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與灰燼之鑰02

但碇吟選還能再見到她，畢竟喜歡看書的人免不了對上圖書管理員。

滴，讀取信息——

帝丹高中二年B班，築城院椿。

借書數滿額，剩餘數量，零。

「是不是又忘記還書了？」碇吟選從櫃檯后抬頭，抱著書的少女局促地盯著腳尖，「一張卡能借的次數是有限的，看完了記得先還掉再借，如果真的記性不好，可以寫便簽貼在顯眼的地方提醒自己。」

開門一周，築城院椿的借還次數已經是圖書館里最多的了，然而她總是記不住瑣事，導致類似拿著滿額借記卡來借書的情況經常發生。

「我會考慮的……」築城院椿弱弱地答道。

「拭目以待。」碇吟選不太信任地瞥了她一眼，保持懷疑。畢竟前科太多，或許連自己提醒過這件事她都能忘掉……真搞不懂，這種記憶力是怎麼考到拿獎學金的好成績。

「等下。」他在對方立刻夾著書溜之大吉前叫住了她，「築城院同學。」

「你知道岡島被捕這件事嗎？」

那個身影猛然僵住了。

「他是之前連環殺人案的兇手，無論審判過程如何，都不會出現在你附近了，而因為這件事，米花高中也開始大力打擊校園霸凌，有過霸凌歷史的學生遭受了處罰。」青年平平淡淡地通知她，「有低血糖的人不要隨便讓自己挨餓，你可以不用等到天黑再回家了。」

築城院椿回過身來，望進一潭毫無虛假的泉。

那是她沒有去打聽的事實，是她不願正視的人，她只是對自己說，就這樣日復一日地逃避下去吧——但有人敲了敲她蜷縮在內的殼，告訴她外面已經不再危險。

「謝謝您。」她忽然鞠了滿躬，「謝謝。」

今日的火燒雲也是如此濃烈，光照於世。神探先生用上所有的觀察力才在她的嘴角發現一抹抹小小的笑，連喜悅都算不上，更多的是如釋負重，以及剎那間空虛的茫然。

「這不是挺好看的嗎。」碇吟選撐著臉看她鞠完躬又開始手足無措，相當客觀地評價，「抬起頭來，削一下厚劉海，再加上學習成績，多笑笑的話，哪怕去爭一下校園女神也沒什麼人氣問題吧？」

築城院椿驚愕地看著他。

「不，這，怎麼說呢……」她猶豫地又瞄了眼碇吟選的臉，精緻得近乎模糊性別，「誇獎外貌這種話，由您來說總帶點微妙的反諷……」

碇吟選短暫凝固了下。他能說他也覺得太顯眼了，不是很想長成這樣嗎，感覺會被投以痛心疾首的眼神然後被嚴重抗議。

「您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築城院椿還在那裡絞盡腦汁，儘力回報著表揚，「電視上的木村達也素顏不一定比得上您呢，而且，而且什麼帝丹高中學生會長，還有據說很帥的那個工藤新一，肯定也比不上！」

「這個就算了。」碇吟選扶額，「我本職工作好歹是偵探，跟同行比這個太奇怪了。」

還清債款遙遙無期，債主的名字一出來，他感覺心情都沉重了幾分。

「……碇先生是，偵探？」築城院椿呼吸一頓。

「是啊，怎麼了，有什麼要委託的嗎？」碇吟選整理著桌上的雜物，下班時間要到了，「直接說吧，吞吞吐吐的我看了都替你難受。」

她拚命搖頭：「不、不了，我沒什麼可以付傭金的——」

一根手指隔空封住了她的嘴，神探眨了眨眼：「本次友情價，免費。」

夕陽的金光晃到了眼，淚腺泛起一陣酸痛，築城院椿輕輕低下頭，同之前無數次一樣用鬢髮遮住了臉：「那，那碇先生，我的委託是——」

「希望您能幫我抓到那個跟蹤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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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情況，或者有懷疑目標嗎？」

碇吟選踏著暮色匯入人流，過於扎眼的外貌被一頂寬檐帽壓住大半。

「想不出來……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跟蹤犯，只是，感覺，感覺似乎有人在看自己，有好像在被跟著的那種直覺……」

他的目力盡頭是低著頭走路回家的築城院椿，完全淹沒在人群中。

「回家路線是固定的嗎？」

筆直地走向電車站，然後在固定一站下車，往右拐兩個十字路口，穿過一片小區后再直走一段路。碇吟選默念著被告知的走法。怎麼好像有點熟悉。

「其實不固定的，但懷疑有跟蹤犯后，我都這麼走了，因為這條路玻璃櫥窗很多，比較容易發現，可一直一無所獲……」

客戶的想法存在可取之處，比如他現在就已經發現了點苗頭。

是在人群里等紅綠燈的那個人，那個扣著鴨舌帽的男性。體格一般，沒有攜帶有武器，跟蹤水平勉勉強強，只能說築城院椿的確也不擅長這種事。

「江上同學。」神探看不下去了，上去拍了拍那個人的肩，「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手底下的人猛地一抖，震驚地回頭：「你——碇先生？！」

