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鄉誼互敦永不朽
張澤羽一行人坐火車回到了北京，他先是安排嚴老夫人母女到安徽會館住下，然後才帶著陳頂等人回家，取卡車運設備。
張澤羽的家在東城區北溝沿衚衕，這安徽會館在西城區后孫公園衚衕，為什麼不就近在東城區張澤羽他家附近找一家會館住呢？
這裡就得說一說這會館和安徽會館了。
前文中提到過，清朝因為實行的是流官制，所以各衙門的建築都破破爛爛的。反而是各地的縣學、府學都修的非常氣派。一方面，任期滿了之後，官員要麼升遷要麼貶謫（zhe，二聲。不念迪），犯不上修衙門。另外一方面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得罪不起讀書的學生們。
讀書的時候是在本地，考試的時候就得去上級行政單位了，比如，鄉試出縣進省城考，會試出省城到京城考。參加考試的學生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這離開本地之後的事兒，就不歸官員們管了。
這時候，這時候，另一個群體就接手了——商人。
08年奧運會的時候，京城不少百姓都去親友家住，把房子空出來租給遊客，12年的時候倫敦百姓也這麼做過。你要說他們貪財那可真就錯怪他們了，因為這事是政府號召的，原因就是賓館酒店不夠用。可即使是這樣，還是有人沒地方住，只能到公園搭個帳篷住。
古代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情景，每到考試之年，驛館客棧爆滿那就不用說了，就連寺廟、道觀里也可能都沒空地方了，所以很多舉子只能被迫住在破廟或別人家的屋檐門洞里。很多人都看過《倩女幽魂》，那故事發生在蘭若寺其實是有真實的社會背景的。
而這些讀書人大多數都是「頭懸樑錐刺股」、「三更燈火五更雞」的主兒（具體形象各位可以想象一下上學的時候，班上成績最好，眼睛度數最高的那位學霸），身子骨本就弄得挺脆弱的，在馬路邊上再睡一晚，很容易就感冒了，進而導致考試失敗。現在我們管高中畢業復讀生叫念高四，那時候失敗一次可就是高六。心裡壓力也比現在大多了，不少人直接就病故了。舉個比較典型的例子吧，光緒年間象山有位名叫陳素濤的秀才，他還不是進京會試呢，就是到杭州參加鄉試。估計他也是第一次參加鄉試，走的時候以為帶夠了錢就沒事了，結果沒想到這時候有錢也不好使（是不是很像過年回家的火車票？）。他在杭州城裡晃蕩了半宿也沒找到個住的地方，又累又困，只好露宿街頭，一覺醒來就感冒了，考試沒考成，人還掛了。
注意，筆者舉的這個例子是光緒年間的事，這種事在此時已經很少了，可還是沒有完全杜絕，那光緒以前發生的概率就可想而知了。
也正是因為此類事件發生的太多，所以敏感的商人們發現了一個可以拉攏讀書人的好機會。就是在考場附近買地皮，蓋房子，免費給考試的讀書人住。這些舉子們考中了以後，自然對幫助過他們的商人心存感激，於是，位列四民之末的商人很容易就和「國家幹部」扯上關係，而大部分舉子們為了能考個好成績，這時候也不擺什麼讀書人的架子了，選擇接受了這種幫助。其中不少舉子高中，留在京城當了官，很少有人像張澤羽這麼幸運能住上單位分的房子，沒錢租房子（注意，是租）的，就只能繼續住在會館。看到這裡，也許列位看官會很奇怪，清朝的官員怎麼可能連租房子都租不起呢？你是不是搞錯了？那時候房價有那麼高么？筆者可以很負責的說，沒搞錯，就是租不起。這裡邊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因為政策。當時的「國八條」規定：「凡有司官吏，不得於現任處所置買田宅，違者笞五十，解任,田宅入官。」【注1】也就是說，別看你在京城當官，只要你沒北京戶口，退休之前就不許買房子（有暫住證也不行）。否則，房子沒收，人下崗不說，還要抽你五十鞭子讓你長長記性。第二是因為面子。身為朝廷命官，住宅須配得上官制威儀，自然不能蝸居斗室。怎麼著也得租套體面點的吧，要不然都不好意思請同僚們到家裡吃飯。而這樣的房子賣價或許還是正常價，可租金卻貴的嚇人。您還別還價，您不租有的是人租。沒銀子您可以繼續住會館。官員們有了朝廷的俸祿，自然不會像學生年代那樣繼續白住人家的房子，所以會付給會館少量房費，相應的，對房屋的質量也有所提高。有些人甚至可以攜帶家眷住進獨立的院子里。您知道今天的廉租房是怎麼來的了吧？而單位給張澤羽分房子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因為張澤羽的籍貫問題。這裡他得感謝一下増祺。要不是他把戶口落在奉天了，單位還真不能分給他房子。比如，他要是落在山西了，他就得去山西會館住。可他落在了奉天府這事就不好辦了，因為京城裡沒有奉天會館。倒也不是一直沒有，乾隆年間也曾經在珠市口西大街建了一所奉天會館，可那年月東北考生實在太少。滿清這這兩百多年加一起，奉吉黑都算上，出過的進士數量可能還沒有江蘇江西某個縣出的多。所以這奉天會館也只能是曇花一現。因此，慈喜才會賞房子住。也許有人會問，現在的西單劇場前身不就是奉天會館么？咋讓你給挪到珠市口去了？西單那個奉天會館是民國的時候，奉系出關佔領北京之後才建的，這時候還在増祺（前文中提過他，現任的盛京將軍）家的老宅子呢。可以說，從某省在京會館的興衰，可以看出該省的興衰，而會館的整體興衰，則可以看出國家的興衰。就拿嚴世瑜他們住的安徽會館來說吧，這家會館李宏章掏腰包建的，和別的給考試的舉子住的會館不同，這家會館是專門給淮軍將領和達官顯貴們住的。您要是個山西的煤老闆，對不起，概不接待。老李去世以後，淮軍逐漸沒落，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安徽會館依然是京城最豪華的會館。不然，八國聯軍進北京的時候，德軍也不會把司令部放在這裡。安徽會館的地位雖然趕不上今天的釣魚台，可也相差不多。張澤羽高調的把嚴世瑜母女安排到這裡，這等於是變相的對外宣布，他和呂賢熙要結婚了。【標題註解】：出處為乾隆年間的奉天會館陰面碑文。原文為：「鄉誼互敦永垂不朽」，2000年10月施工時，改碑出土。
【注1】：詳見《大清律例會通新纂》卷8《戶律·田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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