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男人下意識的開槍,只是子彈穿過那人的身體,像穿過冬日清晨的霧,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完了完了,真的遇上鬼了。男人心裡一陣絕望,就差哭爹喊娘了。
青年走近了,居高臨下的看著癱坐在地上的男人。
俯下身,冰涼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龐,觸感讓人聯想到蛇類的鱗片,好像這種冷血生物下一秒就會纏緊獵物的脖子,直到窒息。
男人一時間連呼吸都忘記了,瞳孔開始渙散。
「普通人類……」青年感覺到指尖觸及的溫熱,漠然開口,「好難聞的味道,氣味是……恐懼。」
男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直接白眼一翻暈過去了。
青年有些不解的歪了歪腦袋,微微用力,指尖刺入男人的脖頸,有鮮血溢出。男人掙扎幾下無果,被活生生疼醒了。
「救命,救命……放過我,放過我……」男人泣不成聲哀求,「我不想死。」
青年放開他,聲音和晚風一樣冰涼:「你……為什麼害怕,有什麼東西要殺你嗎?」
難道不是你要殺我嗎?大爺你別嚇我,正常人誰指甲能這麼輕鬆把人掐流血啊?男人在心裡嘀咕,但他不敢說,只能用害怕的目光看著他。
青年似乎也明白了什麼,鬆開手,指尖的血滴落在地上:「我看你暈過去了,想叫醒你。」
頓了一會兒又補充:「你的味道很臭,我不吃。」
男人:「……」雖然鬆了一口氣,但感覺好像被鄙視了。雖然他肚子很疼,但還沒有到拉出來的地步,怎麼就臭的吃不下去了呢?
「我可以走嗎?」
「你待在這裡是安全的,離開這裡就不一定。」青年答非所問。
男人有些崩潰:「不,我想回家,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裡了。」
「這樣的嗎?」
青年長長睫毛上的水珠滴落在他的掌心,男人好像被燙傷一樣,不受控制的顫抖了一下,「我知道了,你走吧。」
他抬起頭不再看男人,聲音在安靜的空氣里散開:「普通人類來這裡……真是奇怪。」
男人顧不得他的異常,千恩萬謝的磕頭,摸索著將身上唯一帶著的棒棒糖放在地上,也不管對方要不要,站起身往離開的方向跑。
他記得來的時候,車就停在前面不遠處,只要他上車,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他因為害怕而非常狼狽的臉上露出笑容,因為看不見咒靈,所以他不知道,他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隻獨眼咒靈,已經伸出舌頭捲住了他的脖子。
他往前跑,跑啊,跑啊。
他看見自己的腿邁了出去,只是視角變得怪異,他甚至看見自己的脖子,然後是樹,然後是天上的月亮,最後他的眼睛砸在地面。
他的身體立在原地,與他做了最後的道別。
青年安靜的看著這一幕,沒有任何反應。既然對方選擇了這樣的路,就該接受結局。
咒靈將舌頭縮回嘴裡,黏答答的吐著綠色的液體,有些戒備的看著青年,他的眼睛告訴他,這是個人類。但他的本能告訴他,這是自己的同類。
不過是人類和咒靈都無所謂。如果是人類,就死有餘辜。如果是咒靈,同類相殘也沒什麼不可以。
總之,它想要殺死眼前的傢伙。
巨大的舌頭再次彈射而出,綠色的粘液大股大股湧出,撒在地面上,和血混合在一起,變成有著奇異光澤的暗紫色。路徑上的樹全被砸了個稀巴爛,掀起地面的塵土。
