一個人得了絕症,又不想要錢的情況下,他會因為什麼原因去見會要他命的人?」蘇韞亭收回目光,表情嚴肅而認真。
「那理由就多了。」衛向晨掰手指頭給他分析,「沒錢治病、怕死的太痛苦、自|殺沒勇氣、善良點的可能會聽別人一忽悠,自願捐獻有用的器官什麼的。活得好好的不是也有很多申請死後人體器官捐獻的嘛?」
「那你再分析一下,像受害人周德義、朱新苗這種自私自利的性格,有沒有可能會良心發現,自願捐獻器官?」
「不會。」衛向晨回答的乾脆,「一個人的性格,除天生外,還要經歷環境熏陶,一旦形成這輩子就很難更改。正常人知道自己得癌症,會因為已經無法醫治而擔心拖累周圍的人。但周德義卻找上王娟,希望她主動照顧自己,並沒有考慮別人的感受,怎麼會大無私捐獻自己的器官?說他害怕自己死後身上會少根汗毛,都比說他會自願被噶腰子靠譜。」
蘇韞亭沒忍住,笑道:「向晨,你分析的對!自私的人凡事肯定先想到自己。所以,他跟潘五見面的時候,肯定不知道自己後來會被噶腰子。」開玩笑歸開玩笑,但說完話,蘇韞亭就收起笑意,胳膊隨意搭在車窗,重新開始思考案件的關鍵節點。
行台和深夏兩起案件串聯,曹華無疑是案子的關鍵,現在通過曹華查到了潘五身上,明明該有更深入的進展,可市局圖偵科那麼多雙眼睛盯著通達街近三個月的監控錄像,卻只查到潘五在通達街和阿金僅僅幾秒中的碰頭畫面,眼看著線索就要一點一點浮出水面,反倒讓他們陷入無從下手更深入調查的尷尬中。
不對,肯定不對,蘇韞亭不禁皺眉,這裡面肯定有什麼其他的、更大的利益關係網。
他忽然想到周德義手機聊天記錄里提到的實驗,沒頭沒腦莫名其妙地問了衛向晨一句:「最近有沒有什麼醫學上勁爆的新聞?」
衛向晨眼睛里哐哐哐往外噴火:「我在給你講,這個阿金,做中間人吃買賣兩方回扣!」
蘇韞亭眉毛一挑,拍了衛向晨後腦勺一巴掌,「不重要!他做什麼行當,明天咱們去花溪酒吧就知道了,現在的分析都是假設,對案子本身沒影響。我跟你說的是正事。」
衛向晨揉揉後腦勺,抬手在胸口給他比個心,微笑:「醫學上勁爆的新聞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蘇隊,你可以電話問下還在值夜班的鄒大法醫,他在這方面比較專業。」
蘇韞亭操手,眉梢挑的更高了,「剛才你說我這種人對吧?我哪種人?」
衛向晨臉色一變,馬上做仆倒狀:「對不起蘇隊!我錯了!」
蘇韞亭那張囂張的臉,笑容更深了,「知道錯了?求我我就饒了你!」
衛向晨猛抬頭,滿眼乞求:別啊,秦局還在呢,好歹給犯錯的人留個面子。
蘇韞亭換個舒服的姿勢,懶洋洋道:「那就深蹲一……」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衛向晨噗通一頭拱在前車座椅背上,「求蘇隊饒命!」
蘇韞亭愜意的翹著二郎腿,「看在你誠心誠意認錯的份上,體罰免了,回去好好和鄒明溝通溝通。昨晚熬通宵也累了,溝通完找個地方先睡覺,今晚好好睡,養足了精神,明天跟你蘇隊上陣殺敵。」
「得嘞。」衛向晨賤賤的比劃個OK,坐直身子的時候,不經意瞥到反光鏡,看到了反光鏡里秦局零下三十度的臉,頓時一股寒氣直竄天靈蓋,馬上噤若寒蟬。
秦展把車停在市公安局大門前,操著冰點以下的冰塊音把衛向晨攆下車。
衛向晨硬著頭皮回頭問蘇韞亭:「蘇隊,你今晚睡哪兒啊?高副隊給我安排了宿舍,實在不行要不今晚咱倆擠擠算了?」
蘇韞亭剛點個頭,駕駛座上的冰塊局長發了話:「他要對案件做總結,今晚加夜班。」
蘇韞亭:「什麼?!」我怎麼不知道我要加夜班做總結?
衛向晨滿眼同情的看蘇韞亭一眼:找茬了,恕在下愛莫能助!一拍屁股滋溜跑進公安局,頭也沒回!
·
汀香郡
電梯門在13樓打開,秦展率先走出電梯,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蘇韞亭跟出來,含笑對著面色難看的秦展:「小區真不錯,你這戶型也不錯,我以為至少得是一梯兩戶,沒想到這還是一梯一戶,你一個人住一整層啊?」
秦展示意他進門,「我的性格你應該很了解,不喜歡熱鬧。不過,房子倒確實不是我自己住。」
蘇韞亭單手插在長褲口袋裡,進門換鞋,開玩笑:「你金屋藏嬌還帶我來?真不把我當外人。你說,你要是晚上幹什麼弄出點動靜,我一血氣方剛單身青壯年,那哪能受得了?」說著搖頭嘆氣往客廳走,「五姑娘臨幸多了傷心傷身啊。」
秦展眼神複雜的看著他,沒搭話。
「師母在哪?快叫出來我……我……」蘇韞亭沒我下去,因為從廚房走出來個年紀很大的阿姨,阿姨手裡拎著兩顆芹菜,正掐著菜葉,滿臉堆笑地看著秦展和他。
「方姨,這就是蘇韞亭。」秦展給阿姨介紹。
方姨把蘇韞亭上下打量個遍,笑地更加慈祥了,「你就是亭亭?怪不得我們家小展總說你聰明、長得也好看。你快坐,這麼大的房子,小展自己住空空蕩蕩的,你來了就好了,以後我們小展就有伴了。」
蘇韞亭笑地跟朵花兒一樣回方姨:「阿姨,我就是跟秦老師商討局裡的事,不是要在這住下。」
「一樣的一樣的,來了就好好住著,方姨都知道。你們說正事,我去給你們做飯,聽小展說你喜歡吃甜食,方姨給你做糖醋裡脊。」她說完,也沒等蘇韞亭回答,又鑽進了廚房。
蘇韞亭沖秦展直瞪眼,怕廚房裡的方姨聽見,壓著嗓子質問:「亭亭?小展?秦老師你給我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