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剛離龍潭又入虎穴？
雷瑟夫一行三人的經歷並非是什麼光輝的事迹，因此儘管在黑夜中，臨霜城港口的燈塔是那般的耀眼，他們也只能將下船點選擇在一處偏遠的海灘上。
「一整船的人，總會有那麼一兩個僥倖活下來的吧？」凱瑟琳覺得還有更好的辦法，「我們何不直接去港口找當地的官員？
「只要我們先把口供坐實，哪怕是船長逃出來，他也是個叛亂者。」
「但如果逃出來的是某個看守呢？他們和把咱們抓上船的一定是一夥兒的。」
那可就是正兒八經的官方人員了。
單憑耍嘴皮子可沒法讓臨霜城的官員站到他們這邊。
「我們先去我家的角斗場里湊合一晚，天亮再進城去我家避避風頭。」克里斯蒂娜重複著靠岸前他們就做好的計劃。
「你們這些『旅客』的影相要等到了這邊才會繪製，而我這個連正式編製都沒有的女傭更不可能有這些東西。」
「只要等這件事兒的風頭一過，就再也沒人能拿那艘船上的事情來指認我們。」
「好吧、好吧，我當然知道這是最安全的方法，」凱瑟琳嘆了口氣，伸手拽了拽那身濕透了的衣物。
「我還指望能去那邊換身乾的呢……」
「大家都一樣，就不要抱怨了，」雷瑟夫能光明正大地拖去上衣，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克里斯蒂娜，你對這邊比我們熟悉，就由你來代路吧。」
別說臨霜城建立也就幾十個年頭，就算是那些數百年歷史的老城，遠離城郊的森林和荒野里也是野獸橫行，時刻威脅著村落和旅者的安全。
「放心吧，臨霜城現在可是南北商路的必經之地，周圍的野林子都快被砍伐一空了。想找野獸，只能你去遠方找它們，它們是沒法來找咱們嘍。」
「往這邊走，我知道一條捷徑能斜插到大路上。」
克里斯蒂娜哼著小曲兒在前面帶路。她倒是輕鬆得很，腳踏實地的安全感不是搖晃的船隻所能給的了的。
不過幾個人的體力基本都已經告罄，穿過海灘后的地面上又開始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岩石，讓本就緩慢的行進速度變得愈發遲頓起來。
「嘿，我是眼花了嗎？還是那裡確實有火光？」凱瑟琳眼尖，老遠就看到了前面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那是篝火的光芒，前面有人在紮營。
「看來是哪個倒霉蛋，錯過了關城門的時間，」雷瑟夫加快了腳步，「快點走，我們可以去借火暖暖身子，也能把衣服烤乾。」
「不對！等等——哎呦！他們可能是——」克里斯蒂娜最開始並沒有往別的地方想，但當那處營地越來越近的時候，她終於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但再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事實上連她自己都沒有停下腳步。
他們太累了，急需一個地方歇腳。
營地已經近在眼前。
而到了這個距離，就連雷瑟夫兄妹都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了：
這裡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多，足足二三十個全副武裝的成員在火堆邊上圍了好幾圈。
而在外圍，馬匹、載具一應俱全，鞍韉韁繩都未卸去，看這幅架勢，可不像是因為沒進去城門而在城外休息的商隊或是旅團。
倒像是在等待某場爭鬥的到來。
「嘿、嘿！你們是什麼人！」就在雷瑟夫和凱瑟琳堪堪止住腳步的時候，這座營地外圍的斥候已經發現了他們。
霎時間，整座營地都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一群人有序地分成了兩列，一左一右地包抄過來，將雷瑟夫兄妹圍困在當中。
而稍微落在後面的克里斯蒂娜自然也難以倖免：一個高個兒男人拎著她的后脖頸，抓貓似的將她丟進了包圍圈中。
