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盛年的夢(2合1,1k1作收加更)
太白出東方,彗星揚精光*①。
汴梁皇宮內。
兩抹超世絕倫的劍,兩個披靡千古的人。
當世武道最強的劍魔與劍主,不動內息,做純粹的普通人,純以劍意技巧,論道爭鋒。
無人旁觀這一場盛事。
口吐至道,揮手成劍,究天地之無極,道人生之有涯。
你不做執劍人?
我但有愛劍心。
百多年獨孤求敗。
何其幸盛年不勝!
那光。
那蘊含武學奧理和無鋒劍意的兩道劍光。
自蒼穹向地面俯衝而來,一南一北相遇撞上,在兩人間劃開一道窄窄的銀河,激起層層劍浪,剎那間照亮兩人酣暢淋漓的臉龐!
也照亮——
金風細雨樓地牢中,跳動的燭光下,蘇夢枕消瘦得近乎醜陋的面龐。
身陷囹圄的蘇夢枕。
絕不肯被人操縱的蘇夢枕。
重病纏身、命不久矣,被三個人接連勸他投誠效力匯帝的蘇夢枕!
蘇夢枕咳嗽著,問道:「匯帝真的沒有下命令,讓你們來招攬我?」
白愁飛不答,看向欄檻外的顧惜朝。
顧惜朝扭頭,看向身邊的狄飛驚。
被兩人把問題推搡來的狄飛驚沉默著。
也不知狄飛驚腦中想了什麼,便見他明亮的眼睛微抬,誠懇地對蘇夢枕道:「蘇公子,數月前,此地還未納入大匯版圖時,陛下便已下了『時機一到,便可殺蘇夢枕』的命令。我是一心為大匯添磚加瓦,自發前來。」
蘇夢枕道:「你們的自發好生整齊。」
狄飛驚微微地、羞澀地笑了笑。
狄飛驚道:「若說服蘇公子臣服效力后,陛下不願用你,且仍決意要殺你,到時再將這殺人的一刀,為蘇公子補上也不遲。左右我也不損失什麼。」
蘇夢枕:「……」
蘇夢枕:「…………」
聽聽。
聽聽。
這優美的禽言獸語。
蘇夢枕:「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三頭禽獸包圍的蘇夢枕,只有咳嗽。
經過今天監牢里的這一遭,從前都是咳嗽離不開他的蘇夢枕才發現,他竟是這麼離不開咳嗽的一個人。
直到咳嗽畢。
蘇夢枕道:「我怕。」
狄飛驚道:「蘇公子怕什麼?」
蘇夢枕道:「我怕一旦真投了匯帝,就與你們一樣,被他同化,也成了一頭禽獸!」
三頭禽獸面面相覷。
而蘇夢枕。
那咳嗽不止的凹陷的病臉上,顯出一種決絕的、超越人性的堅硬。
和迷惑。
這迷惑的面龐漸漸充盈,回復到數個月前。
瘦頰且藍且赤且灰,映著未清的餘毒;唇色虛白,黏上幾根濕潤萎靡的及肩髮絲;閉著雙眼,昏迷著,歪斜地仰躺在一座敞著黛簾的轎子里。
即使昏迷之時,也仍蹙著眉,添著不盡的冷與愁,數不完的寒和傲。
衣公子開著輪椅疾馳而過,經過雷純和狄飛驚身邊時,「咔嗒」一聲,剎停。
身後半空中飛著的燕子風箏失了動力,脫力掉下來。
