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玉虎牽絲汲井回
()兩大鍋茶水看起來很多,但要是分給幾百口子人喝的話,也只是將將能夠,略有一點富裕。可壞就壞在這略有一點富裕上了。起初教民們之間還是很謙讓的,每人用瓢舀了一碗茶湯之後就小心翼翼地端回自己住的地方慢慢喝。但是當所有人都分到了茶之後,鍋里還有點鍋底兒,於是就有人回來舀第二碗茶水。國人的從眾心裡是非常強的,既然有人帶頭,跟風的自然就不會少了,這樣一來,僧多粥少的局面就出現了,原本還謙讓的人們為了這最後的一點茶水開始爭搶起來,場面就有些混亂了。劉權岳身為主教,自然是不會去和教民們爭搶的,接過了教民們送來的一碗茶水找了一處避風的地方,每次一小口地細品著香茗。
為了不得罪人,燒水的又續上了水,繼續燒了兩大鍋。雖然味道較之第一鍋淡了一些,卻也能解決爭端。可人的貪yù是無法滿足的,讓燒水的人沒想到的是,很多人分到第二碗茶之後,不再像喝第一碗茶那樣珍惜,用最快地速度灌下肚子之後,又站到了隊伍的末尾等著再喝一碗。
這一切都盡收劉權岳的眼底,教民們那種牛飲似的喝法他很是無語,心裡些暴殄天物焚琴煮鶴的感覺。可也不好去說些什麼,只能默默地品著自己碗中的茶水。
就在他回味茶香的時候,張澤羽很煞風景地來到他的身邊。
「張兄弟,你沒喝一碗么?」
「喝不下去,煮茶的水讓我噁心了。」要不怎麼說張澤羽煞風景呢,這就開始了。
「這……」劉權岳非常清楚教民們是從哪兒取的水,夏天的時候那個水塘子蚊蠅滋生臭氣熏天的場面他是見過的,就在前兩天,不知是誰家的孩子淘氣,還往取水口的冰窟窿上拉了一泡屎……劉權岳心中暗想「這時候你提這事幹什麼啊?」這時候再看看手中端著的半碗茶,剩下這點他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喝吧,這時候他也感覺挺噁心的,真喝不下去了;不喝吧,這茶是張澤羽的,直接倒了好像對張澤羽很不尊重,只好尷尬的端著茶碗站在那。
張澤羽就好像沒有看到劉權岳尷尬的樣子似的,自顧自的繼續說:「現在是冬天倒也好說,這要是倒了夏天,蚊蠅滋生,再喝那種水是很容易得病的。」
「此事,施醫院的司督閣大夫也和我提起過,說很多人因此而患痢疾腸炎,水源之事確為大患。我也想過打一口井的,怎奈瑣事繁多,你也見到了,這麼多人家還住在土窩子里,能讓他們平安度過此冬才是頭等要事。打井之事,也只能等到明年開chūn,適宜動土的時候再說了。」劉權岳這麼說也並非都是託詞,畢竟老老小小一千多口子人都依仗著他吃飯呢。
「打井這事就交給我吧。」
劉權岳見張澤羽這樣說,也沒多想,他以為張澤羽的意思是等到明年開chūn了,由他來負責打井的工作呢。
「既然張兄弟願意盡心,那此事就有勞張兄弟了。」
「請問劉主教,您感覺在什麼地方打井比較方便大家使用?」
「自然是放在正門內的天井之處比較方便。」說完劉權岳伸手一指,「就是那裡。」
劉權岳原本以為張澤羽只不過是隨便問問,等到來年開chūn再進行實際cāo作。可他沒想到的是,張澤羽竟然說干就干。「劉主教稍等,我去取打井用的工具來。」說完,張澤羽竟然真的轉身走了。
劉權岳心想,「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啊,把什麼事情想的都太簡單了。現在天寒地凍的,是動土的時候么?」看著張澤羽的背影,劉權岳無奈地笑了笑,卻並未阻止張澤羽,因為他此時在想「都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話一點也不假。此子雖然聰明,但心xìng還需磨練,不吃一塹難長一智,碰壁碰得多了,自然也就沉穩了,讓他去吧。」
張澤羽向教民們借了一輛獨輪車,推著獨輪車回到了自己的「家」。來回跑了三趟,拉了很多在旁人看來很奇怪的東西,堆放在了教會原址天井的位置。
張澤羽打開其中一個箱子,裡邊有很多根鐵管和奇怪的鏟子,正常的鏟子,鏟身是扁的,而張澤羽的這些鏟子鏟身是半圓筒狀的。看過《盜墓筆記》和《鬼吹燈》肯定已經猜出來這東西是什麼了。對,沒錯,這就是盜墓神器洛陽鏟。