雷瑟夫的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但在這種情況下，想要靠武力活下來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你們是什麼人？」人未到聲先至，緊隨那聲低沉的問詢之後，一雙大手撥開了他的兩名手下，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走進了圈子裡，面色陰沉地俯視著雷瑟夫他們。
他健壯得像是一頭巨熊，鬚髮濃密得像是矮人，如果不是用細線編成一根根小辮，雷瑟夫幾乎要看不到他的臉。
儘管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武器，但雷瑟夫依然感到汗毛乍立——這個身高近兩米的巨漢，哪怕不藉助任何工具，恐怕也能輕而易舉地捏死自己。
雷瑟夫和凱瑟琳面面相覷，誰也沒敢先說話——在這種力量懸殊的情況下，任何無意的失誤都可能致命。
相比於他們兩個外來者，克里斯蒂娜顯然是更合適的交涉人選。
「你是……『巨人』，波利？」克里斯蒂娜絞盡腦汁地翻找著她的記憶，而終於，一個不算太陌生的名字被她想了起來。
臨霜城地處寒冷的北方，註定了它的常住居民不會太多。而在這些人中，一個身高兩米、腰闊三停的巨漢可不那麼容易讓人忘記。
「哈？」波利明顯愣了一下，這個女孩能喊出自己的名字，他卻對對方沒什麼印象。
他的「生意」一向是有原則的，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本地人哪怕貨色再好，也不會被他歸為「捕獵」的對象。
而為了避免這種誤會的發生，本地人、尤其是那些漂亮女性，波利都記得一清二楚，絕對不會失誤。
但這個女孩……
有點眼熟、有點眼熟。
至於另外兩個，波利只看一眼就知道絕對是南方人——相對於臨霜城而言。對他們波利沒什麼好客氣的。
「你是誰家的姑娘？」波利接過手下遞來的火把，俯下身，在火焰的照耀下仔仔細細地察看著克里斯蒂娜，可惜還是一無所獲。
「家父是阿斯莫，角斗場主，我想他之前在您那裡進過『貨』，」克里斯蒂娜盡量保持著微笑的表情，表現出對這位巨漢的崇敬，「我很少出門，而且最近去了趟瑪黛拉帝國，您不記得我是很正常的。」
「啊、啊！阿斯莫！」波利豁然起身，他可算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姑娘面熟了，「夥計們，放鬆點兒！記不記得那個肺癆鬼阿斯莫？他可是咱們的老主顧了！」
「噫，那個阿斯莫居然有這麼漂亮的女兒？」「真是想不到啊。」「話說阿斯莫有陣子沒參加角斗賽了吧？」
聽聞是熟人的女兒，波利的手下們也紛紛放鬆了起來，開始七嘴八舌地嘮起了閑話。不過從手下們的閑言碎語里，波利聽到了一個他也想問的問題。
「是啊，阿斯莫最近可像是銷聲匿跡了一樣，」波利盛情邀請克里斯蒂娜三人到篝火旁坐下，「我看你們的角斗場也關了，家裡也上了鎖。」
「他年初跟我預定了三筆單子，但拖了這麼久沒法交貨，我只好把他們都賣給了別人。」
「啊，你看你們，衣服都濕透了，快來這邊烤烤火。這麼冷的晚上，著涼了可不是小事。」
「多謝你關心，」克里斯蒂娜報以苦笑，「至於家父，他可能……不太方便做這方面生意了，幾個月前的事兒。」
「嗯？那個肺癆鬼找到別的生意了？」波利頗感好笑，「怕不是虧了錢一跑了之吧？」
「呃，並不。事實上……他死了，因為肺癆。」
場面一時之間陷入了某種尷尬的境地。
彼此都是熟人，開玩笑起綽號倒也無妨，但對於逝者，這多少還是有些地獄了。
「他只是開拓了新的業務，」雷瑟夫為波利解了圍，「說不定在那邊，他正賺得盆滿缽滿呢！」
「對對對！」波利感激地沖雷瑟夫點點頭，同時起身舉起他專用的那隻特大號啤酒杯，「讓我們為老阿斯莫干一杯，敬他的事業！」
「還有他的女兒！」手下中不知哪個機靈鬼又接了一句。
不過波利沒回他，他正在用豪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呢。
「話說，呃……」
「克里斯蒂娜。」
「啊，克里斯蒂娜，話說你為什麼沒想過繼承你父親的產業？」波利疑惑地問，「阿斯莫經營的不錯，你怎麼就離開臨霜城去瑪黛拉了。」