衣公子道:「怎麼把人帶到了我這裡?」
雷純好奇地看向衣公子身後的風箏。
衣公子轉動手中的風箏線筒,風箏在地上拖曳著,不情不願地向輪椅靠近。
衣公子道:「今天好不容易不用去陪趙佶,在花園裡放個風箏玩玩——雷純,你這是……」
他看
到了雷純手中的毒藥,道:「一支毒銹?你打算用這個控制蘇夢枕?」
雷純猶疑道:「公子覺得如何?」
也不知什麼時候,雷純就跟著林大掌柜,喊他「公子」了。
衣公子擺弄手中凌亂的風箏線,一根一根地排列整齊、捲起,點頭贊道:「不錯的決策。也不必事事問我,大膽點,辦砸了就辦砸了,何況還有狄飛驚幫襯你。」
雷純鬆了口氣,笑道:「我本來還怕公子……」
衣公子道:「怕我什麼?」
雷純道:「怕公子嫌棄我手段陰毒。」
衣公子頓時翻了好大一個白眼。
雷純見狀,笑道:「有了公子點頭,等蘇公子醒了,我給他喂下『一支毒銹』,就當著他的面毀掉解藥,叫他從此死心塌地做我的傀……」
衣公子卻道:「不可。」
雷純道:「什麼不可?」
衣公子道:「不可毀掉解藥。」
雷純道:「為何?」
衣公子道:「因為蘇夢枕不可能跟你合作。」
雷純道:「一定不可能?」
衣公子搖頭。
如果說蘇夢枕這個人的性格,是一柄金風細雨紅袖刀。
那麼刀柄、刀鋒、刀彎、刀身、刀尖、刀吟……那麼多個部分中,一定有一個部分,衣公子對它了如指掌。
如了解自己一般,了解蘇夢枕這把凄艷決絕之刀的一部分。
衣公子嘆道:「蘇夢枕這樣的人,意志堅決,生生不息。一點光、一絲遙不可及的幻夢,都可以叫他支撐著病骨活下去。
「故而雷純,你一定要叫蘇夢枕看到希望。叫他即使身陷囹圄、十面絕境,也要叫他看到能轉圜的希望!」
「如果蘇夢枕看不到希望?」白衣白袍白狐裘的白愁飛踏入衣府花園,與雷純和狄飛驚分別冷淡頷首。
蘇夢枕此時的境地,正是這暗中同屬衣公子的雷白狄三人,在精誠合作之下,一手造就!
衣公子道:「如果蘇夢枕真的看不到希望,十成十地確定自己無從迴轉……雷純,他就不會再跟你周旋。」
雷純道:「不周旋會如何?」
不周旋會如何?
衣公子歪了歪腦袋,忽而露出一個集合了欣喜、期待、惡毒、殺意、惋惜、落寞和悵惘的笑。
這個笑,兼具了太多太複雜的情感,一時叫人無從分辨。
與此同時,陽光下,花園內,當衣公子看向轎子上昏迷的蘇夢枕時,一種奇異的、無人可以插足的氛圍,從衣公子身上瀰漫。
白愁飛看著,彷彿從披珠掛玉的衣公子身上嗅見了,一種迷離的、魔魅的香。
光炫了人眼。
衣公子左掌上纏著淡黃蜜蠟珠鏈,胸前魚骨辮尾巴上墜著半枚藍綠色孔雀翎,發間纏著銀灰的兔毛,暗藍衣衫上滿掛反著光的各色金玉珠翠。
這繁雜濃艷的色彩,既黑又藍是金似紫,交融疊合,被陽光照得暈染作漩,恍惚之間,襯得衣公子如一座佛。
——一座被天上神佛聯手貶謫的,叛天魔佛!
