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中原中也覺得很操蛋。
他傍晚的時候和梶井他們出去喝酒,幾個人喝醉了躺在沙發里睡大覺,結果模模糊糊的被尾崎紅葉一個電話打醒。
女人問:「中也,喝酒了?」
「哈……啊這,對。」中原中也回答,想了想他又補上一句,「大姐頭新年快樂!」
雖然昨天已經說過了,不過多說幾遍總是不會錯的。
「喝醉了?」
中原中也有些窘迫的撓撓頭:「啊……不過已經醒的差不多了。」
女人似乎是在那頭輕輕笑了,中原中也幾乎可以想象到電話那頭的場景——美艷的女人將扇子掩住半張臉,只露出微微上揚的紅眸,發梢的精緻流蘇輕輕晃動。
「所以大姐頭有什麼事情嗎?」中原中也問。
「沒什麼,只是提醒你——不要再像去年一樣,喝醉了去拔我種在辦公室的花。」
「……」中原中也捂臉,往事不堪回首。
不過女人也沒有過多為難他,只是在最後又補了一句,「新年快樂,中也,早點回家,今晚做個好夢。」
當時中原中也很感動。
現在中原中也覺得真特么讓人發愁。
他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偶遇了森鷗外,然後陪著森鷗外走了一段路,然後就遇到了討厭的青花魚。
遇見青花魚也就算了,還有另一個煩了吧唧的傢伙往他身上撲。
此人身手敏捷,自他們第一次遇見開始,他就發現這玩意兒只要喝醉了就往他身上撲,不管中原中也離他多遠,這傢伙總能在人群里捕捉到他。
那時候中原中也還是個未成年,是個不沾酒的五好少年。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同樣的青花魚,同樣的煩人怪,以及看熱鬧的首領。簡直是夢回當年。
沒過一會兒,愛麗絲覺得無聊,吵著要回去吃小蛋糕。
於是幼女控森鷗外立刻表示:「既然中也君不忍心甩開這位先生,想來是感情特殊,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們先走了。」
然後他就拋下中原中也,頭也不回的帶著愛麗絲離開了。
中原中也:「……」
首領你這樣真的好嘛?
我是不忍心甩開嗎?我是甩不開啊!總不能把人給劈了吧?
煩人鬼此刻還嘴巴拉巴拉的污染他的耳朵:「太宰先生,你的眼睛怎麼也變顏色了?不過沒關係,我不介意的,還是很好看,給我吧。」
「你這有事沒事想扣人眼珠子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中原中也無能狂怒。
旁邊的太宰治看見中原中也的目光沒有放在他這裡,心想:好機會,我不活啦!我要去跳河!
然後繼續準備翻欄杆,再次被中原中也扯了回來。
「放開!」
「太宰……先生?」
「……眼睛……」
「可惡的小矮子!」
「……」
中原中也的耳邊充斥著兩個人的噪音,此起彼伏,絡繹不絕,如雷貫耳,連綿不斷——說實話,他也不太想活了。
等好不容易折騰到醫院,已經是凌晨了。
太宰治趴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相澤遙依舊扒拉在中原中也身上哼哼唧唧。
中原中也一個頭兩個大。
他抬腿踹了一腳病床:「解釋一下。」
太宰治:「啊……好疼啊……」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你再裝。」
「真的疼,中也你有點良心好不好!」
「那你再多喝酒以毒攻毒不就好了,反正你以前不都這麼干——疼麻木了,感覺不到疼了,就是痊癒了——這是你自己說的。」中原中也嘲諷道。
太宰治嘆氣:「現在不這麼想了。」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中原中也看他不裝死了,挑眉問道。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太宰治敷衍著回答。
中原中也冷笑:「你不是無所不知的——太宰治嘛?」
「那只是和蛞蝓比起來而已,因為有了對比,所以顯得我無所不知罷了。」太宰治回諷道。
中原中也嗤之以鼻。
病房裡沉默了一會兒,相澤遙似乎已經睡著,中原中也終於能把人從自己身上掰開來了。
青年渾身沒有任何溫度,即使抱了中原中也這麼久,也沒有染上一點熱意。眼尾的紅色淚痣和蒼白的膚色形成強烈對比,在燈光微弱的病房裡顯得詭艷異常。
「不過當年他忽然消失,」中原中也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垂下眼帘,「似乎只有你和我記得他的存在。」
「人間失格註定了一些東西對我不起作用,至於中也……」太宰治輕輕笑了笑,「身為[怪物]的你,可能也在某些規則的考量之外吧。」
也許別人會覺得太宰治這句話是在嘲諷中原中也的非人身份。不過中原中也知道,這傢伙只是單純的想說,中原中也內里屬於他的的力量過於強大,已經不能按常規人類來處理。
畢竟這傢伙一直希望身為人類的中原中也感受世間的苦果而哭泣呢,只是一直沒能如願罷了。
中原中也看著相澤遙:「他當年問我,如何作為一個人類活著。」
