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
明德帝二十三年年末。
皇帝陛下暈倒在了年祀祭典的天壇之上,朝野震驚。
東歸酒肆。
「聽說天啟城的那位病重了。」秦樓月坐在後院的石桌上,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蕭瑟伸手輕輕一動,把自己的杯子推到她面前,而後雙手再次揣在了狐裘里。
「是啊,說是突發心疾。如今的天啟閉門不出,蘭月侯和董太師一同監國。」
秦樓月把蕭瑟的茶倒好,放在他面前。
「蘭月侯已經不在天啟了,他去尋華錦了。」秦樓月語氣平淡道。
蕭瑟轉頭看向她。
「那我們,是不是也要動一動了?」秦樓月輕笑道。
蕭瑟喝了一口熱茶,緩緩吐出一口氣,站起身看著秦樓月。
「走吧,咱們去看洱海月。」
……
東方破曉,一人一騎,離開了雪月城,絕塵而去。
秦樓月和司空長風站在登天閣上,上次,他們也是這樣目送了蕭瑟和雷無桀。
「他還是沒想帶上我。」秦樓月淡淡道,語氣低落卻沒有絲毫意外。
「他不一直是這樣的人嗎?」司空長風看著天邊日出紅影,笑道。
「要殺他的人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司空長風從袖子里掏出一張北離地圖:「我們雪月城號稱天下第一城,雖然不與人起爭,可也絕對不會令人宰割。」
「正北面有洛城軍駐紮,那是上將軍程洛英的軍隊。他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赤王。」
「東北處是無雙城,無雙城已經被白王說服,比起暗河和唐門,他們才是白王真正的底牌。」
「西南面,會有暗河趕來。我雖然至今也沒有找到暗河的具體位置,但是他們一定在西南面。他們會派出最精銳的殺手,甚至是三姓家主!」
秦樓月默默皺眉,暗河嗎?
司空長風道:「我已經讓落霞去暗中布置了。」
「這西南面,何人來守?」秦樓月問道。
「應該是你大師兄唐蓮。」
「我也要去,不論是今日的爭端,還是舊時的仇恨,我都應該再去碰一碰這暗河。」秦樓月眼中神色堅定,這一次,她不會讓暗河傷害任何一個她在乎的人。
司空長風一挑眉:「好。」
「千落去了北面,無雙城由雷無桀去攔,我也很放心。」
「我也要去西面一趟,去會一會那凄涼劍。」
雪月城的千城之令一出,各方勢力也是時候忙活起來了。
秦樓月與司空長風商量好后,便立即動身去了西南。
……
天色陰沉,烏雲翻滾,一身黑衣的唐蓮看了一眼面前的茶鋪,幽幽嘆了口氣,走了進去。
「小二,來壺茶。」
「客官,您的茶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唐蓮猛地抬頭,睜大眼睛看著她:「小師妹!」
秦樓月坐在他對面笑了笑:「大師兄來得有些慢了,我在這等了你兩日了。」
「你怎麼來了?」唐蓮問道:「我以為……」
「以為我跟著蕭瑟回天啟了?」秦樓月搖了搖頭:「他不想帶著我們任何一個人,他想自己回去。」
她復而笑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茶鋪被我包了七天,沒有人會來。」
唐蓮點點頭:「師妹,有酒嗎?」
「當然。」
茶館不遠處,幾十匹烈馬衝破雨簾,踏起滿地泥水,朝著這邊奔襲而來。
「來了。」唐蓮往外看了一眼。
「也該好好和他們算算舊賬了。」秦樓月眼神冰冷地看著門口。
「不染塵,來!」一道銀光從茶館里飛出,瞬間到了秦樓月手上。
「停。」門外為首之人高呼一聲,右手一揮,幾十匹馬都在瞬間停了下來。為首的人摘下了面前擋雨的黑巾,露出了一張滿是刀痕的臉。
他望向坐在茶館里慢悠悠喝酒的兩人。
「雪月城百里東君的徒弟。」
「天啟四守護,玄武,列北方位。」唐蓮放下了酒杯,站了起來。
秦樓月走到他身側:「今日我們與暗河的賬,便好好的算上一算吧。」
為首的人從馬上躍了下來,緩緩地拔出了手中的劍,雨水一點點地打在劍身之上,男子望向唐蓮,說道:「暗河蘇家,蘇湛。」