這座佛。
從腐臭的魑魅地獄底下破泥而出。
披著滿身黑藍金紫的罪愆淤泥,微低著顱,兩隻丹鳳眼皆閉,一手佛禮,一手拖著腐爛半癟的妖魔屍骸,在八方天眼的注目下,一步一步,踩著通天蛛絲階梯,向上。
拖著身後無數死於他手的善惡屍骸。
經過大千世界的斑斕夢。
一步一步,迫向穹上天光。
這樣一座迷離徜恍的魔佛。
沒有人知道。
沒有人相信。
以嘴殺人尤其好以嘴殺蘇
夢枕的衣公子,有多麼、多麼、多麼,喜愛這位金風細雨樓的樓主。
衣公子左手支頤,側臉,看向轎子上昏迷的蘇夢枕。
他看著蘇夢枕。
如看著自己的曾經。
又如看著曾經的理想。
他的目光專註而悠久,承載著對逝去過往的不可示人的情,如一陣從亘古荒原上吹拂席捲而來的,永恆不息的干風。
宛若那離經叛道的不可理喻的魔佛,倏然抬顱,目光穿透八方天眼,看向天上曾經的同僚,另一座光亮聖明的佛。
便聽衣公子道:「蘇夢枕這個人,活得很簡單、很徹底。他的生命一掀開扉頁,就從頭到尾,寫滿了無數個『不妥協』!不向他身上這二十多種病妥協,不向一切違逆他理想的人和事和世道妥協!像他這樣的人,一旦確定了無從轉圜,與其貪生,繼續無謂地掙扎苟活,叫你從他身上得益……」
他微微頓住。
同時,目光彷彿遙遙地穿透時光,看向了十三年前的地宮中,那個人生和理想未竟,然而手骨俱碎、決絕自戕的孩童。
衣公子帶著一種隱隱預見的、憐憫的、兼具窺喜的心情。
注視著蘇夢枕。
魔佛注視著這一位,遲早、註定、終將——
墜落而下,墮落至與他同等境地的聖佛。
口中低嘆道:「到時,他寧可引頸就戮,寧為玉碎!」
日光可愛,鶴唳悠揚。
若蘇夢枕此時醒著,或數月後地牢內的蘇夢枕回到現在,聽到了衣公子的這句話,恐怕就能明悟:半年前的汴梁,尚且是衣公子的匯帝沒有把毒手伸到他的身上……竟真是因為,匯帝盛年那對於他的,不知是否存在的仁慈!
然而此時。
白愁飛卻難以忍受,忍不住打碎清醒的衣公子與昏迷的蘇夢枕之間,那神秘的無人可以見識的氛圍。
白愁飛諷刺道:「你很了解他?也是,只有反骨才最了解反骨,金風細雨樓下邊那座鎮海塔上刻著的兩句反詩,他蘇夢枕可不是擺著看的!」
這一句,叫思緒遊離的衣公子,被喚回現實。
而這沒頭沒腦、叫雷純和狄飛驚都暗自驚疑的一句諷刺,只有白愁飛這個早早被衣公子暗示其自身身份的半個知情人,才說得出來。
真要論反骨,叛了成吉思汗裂了蒙古一半國土建立大匯的匯帝盛年,才是這諸國天下最大的反骨頭子!
當夜因信件一節,對衣公子的真實身份有所猜測時,白愁飛也曾想過,將衣公子的身份上報朝廷,得一件一飛衝天的大功。
奈何白愁飛一旦想透露與這相關的消息,腦中就會響起那非金非石、重重疊疊的禪語。
他開口說話、提筆寫字、揮毫作畫、比劃暗示……甚至設置九曲十八彎的謎題作掩護,只要生了這念頭,都不可成。
不僅不可成,還會讓白愁飛不住地喜笑顏開地口吐十個字:「我穿了衣公子送的裙子!我穿了衣公子送的裙子!我穿了衣公子送的裙子!」
因為這,白愁飛還不得不在暗中殺死了一個聽到他說過這話的金風細雨樓下屬,並就此熄了出賣衣公子的身份給朝廷的念頭!
但雷狄二人驚疑的,不止是「發生了什麼事,竟叫白愁飛暗諷衣公子反骨」。
他們更驚疑的,是:同為暗中投靠衣公子的附屬,白愁飛他哪來的膽子,敢對上司衣公子發出這般指桑罵槐的暗諷?
『白愁飛不要命了?上趕著給衣公子提供折騰他的把柄?』
兩人都以為白愁飛要遭殃。
然而,衣公子不但沒有叫白愁飛遭殃,還包容地不在意地,一笑而過。
好嘛。原來白愁飛有這麼大的犯上膽子,都是叫
衣公子給縱出來的!
