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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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夏市公安局交警支隊直屬一大隊
辦公室門大開,幾個交警站在樸實無華的原木辦公桌前,個個低著頭。
吳戈把煙頭死死摁進煙灰缸里,語氣不冷不熱,「行,也都別杵在這了,該幹嘛幹嘛去吧。」
「那非法改裝的車,轉到車管所?」齊裎問。
「轉什麼轉?涉案車輛涉案車輛!涉刑事案件車輛!你準備轉到交管所給誰?」吳戈剛拿起筷子低頭準備吃盒飯,氣的筷子一扔,掐腰看著齊裎怒從心起,「把它給老王,讓老王去破案?!」
「我不就是問問嘛……」齊裎瞟了眼吳戈,悻悻道,「那也不能一直把車停在交警隊停車場晾著吧?」
「你操它的心幹嘛?很用不著,等會兒上頭來人,那車自然有它該去的地方!」
吳戈扶額,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哐當坐進椅子里,終於發了火。
「套牌的車,一路從秀水灣開到東夷大街,經過七個執勤路口,你們是都去做好事扶老太太過馬路了?七個路口都查不到一輛明顯有問題的套|牌|車!」
齊裎站在那裡,頭低的更深了。
執勤小張露個頭:「隊長,秦局來了,正在停車場查看那輛黑色本田,喊你過去呢。」
吳戈抓起大檐帽匆匆出門,走了兩步突然又回身,対著齊裎恨鐵不成鋼的點了兩下食指,拔腿就走。
看著吳戈的背影,小張搖頭:「老吳地方支援中|央的那點頭髮即將丟失陣地,不用等到退休,馬上就能擁有唐長老同款髮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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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韞亭窩在本田車裡,一會兒要鑷子、一會兒要鉗子,時不時就從車上扔個零件下來。
鉗子交警隊里倒是有,可鑷子這種東西……交警沒辦法,只能顛顛跑到兩里路開外的小診所借來一個。
鑷子拿來了,蘇韞亭又要活頭扳子。
交警有些無語,站在本田副駕車門前,試探地問道:「蘇隊,你這是要把車原地拆了嗎?」
蘇韞亭回頭,鑷子上挑著一片半個指甲蓋大小的鍍金碎紙片,笑道:「哪能啊,我就是找找看車裡都有些什麼東西。」
警種不同,交警也不知道蘇韞亭要找的東西是什麼,但還是又跑了二里路替蘇韞亭找來了活頭扳手。
蘇韞亭接過扳手,就在交警吃驚地表情中,把車座、方向盤、包墊裝置全拆了一遍。
交警:……
不是說,不拆車的?
蘇韞亭拆完車內所有能拆的零件,半倚在翻到的車座上,把車廂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一遍。
交警傻愣幾秒。
車都拆成報廢品了,還打量什麼呢?總不會是要把車架子也拆了吧?
見過刑警辦案,沒見過這樣辦案的。他都懷疑,蘇韞亭可能是汽修學院畢業的,由於機動車拆裝做的太優秀,破格被刑事警察學院錄取,畢業后當了一名光榮的刑警。
蘇韞亭從車上跳下來,拍拍手。
交警問他:「蘇隊,你把車拆成這樣,找到有用的線索沒?」
蘇韞亭剛要回他,手機突然響了。
「喂,向晨。嗯,還有嗎?好,好,你帶人先去查,有發現隨時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蘇韞亭頭也沒回,直接忽略了交警剛才的問話,徑直向秦展走去。
秦展手上夾著根吳戈遞給他的中|華煙,也沒點著,就那麼夾在食指中指之間,渾身透著冷冷淡淡的疏離感,和吳戈說話的時候,顯得吳戈一個堂堂交警大隊長像在朝聖。
「還有什麼後續工作需要交警隊做的嗎?」
「最近三個月,市內每個路口多增加人手,交通上收緊點,主要查套牌、市外出入和非法改裝車輛。注意,別搞得太張揚。」秦展說。
「懂,我懂。」吳戈忙道,「不能打草驚蛇,我會看著安排人手,一有重大發現,立刻向市局彙報。」
「不用彙報。」蘇韞亭悶頭衝過來,聽了一耳朵,目光落在吳戈身上,笑了笑,「你們查到有問題的車,按正常流程走,回頭把違章車主信息提交到刑偵科就行了。」
「那萬一,錯過最佳破案時間怎麼辦?」吳戈說。
「你沒懂老秦的意思。」蘇韞亭說,「他不是讓你們幫刑警抓人,是讓你們做好本職工作。」
吳戈:……
蘇韞亭皺皺眉,「還不懂?」
吳戈:有話直說,有屁放響,他么他又不是搞|政|治的,哪那麼多七拐八繞的心思哦,生平最恨兩件事:一是掉頭髮。二是打啞謎!