太宰治把臉埋在枕頭裡:「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如果你想問的是如何假裝很合群的話,那你得去問太宰治,他最熟練不過了。」中原中也撐著下巴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不過,他說他是想成為真正的人類,而不是假裝融入。」
太宰治沒有回答,但中原中也知道他在聽。
「咒靈為什麼會想成為人類呢?」
房間里安靜了許久,就在中原中也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太宰治有些悶悶的聲音響起。
「也許是腦子壞掉了吧。」
而旁邊,相澤遙磕巴磕巴著,又靠近了中原中也。
他不怕寒冷,但他很喜歡靠近溫暖的東西,比如火焰,又比如像火焰一樣熱烈絢爛的人。
中原中也扶著額頭,覺得要辜負大姐頭的好意,今晚肯定是睡不了一個好覺了。
——
相澤遙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艷陽高照了,他的頭很疼,像被人用棍子敲了一樣,昏昏沉沉的。
昨天……嗯?他現在是在哪兒?
疑惑的環視四周,發現旁邊多了一個不認識的人。
對方靠著牆壁睡著了,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輕輕顫抖著。皮膚白皙,橘色的發垂落到肩頭,很漂亮,像是精緻的洋娃娃。
相澤遙緩慢的眨眨眼,第一反應:這人真好看。
第二反應:他為什麼會和一個陌生人在一起?太宰先生呢?
掃視了一周才發現,太宰治在病床上躺著,他換了一身白色的病服,蒼白的臉和雪白的床單幾乎融為一體,以至於相澤遙沒有第一時間看到對方。
所以……相澤遙摸了摸額頭,昨天發生了什麼,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醒了?」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相澤遙回頭。那位不認識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眸是幽深大海的藍色,而此刻這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相澤遙:「你是?」
中原中也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安靜注視著他,看了很久才轉過頭。
「我叫中原中也,是太宰治曾經的搭檔。」
「我叫相澤遙。」
「哦。」
然後兩人就沒有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相澤遙:我應該說什麼嗎?太宰先生怎麼還不醒?
中原中也:混蛋青花魚不該說話的時候到處亂說話,該說話的時候怎麼跟死了似的?
太宰治:睡覺中,勿擾。
「咳咳。」中原中也假裝清了一下嗓子,「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走了。」
相澤遙疑惑,「你不是太宰先生的朋友嗎,應該是等他醒吧。」
呵呵。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的想,其實我一個都不想等,但昨天實在推不開你,只能將就著睡了一會兒。
「我不是這傢伙的朋友,」中原中也走到門口擺擺手,「也希望以後別再遇見你們了。」
然後就合上了門。
於是相澤遙收起困惑的表情,回頭看向病床上的太宰治:「太宰先生,剛剛你的呼吸亂了一下哦。」
太宰治爬起身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淚花:「明明就——沒有,你這試探方法有待提高。」
「那你還不是中招了?」
「只是因為討厭的傢伙走了而已。」
「那位中原先生?」
「差不多吧。」
「為什麼討厭?」相澤遙不解,因為印象里的太宰治即使厭惡一個人也不會表現出來。
「因為我和——他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太宰治回答,「而恰好這個人又非常了解你,了解你卻不理解你,那麼他就是個巨大的麻煩。」
相澤遙不是很能聽的懂。
「人類的關係如此複雜嗎?」
太宰治笑了笑:「其實更複雜的也有。」
太宰治又說:「新年結束了,你要去哪裡呢?」
相澤遙沒來得及回答,太宰治又說:「其實真相可能沒那麼重要,你要找的人可能也沒有那麼重要。」
相澤遙搖搖頭:「可我覺得他一定很重要。」
直覺是永遠不會欺騙人的。
——
「所以昨天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你只是喝醉瞭然后硬拉著那個小矮子讓他和你抱抱。」
「……我不信。」
「哦。」
「……」
哦個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