青年眸光微沉。
「撕拉——」
一聲巨響,咒靈的身體被劈成兩半,舌頭重重落在地面,身體中央的眼睛變成兩個半圓裂開,但依然咕嚕咕嚕的轉著,直到看向青年的方向。
綠色液體從它身體里源源不斷流出來,好像沒有盡頭的無底洞一樣。這是一隻一級咒靈,在這裡類似的起碼還有十幾隻,估計被埋在這裡的那些人怨念不淺。
不過這不是他應該關心的。
青年踩在它的舌頭上,一步一步靠近。
「乖。」他垂下眼眸,漫不經心的說,「你身上血腥味好濃,今天殺了幾個人?」
咒靈沒有回答,只是發出噁心的叫喊,扭曲著,直接扯斷了自己的舌頭,兩半身體鼓脹起來,然後直接炸裂。
青年的身體再次化為虛無,一點碎渣都沒能觸碰到他,掉落在地上的肉塊化為血水,滲入地里消失不見,估計是某種逃命手段。
青年掀了掀眼皮沒追。傷成這樣的話……即使逃走,也只會被其它咒靈殺死罷了。
但這也不關他的事,他只是一個被打擾了睡眠的無辜者罷了。
青年懨懨的轉身準備回河裡繼續睡覺,餘光卻看見一抹黑色的霧氣從死去男人依然立著的身體上飄蕩過來,纏到他的手腕上,變成一隻很小的黑色毛茸茸球體。
毛茸茸說:「回家……回家……」
「……」青年想揮揮手把這隻新生的咒靈打散,但又看見地上的棒棒糖,是男人留下的。
「……算了。」青年放過了對方,撿起地上的糖,撥開糖紙放進嘴裡。
好吧有點難吃,咒靈不適合吃這個。
他本來也沒有準備在這裡久留,就當出去找……的時候順便幫個忙吧。
青年血跡還未乾涸的指尖拎起滾在地上人類的頭顱,與對方沒有閉上的眼睛對視,男人眼裡的驚恐和迷茫還沒有來得及消散。
也許直到死前的那一秒,他依然覺得自己馬上就可以逃走了。
——
「國木田先生,筆記本您是需要白色的還是黑色的?」中島敦認真在攤位上挑選著。
電話那頭傳來男人有些匆忙的聲音:「白色的好了,反正是給太宰這混蛋用的,不用那麼仔細。」
「太宰先生現在還在工作,沒有回去嗎?」
「趴在那兒睡覺呢,怎麼叫都不肯醒。」國木田有些惱怒的回答。
中島敦無奈,掛了電話去結賬。出來的時候,他被忽然襲來的冷風凍得一個激靈。
小巷子里人煙稀少,燈光黯淡。
冷風吹過中島敦的指尖,小老虎忍不住顫了一下。他暗自思討,按道理來說老虎在冬天毛會茂密許多以抵禦寒冷,但自己為什麼沒有這種傾向?
樹影婆娑,月光在牆壁上變成斑駁的點。
中島敦朝手裡哈氣取暖,白色的水汽飄散在空中。
一片讓人覺得睏倦的寧靜里,他搓了搓手,外套的毛領蹭過他的臉,軟綿綿的很舒服。
低頭將買好的東西整理的時候,他感覺到有人走了過來,與他擦肩而過。
等等……
好濃的血腥味!
中島敦鼻子一吸知道事情不對勁,頭腦立刻清醒過來,猛然回頭,只見剛剛的人已經走到了拐彎處牆角的黑暗裡。
「站住!」
他大聲喊道,對方的身影頓了一下,但是沒有停下腳步。中島敦立刻追了上去,買的東西撒了一地。
寒風凜冽里,對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毛衣,而且還在滴水,肯定不是正常人。中島敦手臂直接獸化,一爪子撲過去試圖讓對方停下。
對方沒有驚慌,身體一偏,中島敦直接撲了個空,身體由於慣性不受控制的剎不住向前。
也就在那一瞬間,頭頂早就報廢的燈迴光返照一樣詭異閃爍了三下,如同恐怖電影一樣的氛圍中,中島敦瞳孔猛然收縮——
那人手上捧著一顆人的頭顱。
「氣味是——震驚。」
垂死掙扎的燈終於完全死寂,黑暗裡,他聽見對方涼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