雷純先行告辭,帶載著蘇夢枕的轎子,回去六分半堂。
等之後蘇夢枕從昏迷中醒來,好跟他周旋。
花園南角挖了個小池塘,兩頭丹頂鶴立於小洲上,梳理羽毛。白愁飛抓了把炒瓜子,踱步到二十步之外,與兩頭漂亮的長腿鳥兒談心去了。
留下狄飛驚在衣公子身側,文雅地抿茶。
一身深藍文士打扮的秦疊明,左手卷著虎口那薄薄的藍皮薄簿子,右手端著一碟糖麻薯,悄然出現在兩人身邊。
衣公子嫌棄道:「怎麼又是你?又是合芳齋的糕點?」
秦疊明同樣笑眯眯地嫌棄道:「公子,三個月來,這是你多少次對我抱怨這句話了?這可是你自己將林大掌柜氣走的,沒了林大掌柜下廚做點心,你想吃糖麻薯,當然只有從合芳齋去買來湊合。」
衣公子被他一噎,悶悶不樂地拈過糖麻薯,咬了一口。
嫌棄道:「沒林大掌柜做的好吃。」
合芳齋賣的點心也不是不好吃,只是不夠家常,不夠如林大掌柜那般,體貼衣公子的口味。
但誰叫衣公子自己發脾氣,把人氣走了呢?
衣公子氣得揮手:「去去去,算你的賬去,別來擋我的陽光。」
秦疊明卻不真正離開,在花園門口的轉角,找了個地方,拿把小凳子坐下了。
衣公子咬著糖麻薯,眯著眼睛,懶懶地曬太陽。
狄飛驚沒跟雷純一起離開,留下來是有話要說。
他直白地問衣公子道:「需要為你招攬蘇夢枕嗎?」
二十步之外逗弄丹頂鶴的白愁飛,一併豎起了耳朵。
衣公子道:「不是說過,蘇夢枕是不會和我合作的人?這點你該明白才是。」
狄飛驚道:「我知道。你受匯帝的委託入汴梁的第一天起,就沒有考慮過和金風細雨樓談合作的可能。但你其實很欣賞蘇夢枕。我不信以你的能為,若想將他收為己用,你會做不到。」
他垂頭,看著池塘上自己那搖來晃去的影子,道:「就比如我。」
衣公子搖頭道:「錯了。你和蘇夢枕不一樣。」
狄飛驚毫不驚訝,道:「哪不一樣?」
衣公子道:「你是識時務的人,而蘇夢枕是不識時務的人。」
狄飛驚道:「是。」
衣公子卻直言道:「識時務的聰明人很好掌控,比如你,比如雷純,比如白愁飛,比如顧惜朝;不識時務的人,卻麻煩了。」
狄飛驚垂著的頭卻揚了揚眉,道:「但你卻喜歡麻煩。」
衣公子道:「麻煩才有意趣,否則千篇一律的有什麼好玩!要知道,這人間,活得最慘的,往往是那些不識時務的傻子、蠢人;但活得最熱烈、戲弄一個時代狂潮的,也往往是那些不識時務的傻子、蠢人!」
「那你呢?」白愁飛向兩人走近,拈起衣公子盤裡的一塊糖麻薯,問道:「你是識時務的聰明人,還是不識時務的傻子、蠢人?」
衣公子慵懶地靠在白熊皮上,望著天,寡淡又輕聲地道:「我?我當然是這天下間,最大的傻子、蠢人;也是要叫這天下間所有聰明人,都來識我的時務的,傻子、蠢人!」
狄飛驚叫衣公子的發言驚了一驚。
因為此時的衣公子,竟有些不像斯文閑雅的衣公子了。
像誰?
白愁飛想。
像那隻聞其名、未曾謀面的匯帝盛年!
兩頭仙氣裊裊的丹頂鶴,舞到衣公子的輪椅邊,一左一右地舒展身姿。
風拂過。
遠在千里之外執行任務的顧惜朝,半跪著,出現在衣公子的身前。
在汴梁消失了數
月的顧惜朝回來了。
顧惜朝彙報道:「霹靂堂已臣服。」
他遞上一捲紙,衣公子接過翻了翻,便明了於心。
衣公子道:「你們知道,若不動用關七和阿康,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想殺死一個武道至臻,該依靠什麼?」
顧惜朝保持著半跪的姿勢,仰頭看向。
白愁飛推開一頭丹頂鶴,越步走近。
狄飛驚抬起頭顱,前傾身軀。
衣公子想殺誰?
三人都不是蠢貨。
衣公子這一句,明晃晃指向汴梁神侯府中,那一位諸葛正我!
