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好奇心重的倉鼠手下跑去找案件嫌疑人。

格蘭威特如同獨自留守的孤寡老人，托著下頜百無聊賴看橫濱的刑警安撫列車上躁動想要快點離開的乘客，剋制秀氣打一個哈欠。

「我能坐在這裡嗎？」陡然出現在車廂內的黑髮鳶眸男子笑吟吟落座于格蘭威特身旁的座位。

沙色風衣與純白繃帶，略顯凌亂的天然卷黑髮與鳶色眼眸，男子有一張格外俊秀好看的面容，微微一笑輕易可以讓人生出初始好感的好相貌。

即便他正在搭訕格蘭威特，不待她的回答徑直落座於身旁的位置都很難讓人生出惡感。

格蘭威特懶洋洋回答：「你不是已經坐下了嗎？」

既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回答和同意，又不是單純想要找一個位置坐下，格蘭威特對借著搭訕名頭套近乎試探自己的人不感興趣。

不管他長著怎樣一副好相貌，她現在只想快些結束案件離開現場。

幸田值人的案件真相如何，她不關心也不在意。

「小姐，不害怕嗎？」太宰治沒有因為她冷淡的態度受挫，坐姿怡然放鬆望著不遠處的泉鏡花接過警察遞過來的資料，低頭認真看過上面的每一條線索疑點。

距離泉鏡花操控小型飛機擊毀白鯨，通過偵探社的認可正式加入，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月。

她越來越適應偵探社的工作。

「害怕什麼？」格蘭威特覆闔住鎏金雙眸的纖長眼睫輕輕翕動，隨意開口道：「屍體嗎？」

太宰治笑著搖搖頭，道：「不是屍體，是死亡。」

她側目看一眼太宰治，問道：「你覺得死亡和屍體有什麼區別？」

有死亡出現就會有屍體出現。

無論是人類的死亡還是動物的死亡都會留下屍體。

一般人害怕的到底是屍體還是死亡本身，怕是很難有人想明白其中的不同。

「當然有區別，死亡是生命直觀的消失，」太宰治攏著手指搭在膝蓋上，不疾不徐說道：「而屍體僅僅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直面死亡的過程和在路邊看見一隻死去的小貓小狗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前者會讓人恐懼留下深重的陰影，久久無法忘記。

