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老和尚聽到這個答覆後點點頭,從袖中拿出兩塊桃木板,流蘇從末梢垂落,他說:「在桃木上寫下所求掛在樹枝上,風吹過的時候,神靈會傾聽你的願望。」
相澤遙好奇的接過來一塊,桃木上面有淡淡的熏香的味道,大概是和尚在寺里燒香時候不小心沾上的。
太宰治看著相澤遙的動作,挑了挑眉,但笑不語。
和尚看時機成熟,開口道:「這桃木珍貴,兩千日元一個,不過我與兩位有緣,給你們一個優惠。兩個一起買打折,只要一千九百九十九日元。」
相澤遙:「……」人類果然都是狡猾的生物,欺騙純潔的咒靈。
「我可以不要嗎?」
他試圖掙扎一下。
老和尚搖頭:「施主你已經接過去了,沾了你的味道,它就認定你了。」
相澤遙:「……」這桃木板是狗嗎,還能認主的?
太宰治幸災樂禍的看向相澤遙,居然能從對方面無表情的臉上讀出一絲委屈,這讓太宰治更加幸災樂禍了。
老和尚指向一個破破爛爛的功德箱,意思是讓他們把錢放在那裡面。
「抱歉,錢用完了。」太宰治攤了攤手,他這次沒有騙人,身上確實是沒帶什麼現金。
「這樣嘛?」老和尚若有所思,從懷裡掏出一個刷卡機,「那就刷卡吧。」
「……」
這回太宰治也沉默了,這小破廟裡居然還有這種高科技。
相澤遙試圖憋笑,眼睛看向天空努力回憶這輩子值得傷心的事情。
老和尚:「施主,請回神,願佛祖保佑您。」
太宰治嘆氣,知道這頓宰是逃不了了,認命的去刷了卡。
老和尚心滿意足的收起木魚回了寺里,一邊走還一邊說:「二位施主請便,廟裡也就老衲和三個小徒弟,不會被打擾的。」
既然都已經給了錢,自然不能什麼都不做就走。樹下的桌岸上有筆,應該是老和尚特意給他們留下的。
「你求什麼?」相澤遙看太宰治拿起了筆。
「剛剛不是說了嗎,求平安啊。」
「我不信,你明明就……嗯……就……」
相澤遙說到一半,想起來好像人類的新年不可以說不吉利的話,而「死」對於人類來說是不吉利的,張著嘴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不過太宰治也沒有在意這個,只是慢悠悠的在祈願的桃木上寫寫畫畫:「也不一定是給自己求平安吧。」
太宰治又問:「你呢,阿遙,會寫字嗎?」
「當然會。」相澤遙回答。
「學過?」
「沒有,但我聰明,看了就會。」相澤遙得意洋洋。
不過相澤遙想不到有什麼可以許願的,而且他也不知道這個世上是否真的存在神靈。就算真的有,人類那麼多的願望,他們真的會願意去聽嗎?
太宰治把筆遞給他,相澤遙想了想,有些不太熟練的握住筆,太宰治十分識趣的背過身沒有看。
相澤遙磕磕絆絆的寫著。
[那個人,平安]
「那個人「指的是自己想找的傢伙。相澤遙希望他別已經死了,那樣自己的努力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過相澤遙並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那就叫「那個人」好了。
想了想還覺得不夠,於是相澤遙又在前面惡意的加了一個名字「太宰治」。
既然不能吃掉,那就讓他想朝氣蓬勃死去的願望失敗吧。
寫完后,相澤遙覺得自己真棒,第一次寫字就這麼順利。
一個小光頭忽然從相澤遙胳肢窩旁邊冒出來:「施主,你寫完了嗎?」
「寫……寫完了。」相澤遙嘴角有些抽搐。看來這個小孩子就是那個老和尚說的三個小和尚之一了。
小和尚把兩個桃木接過來,然後放在了一個小盒子里。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一個小鐵鍬,就開始在樹下嘿咻嘿咻的挖了起來。
太宰治:「你幹嘛?」
小和尚:「埋你們的桃木啊。」
相澤遙:「不是說掛樹上嗎?」
「師傅騙你們的,這棵樹已經快死啦。」
「……我記得你們不是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嗎?」
「老祖宗說的話,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小和尚有理有據。
埋好之後,小和尚一手拿著鐵鍬一手叉腰。
「盒子兩千日元,人工費一千。刷卡嗎,施主?」說著小和尚拿出剛剛才見過的刷卡機。
他就知道……
太宰治無奈捂臉,把卡遞了過去。
被坑了一堆錢后,兩人終於從寺廟出來了。
「太宰先生,你們偵探社工資很高嗎?」相澤遙看他花錢如流水,一點也不心疼的模樣。
「嗯……也不能這麼說,只能說如果我想賺錢的話很容易。」太宰治回答。
「什麼辦法?」不太聰明的薩摩耶立刻豎起了耳朵,試圖找到發財之道,這樣以後在人類世界就可以過得安穩一些了。
太宰治眨眨眼:「我帶你去了就知道了。」
然後他們下了山,乘車來到了——賭場。
相澤遙:「……憑運氣?」
「當然不是,我運氣一向不好。」太宰治指指耳朵,「是靠聽。」
賭場里十分嘈雜,大部分人來到賭場無非是有錢人尋歡作樂,偶爾也有負債纍纍之人來這兒孤注一擲。怒吼聲,起鬨聲,男人女人的笑聲……到處都是。
相澤遙被吵的腦殼疼,別說細微的骰子聲,他自己說話的聲音都聽不太清。
他聞到濃烈的貪婪與放縱的味道,都是很不好的味道。
不過他並不質疑太宰治,畢竟這傢伙不能用正常標準來形容。
太宰治悠哉悠哉坐到中央的賭桌上,甚至懶得抬眼看對面的大佬是誰。然後不出相澤遙所料的直接連贏了七把,把荷官和周圍觀戰的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不過到第八把的時候,太宰治卻收手了。
他可以感受到已經有些人看他的眼神不對勁,如果再贏下去,恐怕就沒辦法輕易離開這裡了。他倒是不怕有人找他麻煩,不過今天是新年,他不想和不必要的人產生衝突。
「記得把錢打到我的卡里哦,先生。」太宰治站起身,終於捨得給了自己的對手一個眼神。
對方黑著臉,沒有回答。
「就……這樣?」相澤遙問。
太宰治微笑:「對啊,就這樣。」
說實話……這種賺錢方式,相澤遙學不來。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他能這麼快賺錢,那豈不是只要太宰治想,分分鐘就能變成大富豪?