「哦——」碇吟選意味深長地盯住了他，「原來如此。」

綠燈放行，人潮開始移動，碇吟選左手鉗住了江上步的肩胛骨，右手給築城院椿發了條走慢點的簡訊，隨後自然地繼續向前漫步：「二年A班的江上同學，作為帝丹高中的學生會長，你是不是該把事情解釋一下，比如說，為什麼要在早就放學後去跟蹤隔壁班的同學？」

「我沒有在跟蹤築城院同學！」江上步尷尬地強調，「我是在幫她抓跟蹤犯！」

「那你為什麼會知道她在被跟蹤呢，築城院同學可不喜歡多嘴。」

神探不懷好意地逼迫，江上步後退一步，像是被他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沒有合適的理由的話，作為被委託的偵探我可是要報警的。」

肉眼可見的，江上步的臉上浮現出掙扎之色。

碇吟選無情地拿出了手機：「江上集團的公子不太適合有這種報道吧？」

「我——」他的臉紅得像是進了趟桑拿，「我說！」

「我，喜歡椿。」年輕的學生會長在街邊垂頭喪氣，眼睛卻是亮的，「其他人根本不懂，她就是最璀璨的，也是最美麗的。」

他見過築城院椿真正的微笑。只有在無人之際的笑。

不出所料。神探施施然收起手機，無奈搖頭：「江上同學，你知道嗎，圖書館里借還次數第一是築城院椿的同時，第二就是你啊，可惜每次你們倆站在櫃檯前的時候，築城院同學都不抬頭，看來是完全沒意識到你存在。」

「還有，每次你一來就直奔築城院同學在的那間自習室，裝偶遇也遮掩得也太爛了。」他銳評，「該說是心急如焚還是歡呼雀躍呢，校園裡的王子殿下喜歡上灰姑娘啊。」

「什麼……」江上步頭頂要冒煙了。

碇吟選仁慈地收了聲，換了個問題：「所以你怎麼知道築城院同學在被跟蹤的，對了，圖書館開門第一天那晚，你也是在教學樓里看著她回家吧？」

「偵探也不用什麼都說吧！」江上步有點惱羞成怒，「……我是上周做值日的時候，在走廊聽到了她和毛利同學的聊天。」

所以那個不一定存在的跟蹤犯至少已經持續將近兩周了。

思緒翻飛，眼睫交錯的一剎那，他決定把對方踢出調查隊伍：「好了，都這個點了，未成年人就先老實回家吧，別妨礙大人工作。」

江上步張口就想抗議，硬要說碇吟選看起來也沒長他們這群高中生幾歲，結果對上了對方的手機屏幕，撥號欄掛著的號碼是他監護人的，白髮青年堪稱循循善誘：「江上步君，乖乖回家寫作業。」

調查手機號碼是偵探的基本功。

目送完學生會長憤憤不平地掉頭離開，碇吟選瞟了眼時間，解決江上步總共花了他三分鐘，拜託築城院椿走慢點的話，應該也趕得上。

他的確趕上了。

擁擠的通道，陳舊泛黃的牆壁，破舊的居民區，東京的確存在這樣的老城區，但碇吟選的確沒想到築城院椿竟然會走這種路，不過對比起其它荒郊野地的土路，這裡好歹有點人煙，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狹長的窄道盡頭是那個渺小的背影，隨後是遠遠綴在後面的男人，裹著毛線帽和羽絨服，同她一樣低著頭走路，只是時不時抬頭看上一眼。

沉寂的氣氛，碇吟選選擇收斂了足音，觀察。

就在三人即將走完這條巷道時——

男人忽然彎腰后加快腳步，近乎是沖向了築城院椿！

然而神探早有預備，直接踩著牆壁和雜物起跳，高速中風聲凄厲，最後他一個飛撲從身後把對方砸在了地上，右手順勢折向身後，是標準的擒拿：

「解釋你的身份，和跟蹤這位小姐的原因！」

「滾開！」男人驚恐而憤怒地劇烈掙扎了起來，「築城院，快跑！」

築城院椿驚訝地回頭，下一秒也茫然了:「碇先生？等等——您先放開岡島先生，他不是跟蹤我的犯人！」

碇吟選遲疑地照做。他怎麼感覺好像這出委託就不太對勁。

「這位是住在我隔壁的岡島先生，這位是我請來的偵探碇先生……」築城院椿左看右看，不知該怎麼解釋這次的烏龍，「我們回公寓的最後一段路經常重合，真的。」

「非常抱歉。」碇吟選執行了標準的低頭懺悔式，但抬頭又是問題，「那剛才是什麼情況，我還以為您要襲擊築城院同學。」

一臉陰鬱的岡島裕行爬起來拍了拍自己的羽絨服，展開了手心的玩偶掛件：「她有東西掉了。」築城院椿迅速接過那個掛件塞進了兜里，碇吟選無話可說。

氣氛變得十分沉默。

「你們是鄰居，都住在同一個公寓里，而這個路線的終點會是——」

某種直覺促使他往巷口外探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公寓的確佇立著，三層樓的老式房屋，旁邊的金屬名牌上鑲著名字，隱仁庄，另一個名字他已經從灰原哀那裡知道了，是米花隱仁（Oni）公寓。

——怎麼辦，搬來的前一天就把鄰居給誤傷了，在線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