張澤羽安裝好上土剷頭,戴上手套之後直接就開始下產了,打井又不是盜墓,用不著按著定「梅花點」那種方法打洞。張澤羽感覺沒什麼,可是遠處的劉權岳看的直皺眉。因為古往今來,中國人打井都是在地上挖坑,見水之後,再固定好坑壁(一般是用磚砌)。過程中需要完成很多土方量,還沒見過像他這樣直立著身子打井的呢。這天寒地凍的,土地那麼硬,像他這樣拿個小棍慢慢捅,什麼時候能打完一口井呢?真是瞎胡鬧。很多也和劉權岳抱有同樣的想法,雖然不知道張澤羽是要打井,猜也能猜出來張澤羽這是要挖坑,像他這這樣挖坑的還從來沒見過呢。於是,張澤羽周圍又多了很多組團圍觀的人群。
被圍觀的張澤羽並不介意,因為他的jīng力全都集中到了打洞上。行話說:「一面下鏟孔半圓,兩面下鏟孔橢圓,四面下鏟孔最圓。」為了方便一會下管子,探洞必須挖的又圓又直,因此他每下一鏟,就得調整一下剷頭,盡量把每次調轉的角度控制在45度左右,這樣挖出來的洞才均勻,更加接近與圓形,是洛陽鏟的標準使用方法,四面下鏟。
最初的幾鏟下去,帶出來的土並不多,可挖下去一米多以後,隨著土質變軟,帶出來的土就越來越多了。每一鏟下去,都能帶上來厚度在十厘米以上土。挖到大概三米左右的時候,出現了死土層,張澤羽心中突然一驚。洛陽鏟這個東西是1923年才出現的,只用了短短的十幾年,河南的邙山就幾乎被這東西給掏空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60年代初的時候,洛陽考古所的考古人員在洛陽舊城區的北邊發掘了一個西周貴族墓地群,在這數量龐大的367座西周貴族墓群中,其中只有6座墓沒有被盜。而絕大多數被盜墓葬中,都留有洛陽鏟的痕迹。自己讓洛陽鏟提前問世了20年,如果周圍圍觀的人們將洛陽鏟的形制樣式傳了出去,再被盜墓賊知曉,這後果是否是中國能承受得起的?天啊!
張澤羽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擔心起來,他不禁暗罵自己:「就你能耐是不是?讓你得sè,得sè大了吧?這回你比李鴨子(洛陽鏟的發明者)更出名了,你就等著後人罵你吧。將來死了最好別埋地里,埋了也得讓人把你的墳給刨了。與其被別人鞭屍剉骨,不如直接把骨灰直接灑大海里呢。」
想歸想,可井還是得接著往下打。洛陽鏟既然已經現世,功用和效果也都被圍觀的人們所知曉了。此時再收回去,反而有一種此地無銀的感覺,把井打完了再研究別的吧。
隨著洞越打越深,連桿不斷加長,鏟子也越來越重,最後加到不能在加了,就把中間的連桿卸掉,安裝上配重桿和繩子,依靠鏟子的下落的慣xìng勢能來鏟土。當洞打到20多米深的時候,開始出現泥沙,終於遇到地下水了。這時候不能再用土鏟了,張澤羽換上泥沙鏟繼續挖。大概四十米深的時候開始,什麼都挖不出來了。每次拉上來鏟子,剷頭上只有水跡,深度差不多是夠了,該下管子了。
張澤羽帶來的是兩米五一節,內徑三十外徑五十的PPR管,這種管子需要用熱熔器來接管,所以,下管之前還得先用柴油發電機發電,給熱熔器加熱。具體cāo作這裡就不一一細說了,就是個切、燙、接、下管,繼續切、燙、接、下管的過程,最後安裝上井頭,用速干水泥和著剛才挖出來的沙子做了個井墩,一口壓水井就算是打好了。
剛才這一切說起來很容易,幹起來可是非常消耗體力的,趁著等水泥乾的時間,張澤羽再一次奢侈地打開一瓶礦泉水,坐在井邊一邊休息一邊喝水。
教民們誰也沒見過壓水井,在一旁指手畫腳地議論著。包括劉權岳也沒見過壓水井,他忍不住好奇地走到張澤羽身邊,低聲地問:「張兄弟,這井打好了?」
「是啊,打好了。等會水泥幹了就可以用了。」說完,張澤羽拿出手機來看了看時間。
「那此井是如何取水的?」
「嗯?」張澤羽狐疑地看著劉權岳,「劉主教沒見過壓水井?」
「壓水井?從未聽說過。」劉權岳搖了搖頭。
張澤羽就奇怪了,壓水井這東西部是說中國宋朝的時候就有了么,怎麼到了清朝還沒人見過呢?這是個什麼故事?
