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街頭相遇(二)
五月的氣溫已漸漸升高,烈日綻著萬丈金光。剛剛走出殿門的昊帝齊仲煌仰起頭微微眯起雙目,但見遠處朱牆碧瓦之上,天空湛藍無雲,乾淨澄澈的沒有一絲雜質。他打了手勢,沉聲說道,「起駕,出宮!」。
宜順宮旁的夾道,追風、奪命、冷血、無情正焦急不安的等待著。看到喬裝改扮的昊帝齊仲煌、馬英匆匆而來,忙迎上前去,「給四爺見禮。」
先前馬英已交代過他們,一切按從前出門時的規矩。齊仲煌為先皇四子,未登大寶前時常在外行走。為隱人耳目,手下俱以四爺相稱。
「不必多禮。」齊仲煌揮手示意他們起身。這次秘密出宮因事情機密不便張揚,他只帶了馬英和貼身侍衛四人,輕車從簡。
走進宜順宮後殿,冷血、無情按開暗門,閃身而入。齊仲煌與馬英隨後走入暗門,小心的順著台階往下走去。追風最後進入,回身關了暗門。
昊帝齊仲煌未繼大統時,便時常隱蔽身份穿著平民服裝秘密出行,探訪民情或巡查疑難重案。也正因如此,幾個皇子里他在民間的聲望最高。最後能夠在一眾皇子中脫穎而出,與此有很大的關聯。
大約一炷香后,一行六人便來到了宮門處,冷血向守衛宮門的禁軍出示了出宮令牌。
身著便裝的御林軍左統領池銳正焦急的伸長了脖子等在宮外面。見昊帝齊仲煌一行六人走出宮門,池銳邊警惕的四下張望著,邊迎上前去。
宮牆外的僻靜處靜靜地停著一輛黑漆平頂大馬車,一個車夫裝扮的下屬,手握馬鞭正在彎身檢查馬車。距離黑漆平頂大馬車不遠處,則有三名身著黑色勁裝的粗壯漢子牽著七匹馬候著。
馬英扶持齊仲煌上了車,池銳隨後也上了馬車。
「上馬!」追風一聲令下,眾人爭先恐後的躍上了馬背,緊緊護在馬車四周。
黑漆平頂大馬車在青石板路上不急不徐的前進著,路邊新樹粗細不一,枝葉卻是綠油油的生機繁茂。馬車的前後跟隨著黑衣護衛,看上去頗有幾分聲勢。
車廂里卻很是安靜,齊仲煌倚靠著車廂半閉著眼睛。車中小案几上放置著一碟紅色的水果,馬英小心翼翼地剝去紅水果的薄皮,然後將微微酸甜的果肉送到齊仲煌的唇邊。
不料這個果子出奇的酸,齊仲煌張開嘴一口吞下,立時酸的他連忙咽了幾口口水。
池銳見狀急忙遞上一杯茶水,「爺漱漱口。」
齊仲煌接過茶盞喝了兩口,才把口中的酸味壓下。他擺了擺手,對馬英說道,「不吃了。」
用布巾擦了擦手,齊仲煌低頭拿起身旁的一本賬本翻了翻,對池銳說道,「匯聚福這一年來收入大大減少,比起往年來起碼少了三成。你知道什麼原因嗎?」
匯聚福酒樓是齊仲煌為皇子時私下購置的產業,佔了他私庫收入的六成。當初購置這個酒樓,一方面是為了賺銀子彌補皇子府龐大的開支,另外一方面則是為了隱秘收集消息。即使如今的齊仲煌位居高位,匯聚福酒樓收入仍然只入齊仲煌的私庫,用於其私下養人開支用。
池銳神色一凜,忙斟酌詞句,小心地回道,「臣有所耳聞。其實不只是『匯聚福』生意每況愈下,自打城西天水街那個名為『流光飛舞』的酒樓開張后,京城裡其他幾家的酒樓生意就明顯下降。朝中親貴和城裡有點財勢之人俱以去『流光飛舞』請客為榮。如今世面上流傳著一句話,說是不去『流光飛舞』,枉為人世走一趟……。」