「那你幹嘛還要上班?」相澤遙疑惑。
「你可以理解為是我的愛好。」
「那既然是你的愛好,我看你也沒有很認真啊。」
「因為我的愛好就是工作時間摸魚。」
「……」
這回答過於完美,相澤遙無話可說。
等兩人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很晚了,天幕黯淡,星辰稀疏,月光溫和。
兩人隨便找了一家店填飽肚子,秋刀魚湯熱乎乎的,尤其是這樣的大冷天里喝上幾口,真的很幸福。太宰治一邊切著牛排,一邊收攏了脖子上的圍巾,尋思著也許今天晚上喝點酒也沒有什麼關係,他胃痛之後已經幾周沒有喝過了,都快忘記酒的味道了。
一點點,就一點點而已。
太宰治很快說服了自己,愉快的點了一杯長島冰茶,回頭對上相澤遙好奇的目光,想了想,太宰治又點了一杯度數比較低的龍舌蘭日出。
「這是飲料嗎?」相澤遙拿到了調酒師送來的酒,酒水紅黃的漸變色像極了日出,但他記得之前看過的酒都是很單調的色彩。
「是酒。」
「那這酒為什麼是五顏六色的?」
太宰治笑了笑:「因為我在裡面下了毒。」
相澤遙:「……」
看著這漂亮的顏色,相澤遙狐疑的嘗了幾口,嗯——酸甜酸甜的。因為最近吃的多,他已經逐漸能感受到在人類嘴中食物是什麼樣味道,這酒感覺味道還不錯。
相澤遙忍不住又喝了幾口。
太宰治優雅的拆著螃蟹腿,然後把蟹肉送進嘴裡。
確實是人間美味。
不過事實上他也沒有愛到每天吃的地步,之所以連著六天吃導致相澤遙吃出陰影,只是因為之前屯的螃蟹罐頭快過期了而已,作為螃蟹的真愛黨,他是不能忍心浪費哪怕一隻螃蟹的。
吃到最後最後其實他也膩了,不過現在熱愛又回來了。
在太宰治喝到第三口酒的時候,一隻手忽然伸過來制止了他。
抬頭一看是相澤遙,太宰治:「怎麼了?」不會也要像國木田一樣攔著他喝酒吧。
相澤遙沒有回答,只是忽然扯住對方的圍巾,用力把人上半身拽了過來。白皙的臉上有可疑的紅,看上去應該是已經醉了。
相澤遙伸手輕輕撫摸太宰治的眼睛,指尖描摹著他的眉眼:「你的眼睛真好看,可以送給我嗎?」
「……」太宰治發誓,給他那杯酒確實有試探的意味,但是為什麼一隻咒靈會醉呢?
太宰治還沒來得及拒絕,又聽見相澤遙說:「咦——你怎麼有三隻眼睛?」
「哦,不對,」相澤遙又認真數了數,「1,2,3,2,4……你有四隻!」
太宰治挑眉,趁著現在醉鬼還有意識,不需要他背回家,他果斷結賬,讓相澤遙跟著他走。
「和你走的話,你會把眼睛給我嗎?」相澤遙問。
「可以,你只要給我留兩隻就行。」太宰治溫和的敷衍著。
相澤遙掰起了手指:「你有四隻眼睛,給你留兩隻,那我就能有……有三隻!」
不太聰明的薩摩耶開心極了,像是小孩終於得到了自己心愛的禮物。
「嗯嗯嗯,我們趕緊回去。」太宰治答到。
太宰治在前面拉著對方的圍巾,相澤遙在後面慢吞吞的跟著,周圍是密密麻麻來來往往的人群。
走過大橋的時候正好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海面無數的焰火升起,在夜色里黑暗的天空中炸開,絢爛無比。
人們的臉被映照的忽明忽暗,像是舊電影里破碎的燈光。
相澤遙意識恢復了一瞬間,聽見耳邊的聲響:「怎麼了,打仗了?」
太宰治:「……」
但說完這句話,相澤遙又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狀態,他看見周圍的人們都在歡呼,都在擁抱。
於是他也張開雙臂忽然抱住了太宰治,算是融入大流。
太宰治:「……」
相澤遙覺得太宰治的身體僵住了,身體也冰涼的厲害,不像活人。
「鬆手。」
「……」
「鬆手。」
「……」
很顯然,對方的意識已經不在服務區內。
於是太宰治看著抱住柱子死活不肯撒手的相澤遙,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