書中暗表,壓水井的的確確是中國人在宋朝慶曆年間(各位同學還記得《岳陽樓記》的第一句吧)發明的,名為卓筒井。可那個井不是用打飲用水的,是用來打滷水煮鹽的,而且還僅限於四川地區使用,別說東北了,中原地區都沒幾個人見過。壓水井的普及是要等到鑄管機製造技術成熟了以後,鐵制水管得以大規模生產的時候才開始的。雖然1849的時候,英國人安德羅·遜克(Andrew·Shank)就已經發明了水冷式離心鑄管機,但是直到張澤羽目前所處的1903年時,生產技術都不太成熟。而且當時只有英國能生產水冷式離心鑄管機,(美國、加拿大、法國,rì本、德國,分別於1922年、1923年、1928年、1940年和1945年才開始能生產出離心鑄管)鐵管的價格可想而知。故而,劉權岳他們沒見過壓水井也是正常的。
見劉權岳是真不知道,張澤羽解釋道:「這種井叫壓水井,看見井頭上的那個木頭把了么?顧名思義,那個把一壓下去,井口就能出水了。」
「一壓就出水?張兄弟你這是在說笑?」劉權岳很難相信這個怪模怪樣井頭能壓出水來。
「耳聽是虛,眼見為實。等會水泥幹了之後,能不能壓出水來,一會您親自試驗一下就知道了。」
劉權岳依然不相信張澤羽的話,他心想,中國人挖坑填壁鑿井吃水都幾千年了,從來就沒聽說過像他這樣打井的。就算是外國人用的自來水,那也是先把水用機器裝到水塔里,然後順著管子水往低處流。像張澤羽這樣往地上插根管子就能出水那才怪了呢。年輕人啊,做什麼事太想當然了,一會出不來水,看你如何收場。劉權岳也不言語,和張澤羽一起保持沉默。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張澤羽用手摸了摸井墩,水泥已經凝結得差不多了。他側身對劉權岳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井是給教會打的,這第一口水就請劉主教來壓吧。」
把馬褂的前襟撩起來塞到腰帶里之後,劉權岳也沒客氣,只說了一個好字,就來到井前,把井把抬起,向下壓去。壓了十幾次之後,井口什麼都沒有出來。劉權岳略有得意地看著張澤羽,那意思是,我就說吧,怎麼可能出水呢?
張澤羽笑了笑,「就這麼壓是壓不出來水的,得往井口裡倒點水才能壓上來。」說完,他擰開了兩瓶農夫山泉的蓋子來到井邊。
劉權岳一聽他這話,氣得把井把一扔不幹了。什麼叫往裡邊倒水才能壓出來。若是手中有水,又何必去井中打水?此子竟然如此冥頑不靈?「張兄弟,打不出來水就打不出來水罷,為何還要拿我取笑?」
「我沒拿你取笑啊,你再試驗一下,這回壓不出來水,你把我怎麼著都行。」
「你往裡倒水,自然會壓出水來。打井的目的是取水,無水才來取水的,似你所說,從上邊倒水,再從井口流出,這不是在玩么?既然是玩,又何必這樣費事?用瓢在水缸里舀不是更加省事?」
一聽劉權岳這樣說,張澤羽笑了。他用腳麻利地鉤起井把,夾在了右臂的腋下,左手把一瓶農夫山泉倒進井口之後仍掉瓶子,再接過右手的那瓶也倒進了井口裡。右手快速的開始壓水,左手一把拉過劉權岳,「我的主教大人誒,你再不過來壓,此井的第一口水就不是您的嘞。」
劉權岳也感覺井口倒上水了之後,確實和沒倒水的時候不一樣了,看張澤羽的動作,好像要比剛才自己壓的時候花費更大的力氣,井裡的聲音也好像是要從下邊上來水了似的,他半信半疑地跟著張澤羽壓了幾下之後,張澤羽就鬆開了手,劉權岳這才感覺到,這時候把井把壓下去,確實是比剛才更加吃力。
「出水嘍~!」隨著張澤羽的一聲吆喝,井口的水源源不斷的從井裡流了出來,可遠遠不止是張澤羽倒在井裡的那些。因為張澤羽在最下邊那節罐子里裝了滿滿一管子用紗布包著的沙土和活xìng炭顆粒,所以出來的水直接就是清水,這時候劉權岳傻了,除了繼續機械式的壓著井,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詩曰:
邢茅雖舊錫,邸第是初榮。跡往傷遺事,恩深感直聲。
雲孫方慶襲,池館忽chūn生。古甃開泉井,新禽繞畫楹。
自然垂帶礪,況復激忠貞。必使千年後,長書竹帛名。
——唐·裴大章《恩賜魏文貞公諸孫舊第,以導直臣》
本章完。PS:斷更這幾天是因為本人不在家,從今天開始復更,最近應該是不會斷了。[[[CP|W:355|H:394|A:L|U:http://file2.qidian.com/chapters/201212/12/2520587634909238342411250319999.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