頓了頓,池銳偷眼看了一下齊仲煌繼續說道,「有爺在後面撐著,相比其他酒樓,『匯聚福』還算是好的。聽說有幾家老字號酒樓已經快撐不下去了,也許下個月就要關門大吉……。」
齊仲煌沉著臉,將手裡拿著的賬本隨手拋下。帶著綠寶石戒指的手指頭篤篤地敲著案幾,聲音冷冷地問道,「那個什麼『流光飛舞』是何人所開?」
池銳垂著眼帘,十分恭謹回答道,「流光飛舞明面上是一位來自南方的賈姓客商所開,但京城裡卻幾乎無人見過他。日常經營俱是楚姓掌柜打理。據臣查探,此酒樓能夠佔據京城,與一位姓楊的年少公子大有關聯。無論是酒樓的裝飾、經營,人員的培訓等等事項俱出自他的主意…….。只是這位楊公子很少在酒樓露面。另外,臣私下還聽到這樣一個傳聞……」說到這裡,池銳心中有些忐忑。
齊仲煌猛地一抬頭,刀鋒般的視線直直盯在池銳臉上,沉聲問道,「什麼傳聞?說下去。」
池銳忙恭敬地答道,「臣私下聽到一些傳聞,說是朝中不少親貴大臣俱有銀兩投入該酒樓,酒樓根據其出資的銀兩數量,年底給予一些分紅......。」
齊仲煌聽此言后沉默不語,片刻之後,卻低低地笑了起來。銳利的視線里毫無笑意,看著池銳緩緩說道,「那個年少公子是個人才,這一手玩的很漂亮。如此一來,那些有牟利之心的朝中親貴與酒樓的利益便牢牢的捆在了一起。難怪其他酒樓的生意每況愈下。」
他心下暗道,「若是那位年少公子能為朕所用……」本朝並不歧視商人,也不限制朝中親貴大臣家人經商。齊仲煌本人更是嘗到了經商的甜頭,當年若不是私下購置產業,他哪來的銀兩培植親信,供養軍隊。
本朝一位先祖的繼妻出自商人家庭。其家族在這位先祖奪取皇位的道路上,出錢出力立下汗馬功勞。先祖登上大寶后,欲犒賞繼妻家族。然繼妻家族卻婉言拒之,只求朝廷上下對商人一視同仁。
說話間,馬車在匯聚福酒樓門前停下。「爺您慢點。」馬英小心翼翼地扶著齊仲煌下車。池銳緊隨其後,利落的跳下車。追風、奪命、冷血、無情等人則在後面跟隨著。
此時正是午時,街上行人來來往往不少。街道路兩側的店鋪開門迎客,各種呦喝聲並著酒樓飯莊的飯菜香氣撲面而來。
馬英帶著追風、奪命走進酒樓去安排,齊仲煌則與池銳漫步街頭。幾個黑衣護衛走在他們附近,暗中看著四周。
齊仲煌每次微服出宮都喜歡在大街上隨意走走,逛逛街道兩邊的店鋪,見識不同宮中一般的民間風景。感受京都的繁華,大齊國的昌盛。
今日正逢午日節,比之以往街路上多了不少行人。一眼望去人頭攢動,耳邊不時傳來遊人的歡聲笑語。沿街小販的叫賣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自是熱鬧非凡。
「爺,去酒樓吧。」為安全起見,閑逛了一會,池銳便極力勸說齊仲煌去匯聚福酒樓。
「嗯。」齊仲煌停住腳步,迴轉身子。他也知道茲事體大,若有任何萬一,就是撼動帝國的大事。
剛一走進匯聚福酒樓,馬英和掌柜馬宏利便迎上前來,「爺,這邊請。」
一行幾人雖然衣著素凈,但與生具有的氣質風度依然出類拔萃,進樓時不免引起眾人的一陣矚目。但匯聚福內常有達官貴人來,眾人見他們只是坐下,便又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齊仲煌走到靠窗的一張桌子先坐了,池銳便略略側身在旁邊坐下,馬英侍立一旁。追風、奪命、冷血、無情也在一旁立著。雖說匯聚福酒樓內外,有不少池銳事先安排的侍衛都穿了便裝混在人群中,但也須小心為好。
