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二日,風輕還是沒能出去,她心裡一陣發慌。
院門居然被鎖上了。
那些婆子敢這麼做自然是受命於老爺,而老爺定然不是無端端要關姑娘禁閉。
唯一的可能就是老爺這回要狠狠的罰大爺,怕姑娘攔著求情。
風輕不敢瞞著,回屋輕聲告訴了黛玉。
「姑娘莫急,一會那些婆子肯定要來送早膳,我想個法子打探一番。」
「昨兒還說今晨就放你們出去,也未曾鎖院子,今兒怎麼就突然鎖了?不是說阿鐸去了定念堂罰跪了么?一晚上而已,他還能做什麼讓父親這樣大的陣仗?」
「既然鎖了我們,你們便打聽不出來的。」
黛玉心急如焚,親自去院子里看了看,然後匆匆回屋。
「我讓你收著的幾個風箏呢?」
風輕趕緊道:「在呢,姑娘說很是要緊,我就放在了書櫃下頭的抽屜里。」
「快取一個來。」
「是。」
風輕不知黛玉用風箏做什麼用,不過知道她定是有主意了,趕緊去拿了風箏。
說是風箏,實則簡陋的很,白絹糊的葉子形狀,一點顏色也無。
黛玉拿過風箏,畫了一團火焰上去,風箏立刻顯眼了許多。
「把這個放上去,就在院里放,輪流扯著,放一個時辰,不許掉下來。」
「是。」
風輕親自去了,雲淡伺候著黛玉坐下,勸她喝了點水。
「姑娘,我說句該打的話,老爺是文人,就是狠狠的罰大爺,也沒有往皮肉之苦上去的,多是罰跪罰抄寫,這次興許要多罰兩日,又怕姑娘去了,老爺就心軟了,所以才出此法子。」
「父親因阿鐸罰人太過而罰他,若是他反而罰阿鐸太過,那又該怎麼說?」
黛玉其實更擔心的是阿鐸頂撞父親,反而讓父親不得不罰他更重。
以往還有母親袒護阿鐸,父親最多說一句慈母多敗兒,也就輕輕放過了。
可如今,阿鐸只有她了。
風箏一放就是一個時辰,黛玉才讓剪開線,飛了出去。
守著院子里的婆子們看著風箏飛走,只抬頭看了看,並沒有十分在意。
只當姑娘悶的很,扯風箏看呢。
風箏飛了后,黛玉就讓風輕等在院子里。
「姑娘,等什麼啊?」
「等風箏回來。」
黛玉說的篤定,實則心裡也不知風箏能不能回來。
風箏傳話是林鐸想的主意。
他去前院住了后,雖說隔兩日就回來給母親請安,然後來她這裡坐一坐,但難免有時候被罰,不準回來。
有一回錯了時間,黛玉苦等數日,便是母親那裡也沒有消息,不免焦急,又小病了一場。
林鐸後來十分心疼自責,就想了風箏的法子,說他身邊有兩個小和尚,看到風箏就會給阿姊回信。
得了信,便也就不那麼著急了,且同小和尚這種方外之人傳信,也不算不合規矩。
黛玉倒沒想用,只是感其心意,把風箏好好收著了。
不曾想,終是有用上的一日。
雲淡勸著黛玉用了些好克化的點心,又扶她去榻上歇了歇。
「姑娘,您要是再著急病了,大爺又該十分心疼了,您最疼大爺了,可捨得?」
黛玉閉目不語,卻是肯休息了。
雲淡悄悄舒了口氣,也不敢離開,在旁做針線守著。
風輕在廊下也沒閑著,看著小丫鬟們把院子邊邊角角收拾了,連幾盆花的葉子都擦乾淨了。
忽的,她看到被自己親手剪短線的風箏,直直的飛了回來。
她忍不住驚喜的笑了起來,跑到院子里,等著風箏落下來。
風箏還帶著原來的那根線,至院子上空后,仿若失了控制,飄飄悠悠的掉了下來。
風輕趕緊撿起來,擦了擦灰塵,就往屋子裡去。
雲淡見到它,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風輕看了看風箏上黏著的一封信,搖了搖頭。
她矮下身,湊過去,輕聲喚道:「姑娘,姑娘,風箏回來了。」
黛玉昏昏沉沉,本就沒有真睡著,一聽聲音,猛的睜開眼。
「風箏?」
「是,風箏回來了,這兒呢,有封信。」風輕兩手托著,遞了過去。
黛玉拿過信,立刻展看,果然不是林鐸的筆跡。
字跡很端正,但看起來不常寫字一般,有些筆觸生硬。信上如實說了林鐸被請了家法,文字簡明,更像是陳述事實,無任何情緒。
黛玉幾眼就看完了,將信折好,沉思不語。
風輕看其神色,不像是更著急了,便覺得這消息,興許不那麼糟糕?