暗河報出自己的名字,就說明不會給對方留下活口了。
「這一次會有很多人前去殺他,但你們選擇了最難攔截的我們。」
「是不是最難的,也要試過才知道。」秦樓月轉了轉手中的不染塵,冷笑道。
「素聞唐門暗器精絕,青城山道法奧妙,今日能得一見,也算榮幸。」蘇湛道。
「你錯了,今日我們只是雪月城的人,不為自己來,為了蕭氏人來!」
「我沒有暗器,有的,只是這一拳,一拳,還有這七盞酒。」唐蓮手一揮,桌面上已然擺開七盞酒。
「酒仙所傳,七盞星夜酒。」
蘇湛一揮手,後面的幾十人同時下馬,手持兵刃,朝著兩人沖了過來。
唐蓮手握成拳朝著蘇湛砸了過去。
秦樓月足尖一點,輕掠空中,手中不染塵緩緩聚集真氣。
她緩緩揮舞手中之劍,天上的雨竟然轉換方向朝著不染塵而去。
不染塵帶著一股股雨流,銀光更盛,暗河之人的手中兵刃竟開始顫抖,大有要隨著不染塵一同共舞的架勢。
「承劍游九天,茫茫去不還。
恣歌雲霄里,縱飲三萬壇。
明月落我衣,得成仙人裳。
仙人慾何去?遙指蓬萊鄉。」
「酒仙所傳,西楚劍歌!」
秦樓月帶著承天之勢一劍揮出,劍氣磅礴,瞬間打退十數人。
唐蓮喝下第二杯酒,再出擊,此時的他身法之快,比起運起蕭瑟的乘風踏雲步,也不遑多讓。
不染塵劍直逼蘇湛性命而去,蘇湛抬起手中劍格擋,他的劍直接斷成了兩截。
「你很不錯。」蘇湛看著站在屋頂上的秦樓月。
「多謝誇獎。」秦樓月一躍而下,劍鋒過處,便是血光。
唐蓮喝下了第五杯酒,這些暗河殺手都不是最大的威脅,最危險的,是他們身後那個身背金背大斬刀的人。
縱使他入了逍遙天境,也未必打得過那個人。
還剩七個人,他看到他小師妹的白衣被翻飛的血色染紅。
唐蓮卻似醉了,眼神忽然有些迷離,他輕聲頌道:「我曾做少年戲人間,見那世間最盛景。」
一拳揮出,兩名暗河殺手瞬間倒地。
「我曾一曲唱盡凡塵歌,遇那做繭不悔人。」
雙拳再出,又是兩名殺手被拳風壓得跪伏在了地上。
「我亦曾恍然一夢入十年,見緋紅江湖,蒼茫骸骨。英雄林立,拔劍高呼!」
秦樓月身著血衣,她看到那名背著金背大斬刀的殺手動了。
「大師兄!」
「我從不和人聯手。殺一個人,本就只需要一個人就夠了。」持刀的殺手輕輕喘著氣。
「你叫什麼名字?」
持刀的殺手淡淡地說道:「謝繼刀。」
唐蓮忽然覺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惑道:「謝七刀是你的……」
「他是我的哥哥。但我不是為了他而來的。他技不如人,死了就是死了。」
「你還剩兩杯酒了。」
唐蓮沒有猶豫,拿起了桌上的開陽,苦笑道:「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唐蓮一拳砸出,拳勢帶著如刀子一般的雨滴,朝謝繼刀攻了過去。
謝繼刀舉起手中的刀,也不閃避,直接朝唐蓮劈了過去。
唐蓮吐了一口鮮血,他的手緩緩摸上了最後一杯酒。
「我……還有最後一杯酒……」
一道銀光從謝繼刀胸口刺出,唐蓮一笑,緩緩閉上了眼,倒了下去,
他好像聽到了他小師妹的聲音……
……
官道之上,蕭瑟和顏戰天相對而立。
顏戰天冷笑著舉起了劍:「這一次,不會再有人來救你。」
蕭瑟望著那柄巨大的破軍之劍,打了個哈欠:「我又何必別人來救!」
「就憑一個自在地境的你?」顏戰天一眼就看穿了蕭瑟如今的境界。
「那我便,一棍入逍遙!」蕭瑟縱身一躍,踏雲乘風步運到了極致,一步就來到了顏戰天的面前。
蕭瑟大喝一聲,長棍掄起,朝著顏戰天揮下。
顏戰天感覺到了棍上的威勢,輕輕一躍,向後退去。
蕭瑟一棍砸在地上,硬生生砸出了一個一人多大的坑。
「不錯,比起當年長進了不少。有資格與我一戰。」
「我不殺你。」顏戰天緩緩轉身。
「為什麼?」蕭瑟問道。
「沒有為什麼。」顏戰天冷笑一聲。
「再見吧。我期待你成為真正高手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時,我再來殺你!」顏戰天縱身一躍,遠遠地掠去。
蕭瑟長舒了一口氣,輕輕放下了長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