掌柜馬宏利親自端著茶水送上,小心翼翼地說道,「四爺,有些日子沒見。您老人家身體可安好?」
閑聊了兩句,齊仲煌便揮了揮手,馬宏利心領神會的退了下去。
齊仲煌側耳聽了聽,周圍的食客們有的談論著學問文章,有的評策論國事。他雖然手段狠辣,但對清流倒是極為尊重的,也不忌諱世人評論他的施政國策。在這一點上,齊仲煌的作法深得朝野稱譽,也極受天下學子們歡迎。
突然聽見旁邊一張桌子的食客提到了「冀州楊家莊」,齊仲煌立時提起精神,凝神聽了一會兒。
「……你說,去了一趟冀州楊家莊。你怎麼進去的?聽說那莊子平兒不讓外人隨意進去。去過了人都說他們莊子好,他們究竟好在什麼地方?」粗啞著嗓子的食客問道。
另外一個響亮地喝了一口酒,壓低了聲音,語調神秘中又透著股小得意,「我老婆娘家的一個姑姑早些年嫁給了一個軍官,那人曾是楊大將軍的親兵……。後來他也解甲歸田……。前年,日子實在過不下去,聽人說楊大將軍在冀州,便去投奔。……年前託人捎信,還帶了一大車年禮……。就這樣,我跟著大舅子去了一趟冀州。」
「這親可與你差了不老遠。人家當初困難時找不上你幫忙,這會兒人家日子好了,就能幫上你?」粗啞嗓子的那人驚訝之餘,根本不相信。
「當初怎麼沒幫上忙?他們去冀州找人的路費,我還出了一半。這回他們日子好了,還能忘了我?感情!」另外一個對受到質疑表示出極其明顯的憤慨。
齊仲煌顧不上喝酒吃菜,微微側著身子,全神貫注的急著聽那人講下去。他對冀州楊家莊很感興趣,冀州楊家莊——這個地名近兩年來時常出現在他的案幾的奏摺里。
粗啞嗓子的那個給另外一個倒了一杯酒,「好了好了,都是我說錯話了。你繼續說下去,你去了楊家莊,看到了什麼?」
「還別說,這回我真是大開眼界。人家那日子過的,別提多滋潤。不只是城裡直通莊子的路是一溜青石板,就是莊子裡面,到隔壁莊子去的路都是一色青石板。聽說這修路的錢都是楊家莊拿的,人家還有句話,要想富先修路。」
粗啞嗓子吃驚的問道,「要想富先修路?這話咋說的?」
「比如說,莊子里收穫的勞動果實,不修路怎麼運出去?有了寬敞的道路,外面的商人自然會走進莊子。一個貧窮的地方要想發財致富,就必須修路。——這都是楊家莊夜校的先生說的,是我親耳聽到的。」
「夜校?先生?」粗啞嗓子不解的問道。
「就是讀書的學堂。因為晚上上課,所以叫夜校。都是本莊子里的人去,主要講如何種田……。楊家莊自己辦了一個學堂,房子造的可氣派了。莊子里的孩子不管男女,年滿六歲都必須去學堂讀書,不收束脩。非本莊子的孩子也可以去就讀,只是要交束脩。聽說還有專門教人如何算賬的…..若不是家裡催我回來,真想在那裡住上個一年半載的。」那人越說越興奮,手舞足蹈起來。
齊仲煌也越聽越有興緻,若不是脫不開身,真想親身去楊家莊走一趟。好好看看那位解甲歸田的楊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