蘇韞亭嘆氣,「就是說,你們交警隊外勤為了民生適當放水可以理解,畢竟法外有情,但不能只照顧民生,那麼多車魚龍混雜,打擊|違|法犯|罪不能心慈手軟。」
吳戈尷尬的笑笑,「哎。」
在基層位置干到退休是他應得的,他這直來直去的性子,是真揣摩不出領導的想法,都沒聽出來秦展話里的弦外之音。
「對了,回頭叫人把那輛本田拖到市局。」說完,蘇韞亭也沒等吳戈應聲,拿胳膊肘撞撞秦展,「向晨查到了上個月十五號和曹華一同出入酒吧的人,胡鄭楠就先放一邊吧,等我有空再去見,現在回局裡把案子做個匯總。」
秦展將手裡的中華煙放在一輛黑色桑塔納轎車車頭,拉開比亞迪DM警車後車門,沖蘇韞亭道:「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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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明明在官驛街抓人的時候,還不到早晨九點,回別墅睡了一覺,又到交警隊溜達一圈,再回市局,居然已經趕上下班高峰期。
馬路車流不息,警車淹沒在擁堵路段中間龜速前行,前後左右都是瘋狂的鳴笛聲。
蘇韞亭大刀金馬坐在後車座,時不時發表著對深夏市交通狀況的抱怨。
「堵城!」
「這種情況一般堵多久?」
秦展說:「不準,有時候二三十分鐘,有時候兩三個小時。」
蘇韞亭:……
憋了段時間后,車子勻速向前方挺進三米。
蘇韞亭被憋壞了,忍不住問:「老秦,咱們現在車速多少?」
「10邁。」秦展踩著剎車回。
蘇韞亭捂額,「乾脆下來推車吧,推車都比現在走的快!」
秦展回頭看他一眼,「無聊?」接著從手套箱里拿出個文件丟給他,「看看這些。」
蘇韞亭接過文件,翻開,一愣。
「這是?」
「認認看,是不是你早上追的人?」秦展單手放在方向盤上,腳下輕輕踩下油門,車子緩慢地繼續在大車流中蠕動。
「是。」蘇韞亭抬頭,看著秦展的背影回道,「怎麼查到的?」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你不用知道。」秦展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起伏,就像他查到這些就是理所應當的,本該如此,沒有為什麼。
蘇韞亭收回目光,往後又翻了一頁。
這張紙上貼著張照片,和上一張監控里截取下來的模糊畫面不同,這張照片很清晰,是個眉目清秀的男人,下巴肖尖膚色煞白,看起來病歪歪的非常羸弱。
看著那雙清秀的眉眼,蘇韞亭忽然想起朝他撞過去的那輛本田SUV,開車的男性帶著口罩,眉目卻和照片上這個人九分相像。
「這個人看上去和早晨開本田救走嫌疑犯的人眉眼很相似。」他說。
「認不出來?」秦展問。
蘇韞亭合上文件夾,「他帶著口罩,遮住了整個下半張臉,看臉型輪廓和照片上差不多,不能確定五官,無法做出判斷。」
「大膽點,格局打開。」秦展鼓勵。
蘇韞亭說:「我已經很大膽了,再大膽就不是破案,是讓牛脫離萬有引力定律。」
警車足足跟著一路紅|屁|股在馬路上艱難爬行,等他們回到市公安局,整個深夏市已經籠罩在漫天霓虹中。
市刑偵支隊會議室。
衛向晨、高磊、季楊、馬輝、鄒明還有信息科小張、鄒明帶的實習法醫紀翠翠一一在座。
鄒明把屍檢報告投在屏幕上,用筆尖在死者肚皮開口處畫了個圈,「刀口平整,操刀地人技術很強相當專業,死者身體解凍之後,有殘留血水溢出,最開始的結果有一點需要糾正,小紀的解剖還不到位,經最終確認,死者器官是生前被摘除,除罹患精神疾病外,沒有其他病症。」
紀翠翠不好意思道:「是我解剖失誤,出現了紕漏,差點把案件導向錯誤,我接受處罰。」
蘇韞亭弔兒郎當地沖她一笑,「剛開始挑大樑是這樣的,出錯也正常,以後注意。」
紀翠翠看了蘇韞亭一眼,臉唰地就紅了,「謝……謝謝蘇隊,下次我一定注意。」
「不用客氣,大家都是|同|志。」
都說,勸人學法千刀萬剮,勸人學醫天打雷劈,能鼓起勇氣學法醫這千刀萬剮天打雷劈行當,已經不僅僅是靠熱愛了,非崇高信仰不足以抵擋屍體之恐怖與惡臭。
紀翠翠一個姑娘家做到這份上,好意思批評人家么?
蘇韞亭替紀翠翠解了圍,轉頭就向前傾身和衛向晨咬起耳朵,「查到的人呢?」
衛向晨:「我們從涑河酒吧衛生間監控里調取到曹華和別人短暫交談畫面。上月十五,曹華和一名名叫潘五的男子在涑河酒吧碰面,行台銀行調用五千萬現金的消息也是這個潘五提供的。不過,」他頓了頓,「他這名字應該不是真實姓名。潘五這人警惕性很高,從頭到尾都沒露過臉,佩戴口罩、墨鏡,臉擋的嚴嚴實實,不好查。」
「還有其他的嗎?」蘇韞亭眉頭皺的死緊。
潘五這條線不能斷,如果斷了,總感覺真相就很難再浮出水面。
「有。」衛向晨有些激動:「正義這次毅然決然站在我們這邊了!有人送了這個過來。」他抽出一張汽車改裝協議遞給蘇韞亭,「你看上面簽名,潘季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