「姑娘,可還要再歇歇?」
「不必了,打盆水來。」
「是。」雲淡去了。
黛玉把信丟進盆里,看墨色化去,才讓她把水倒掉。
林家家法是什麼,黛玉是知道的,可不知道罰幾個時辰,林鐸心智再如何,身子骨都只是個六歲稚童,武藝還未入門呢,那支玄鐵重筆,能支撐半刻就已經是極難了。
「再等等罷。」黛玉呢喃,又讓拿書來看。
風輕趕緊去了,看書雖然也費神,可也比這麼干坐著擔心大爺好的多。
外頭院子里,婆子們把門開了一個縫,送了幾個大食盒進來。
雪雁帶著小丫鬟們送了進來,她年紀小,一笑還有兩個酒窩,讓人看了心頭一甜:「姑娘,是果子哩。」
「都有什麼?打開給姑娘看看。」雲淡笑道。
一個是點心,兩個是水果。
黛玉隨手指了兩碟子,讓她們幾個分了去。
幾個人笑著謝過,卻沒有敢說老爺惦記著姑娘這種話。
至晚間,門依舊沒有開,風輕特地讓雪雁留在屋子裡,陪黛玉玩了會,見黛玉眉心舒展許多,才伺候她更衣歇息。
第二日,風輕不等黛玉醒來,就先去門口看了看。
婆子們在外頭守著的還未換人,並沒有睡的,聽風輕聲音,趕緊回道:「是風輕姑娘?老爺還未吩咐開門,許是時辰太早,姑娘再等等罷?」
風輕沒有為難她們,說了幾樣黛玉要用的早膳,讓她們去廚房交代一聲。
婆子們趕緊應了。
雲淡見她回來,神色不見欣喜,就知道門還鎖著,也沒問,只道:
「你先去歇歇罷,姑娘這裡我先伺候半日,午膳后你再來。」
風輕也熬了一日一夜了,沒有推辭,點點頭先去歇著了。
黛玉起身後,並未立時問門的事,直到早膳后,才淡淡的問了一聲。
雲淡小心的答了,黛玉點點頭,又接著看書。
一日下來,大門依舊只在送東西的時候開啟片刻,婆子們都堆在門口,生怕院子里的人衝出去似的。
雲淡在廊下冷哼了一聲。
黛玉一日都沒有再問,只看書,雲淡勸著吃果子喝水,她都肯的,看一陣書,也會歇歇眼睛。
可越是這樣,風輕,雲淡瞧著越心急,姑娘面上看不出來,定是都壓在了心裡。
她們也沒有法子,只能小心的講幾句俏皮話,逗黛玉偶爾一笑,或是同黛玉學著識字,分走她一點注意力。
直到第三日,門還是沒有開。
風輕一向穩得住的,都對著雲淡露出了焦心。
「老爺這是要罰大爺幾日呢?」
雲淡看了眼又歇著的黛玉,更加憂慮:「姑娘三日,一滴淚都沒掉,每日只問一次,這樣下去,身子又得病上一場!」
說著眼裡先泛了淚去。
風輕被她引得,也忍不住落了幾滴。
「這是作什麼呢?」
黛玉忽然醒了,看著她們,淡淡一笑。
「往日里都不許我哭,怎麼還要背著我落淚?」
風輕擦掉淚珠,笑了起來:「雲淡打我呢?姑娘可得給我做主。」
雲淡也笑:「她也打我了,只是打不過我。」
黛玉笑的深了些,起身看了看寂靜的窗外。
「再拿一個風箏來罷。」
「是。」風輕快步去了。
這回黛玉畫的是一個小房子,院門半開。
「姑娘,還是放一個時辰?」
「恩。」
「是,我去罷。」雲淡接過風箏,就出去了。
黛玉沒有看書,坐在炕上,看著窗外。
風輕猶豫了下,小聲道:「姑娘,您心裡擔憂,便是掉些眼淚也好,我還備著玫瑰汁子呢,給您洗臉。」
「我哭有什麼用呢?就是要哭,也得看到阿鐸無事,我才肯哭。」黛玉臉色微白。
「再怎麼樣,大爺是老爺唯一的兒子,只有為著大爺好的,定不會真的傷了大爺。」風輕又道。
「父親一開始,定沒想罰他這麼久,左不過,阿鐸又拗了起來,不知怎麼逼的父親不得不罰下去呢。」黛玉垂眸,眼神滿是心疼。
風輕沒想到會是這樣,「這,大爺這性子,也真的只有姑娘能勸一勸了。」
「不如我再去同那些婆子說說?讓她們去跟老爺通傳一聲,就說姑娘請老爺過來?」
黛玉搖了搖頭:「父親不會來的。」
這幾日,她已經想明白了。
這是父子的一場博弈,他們終究要分出一場輸贏。
她甚至已經猜到了,最終的結果。
一個時辰后,黛玉起身出門,親手剪斷了風箏的線。
風箏順風而去,半響,在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中停住。
房頂上的蕭一,遠遠的看向風箏來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