後者只會生出短暫的悲傷和惋惜，很快被人遺忘。

「很有趣的說法，」格蘭威特輕頷首，主動伸出手道：「時岐忍，與死者同在一個車廂的普通路人。」

太宰治垂眸望著纖細修長包裹在白手套內的左手，展開淺淡的笑意半握住她的手指，道：「太宰治，接受委託協助調查案件的普通偵探。」

計劃好的時間表無法按時履行的鬱悶感消散幾分。

她輕揚眉，道：「普通的偵探不能隨便進入這種命案現場吧？」

何況太宰治說的是接受委託協助調查案件。

疑似殺人的案件會讓普通的偵探協助一起調查，本就不是什麼常見的事。

「只是工作的偵探社比較特殊，經常會接到特殊的委託，」太宰治一臉無辜說道：「我本人可是相當普通的。」

在小臂和脖頸上纏繞著繃帶，衣著打扮更是與掩人耳目或正經西裝沒有什麼關係，不管從哪方面看都不像是偵探。

要是太宰治不主動袒露他的工作，她當真不會把他往偵探方面想。

「比較特殊的偵探社……」

格蘭威特若有所思，道：「你是武裝偵探社的人？」

在橫濱相當有名氣的武裝偵探社，不久前上過一次橫濱日報，想讓人不知道都困難。

「時岐小姐知道？」太宰治一臉得救了的表情，仗著自己的好相貌故作可愛眨眨眼，道：「真是太好了，沒有被當做是騙子。」

格蘭威特挽過耳邊的碎發，直白說道：「你是想問我什麼吧？」

前面的一切套近乎行為都是為了讓她配合，假裝無害的樣子靠近也是另有目的。

太宰治身上有幾種很明顯的特徵，幾乎能直接對上格蘭威特的某位商業夥伴喝醉時絮絮叨叨的抱怨。

繃帶、很受女人歡迎的好相貌、極度旺盛的生命力。

雖然某人的原話並非如此，幾乎都是憤憤不平的抱怨和偶爾高興自己得以擺脫討厭傢伙的痛快，但格蘭威特大致整理一下某人的醉話，差不多可以得出如上特徵。

不是因為受傷包裹在身上的繃帶。

了解以怎樣的姿態更容易接近女性，擅長利用自己的好相貌。

以及……

在格蘭威特眼中都足以讓她驚嘆的漫長生命時間。

太宰治是可以長命百歲的男人。

他的生命時間在兩千萬分鐘以上，生命中幾乎沒有可以威脅他性命的死劫存在。

只要太宰治不想死，他絕對可以長命百歲。

「我只是猜測時岐小姐可能知道什麼，」太宰治做足紳士姿態，沒有強人所難的意思，道：「若是不想說也沒有關係，我們還可以從別的方面入手調查。」

雖然知道這是太宰治以退為進的手段，但不得不說他的方式讓人非常舒服，至少不會產生什麼排斥心理。

格蘭威特沒有立刻回答，她轉眸望向幸田優子所在的方向，輕笑道：「只是簡單告訴你們線索未免也太無趣了。」

前面她已經把知道的線索告訴蘇格蘭。

他要怎麼理解「口紅」，從數百人的列車上找到幸田優子的情人、案件的另一位嫌疑人，格蘭威特並不在乎。

或者說案件找不出另一位嫌疑人才有最簡單的解決方式。

警方直接逮捕幸田優子，或者司法解剖結果出現，幸田值人的死因是猝死。

這兩種結果都可以讓案件快速收官結束。

打破時間計劃表的案件已經出現，除非找到兇手真正的下手時間阻止他的行為，否則就算回溯時間也無法避免案件的發生。

格蘭威特生平最討厭打破計劃。

第二討厭的是身邊發生命案，因為發生命案會間接導致計劃不能按時執行。

「偵探找出一個警方沒有發現的線索，」格蘭威特食指豎起在唇邊，嘴角勾著莫測而意味深長的笑容，道：「平民會幫助偵探指出一個隱藏在暗處的嫌疑人。」

幸田優子自身受到懷疑都沒有供出另外一個人。

一方面自然是她想要保護對方，另一方面則是她肯定自己不會被定義為案件兇手。

因為她沒有下手的時間以及明確的殺人動機。

她是幸田值人的妻子，最接近他也是最容易下手的人。

可是她有什麼理由向自己的丈夫下殺手，使得他們的家庭失去一個頂樑柱，她的孩子失去自己的父親。

「好啊。」太宰治答應得很乾脆。

他甚至沒有過多思考，直接應下格蘭威特提出的「遊戲」。

「小鏡花，過來一下。」太宰治招來身著和服的少女，容貌清麗稚嫩，眉眼神情間卻帶著一股不似同齡人的冷靜鎮定。

他低聲耳語幾句，拍了拍泉鏡花的肩膀，笑吟吟道：「拜託了，小鏡花。」

和服少女平靜掃過一眼格蘭威特，點頭應下道：「我知道了。」

「？」格蘭威特輕眨一下眼，疑惑問道：「你已經找到線索了？」

她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這麼快要結束了嗎？

太宰治不是因為沒有足夠的線索才找上她的嗎？

他一進入車廂幾乎沒有檢查過什麼地方，怎麼收集案件現場信息情報的速度比警方的人還要快？

太宰治心情頗好，笑著道：「已經找到了哦。」

看著格蘭威特臉上幾乎掩飾不住的困惑，他故作神秘道：「時岐小姐想知道嗎？」

她坦然點頭，道：「如果太宰先生願意說的話。」

她很好奇太宰治是怎麼在什麼都沒有做的情況下，得到警方都沒有得到的線索。

「要暫時保密。」太宰治學著她剛才的動作，豎起食指在唇邊保持神秘的微笑。

格蘭威特凝眉問道：「不能現在說嗎？」

儘早告訴她答案，不是能快點找出另外一個隱藏在後的嫌疑人。

她不懂太宰治在賣什麼關子。

「因為還沒有證實我的猜想是正確的，」太宰治語調平緩，解釋道：「小鏡花會負責把我的猜想告訴箕浦警官，他們會負責驗證線索是否成立。」

他話是這麼說的，可臉上的笑容幾乎是有著十成十的把握。

如果太宰治真的是某人提到過的討厭傢伙，他的過分聰明才智以及喜好玩弄人心的性格，估計經過幾年時間也不會改變多少。

「需要等待時間去驗證真偽，」格蘭威特掏出懷錶，看一眼上面的時間，淡淡道：「希望我的等待不是白費時間。」

案件拖延的時間越長，民眾的怨言越多。

警方不可能一直扣著他們這麼多人不放，若是再沒有找到新的線索證實幸田值人不是猝死暴斃，他們也不得不迫於民怨放人離開。

格蘭威特其實只要再等待一會，其他列車上的乘客就會被放走。

案件的另一位嫌疑人會順利下車，逃過警方的搜索脫身。

找不到案件突破口，他們這些同在命案車廂的人也會很快得以解放。

只是她不多的好奇心還是被太宰治的魚餌釣了起來。

他到底發現了什麼特別的線索，可以讓他在進入車廂的一瞬間察覺到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