「聽說那邊正亂著，到處都在抓人。」
凱瑟琳對著親哥翻著白眼。
可不是嘛，這兒不就有兩個被抓的。
今天要不是克里斯蒂娜，他們保不齊還得被抓一次。
「呃，我……去那邊就是為了回來繼承產業嘛，」克里斯蒂娜不能光把自己洗乾淨，雷瑟夫和凱瑟琳也需要在臨霜城有一點庇護，「他們倆就是我聘來的『專業人士』，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一個人實在是很難辦事。」
「那倒是，」波利贊同地點點頭，「你看我這些個老夥計們，要是沒他們的幫忙，我也走不到今天。」
「對了，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還帶了人手……」
「我今晚正好有一筆生意，你想不想跟著湊湊熱鬧？」
克里斯蒂娜皺了皺眉，她當然知道波利所指的「生意」是什麼。
獵奴。
臨霜城天高皇帝遠，野外又有野獸怪物出沒。卻又是商路樞紐、巴蒂斯亞和瑪黛拉之間的中轉站。還是個「中立」城邦。
這裡無論什麼時候有幾個人憑空蒸發了，都算不得什麼大事。
在路上被吃了、掉溝里河裡了、進雪山迷路了凍死了，諸如此類的藉口編上幾天都不會重樣。
而顯然，就在今天，又有一隊倒霉的傢伙要在三更半夜的城外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至於日後會在哪個市場、集市上看到，那也只是相似的人而已，和今天發生的一切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儘管有能力的角斗場和私人都是自己去抓「新鮮的」，但克里斯蒂娜對此還是有些抵觸：買羊肉吃是一回事，親自屠宰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現在，決定權可不在她的手裡。
「如果我們參加的話，可以勻一些出來給我們么？」雷瑟夫發出疑問，「閣下之前說過，阿斯莫之前預定的一筆生意您還沒交貨呢。」
獵奴這種事在芮弗蘭大陸上你做我做大家做，而且主動投身其中無疑有利於日後在臨霜城的立足。
事關自己兄妹倆的生活，雷瑟夫對此沒什麼可反感的，甚至決定在其中分一杯羹。
「嗯，-當然，」波利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不過他也有相應的條件，「但今天這一批不是一般貨色，我只能勻給你們一份。」
「阿斯莫下的定錢也就是一金幣，這個價格買下一隻蜥蜴人，已經算是我給你們優惠了。」
「蜥蜴人的售價市場上一般是一金幣三十銀幣往上，可以接受的。」見雷瑟夫的意思還想再講價，克里斯蒂娜連忙湊上來，對著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這麼貴？！
雷瑟夫他們哪裡有財力去干這種買賣，對市價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
三十到一金幣，這就是大多數奴隸的價格了，雷瑟夫還以為波利是故意開了個高價等他們砍呢。
「蜥蜴人通常比人類更高大、也更有力，無論雌雄都是這樣。」克里斯蒂娜見狀解釋道：
「而且蜥蜴人，顧名思義，他們的身上覆蓋著鱗甲，這讓他們比一般其他種族都更『耐用』，消耗的資源也更少。」
「更別提他們的脖頸旁邊還有兩條儲存易燃體液的『焰囊』，能賦予他們每天一次釋放烈焰吐息的能力。」波利從旁插嘴。
「別看你們的什麼『專業人士』，但這群蛇臉的國度離巴蒂斯亞更近一點，你們沒見過可太正常了。」
事實上，就連波利也是接到這單生意后臨時惡補的資料，這才能在眾人面前顯擺一番。
「烈焰吐息？」雷瑟夫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可還記得船上底艙里的那個男人呢，那個點燃術給了他相當的震撼。
轉眼就要面對一群有這樣的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