而他們,也都給出了衣公子這個問題的答案。
狄飛驚答:「想殺至臻,要靠雷前總堂主的棺材。」那滿裝火藥的棺材!
顧惜朝答:「需要霹靂堂的武器。」
白愁飛則答:「計謀和火藥。」
「而如今,」衣公子拍了拍手上的紙卷,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說罷,衣公子左手支頤,回到剛才的話題,道:「請問,叫諸葛正我真心誠意地為我所用難些,還是叫蘇夢枕真心誠意地為我所用難些?」
顧惜朝道:「諸葛神侯死忠保皇,怕是很難。」
衣公子道:「不錯,若連諸葛正我都願意改變心意,叛國投我,那蘇夢枕恐怕就要納頭便拜!
「可惜了。諸葛正我死期已定,而蘇夢枕……」
正如狄飛驚所說,真要控制蘇夢枕為他所用,不需要一支毒銹,他有的是辦法。
但為什麼要去做呢?
讓夢死在他最燦爛的時節罷。
何必拖著他的命,看他日漸根底腐爛,最終以不堪的姿態,轟然倒塌?
就如戲台上的戲,不許美人嘆遲暮,不許英雄見白頭。
『我這樣的人,越喜愛一個人,就越忍不住地,想弄傷他,想看他因我痛楚。』
盛年對鐵木真如此。
對八師巴如此。
對顧惜朝如此。
對白愁飛如此。
甚至對林大掌柜,也不可抑制地同樣如此。而因著這不可抑制,他已將林大掌柜氣走。
而蘇夢枕?
在入汴梁前,閱讀蘇夢枕個人資料的時候,盛年便已經知道——
這個人,這個夢。
將成為他近二十年來,最最喜愛、最最嫉恨、也最最忍不住要想傷害的夢!
盛年看他。
如看著自己的曾經。
又如看著曾經的理想。
一個逝去的、不可企及的夢。
在入汴梁后,盛年便努力地,減少與蘇夢枕會面的次數。
使盡全身解數地,從自己的手裡,保護這個夢。
而他也確實做到了,沒有對蘇夢枕本人出手。
除卻一根根剪除了蘇夢枕的羽翼,除卻在這風雨如晦的汴梁中挪棋博弈,除卻將金風細雨樓陷入了當今絕地。
除卻他釜底抽薪,從根底上,斬斷了這個一代梟雄燃盡生命去奔赴的「驅逐韃虜」的理想。
——他從頭到尾,如此克制,沒有對蘇夢枕本人出手。
「讓蘇夢枕為他的不識時務而死,讓他死得其所——」衣公子不舍地、讚歎地道,垂落了眼瞼,掩去眸中一切的毀滅與佔有。
衣公子克制且冷淡地,在他預見的未來中,提前為這個夢送行:「這是我能向他這個時代的英雄送上的,最善良的結局。」
衣公子看不到的是,在他的身後,顧白狄三人,竟不約而同地垂眸,不約而同地若有所思。
『衣公子顯然看好蘇公子,若能說服蘇公子投誠……』這是狄
飛驚。
『我已經被逼陷進了這泥潭,你蘇夢枕憑什麼能躲過!』這是白愁飛。
『需將蘇夢枕獻給盛年。』這是顧惜朝。
不能讀心的衣公子絲毫不知,有三頭初出茅廬的禽獸,要把他放生的夢抓回來,送回他這頭最大禽獸的腹中。
衣公子看向守在花園門口的秦二掌柜,道:「說罷,你守了這麼久,到底有什麼事?」
秦疊明得了允准,笑微微地走上前來,一掏兩掏,掏出一封信,遞給衣公子,道:「這是諸葛神侯給你的親筆信,差無情捕頭親自送上府來的。」
衣公子訝道:「不叫小廝送信,叫四大名捕之首親自送信?什麼信這麼重要?莫不是知道我打算設計殺他了?」
衣公子展信。
短短的信,不過三兩息便能看完。
然而這一封信。
叫坐輪椅的衣公子。
叫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衣公子。
當即踢翻了擺著糖麻薯和茶的桌子!
衣公子看著那信,止不住的驚訝迷惑:「諸葛正我沒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