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逼仄房間里是幽邃昏暗的天光,屋內空氣吸飽了苦澀的藥味和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沉甸甸的壓抑著。
日輝自窗外泄進,隨著時間緩慢向屋內更深處流動,流向榻榻米上臉上蒙著白布蒼白清癯的少年,徒勞地溫暖著這具溫度不在的身體。
宇智波斑躺在泉奈身側,緊緊擁住了胞弟的屍體。
泉奈,這個他在亂世戰火中唯一倖存長大的弟弟,會溫柔堅定地站在自己身後的弟弟,他發誓要守護著的弟弟,最終還是在他的懷中逝去了。
哥哥,哥哥。直到最後的時刻,泉奈仍然呼喚著他,活下去,帶著我的眼睛活下去,哥哥。
只要活下去,一切皆有可能。胞弟瘦骨嶙峋的手死死地抓住他,聲音嘶啞,氣若遊絲。
所以活下去吧,哥哥,帶著我的一切,活下去。
屬於胞弟的眼睛在他的眼眶裡旋轉出嶄新的圖案。泉奈的眼睛和力量將他從寫輪眼失明的深淵中拉了回來,與他的查克拉融合成全新的寫輪眼,永恆萬花筒。
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在他體內奔騰,宣肆咆哮,痛苦扭曲的怒火烤炙著他的靈魂,宇智波斑眼角的淚水逐漸滲出猩艷的血色。
啊,千手。他冷冷地想。
「這之後的故事,是一個關於奇迹的故事。」
負責照顧女童的女忍將修剪好的花束放入瓶中,她身側的站著一隻仰起臉像朵小小向日葵的女童,那孩子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催促她繼續講述。
春日明媚的陽光將小女孩好奇的黑眼睛照得那樣純澈動人,這雙孩子的眼眸中純粹流溢著的光彩讓這位曾經久經沙場的忍者也忍不住想要從心底里笑出來。
但也正因為如此,那些背後曾滿是憎惡與仇怨的歷史才不適合講給有著這樣眼眸的女孩聽。女忍心想,不由得厭煩蹙了蹙眉。
不知道是哪位不懷好意的好事之徒將斑大人的弟弟曾被千手扉間所殺害的事情講與斑大人和火影大人的孩子。他們究竟期待著看見這孩子變成什麼樣子呢?
這樣想著,女忍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女孩耳朵上墜著的小小紅白團扇耳飾,用一貫溫柔的嗓音輕輕問道:「瞳大人,怎麼今天突然問起泉奈大人的事情呢,是有人對您說了什麼嗎?」
小小的女孩扁了扁嘴:「只是想問問嘛!晴子姐姐~」她乖巧地眨眨眼,日光下她圓圓的小臉蛋泛著健康的粉色。宇智波晴子忍了忍,沒忍住,終於上手捏了捏瞳嫩嫩的臉頰肉。
被捏住臉頰肉的瞳也不生氣,她一向是個脾氣很好的小姑娘:「告訴我,好不好嘛!」
宇智波晴子拿瞳一向沒辦法。別說她,就是名字可止小兒夜啼的忍界修羅拿這個小姑娘也是毫無辦法。
晴子擺正姿勢,做出一副緩緩道來的模樣。
「一神欲求安寧,分化陰陽,互斥二力,相與為一,孕得森羅萬象……」(注1)
還沒等晴子將宇智波石碑上的內容講完,小姑娘便快快樂樂地搶答道:「以司掌想象的精神能量為源的陰之力量,創形於無;以司掌生命的身體能量為源的陽之力量,賦命於形。父親說我就是這樣誕生的!」(注2)
「沒錯,瞳大人真聰明!」
宇智波晴子笑得眉眼彎彎,從桌上餐盤裡取了一顆梅子蜜餞餵給小姑娘,笑眯眯地看著小姑娘像只小倉鼠一樣鼓著腮幫子嚼嚼嚼。
「當年族長大人因為泉奈大人的死亡而前往千手族地復仇,但因為剛剛獲得的永恆萬花筒還不穩定,趨於混亂,陰遁出了差錯,陰差陽錯之下與火影大人的陽之力結合形成了新的遁術——陰陽遁,然後,瞳大人就這樣作為奇迹誕生了!」
似乎是回想起往事,晴子的神情多了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之後千手與宇智波兩大忍族結盟,建立木葉忍村,開啟了如今的和平時代。」
晴子將這其中的兇險齟齬盡數吞沒於未盡之言中,即使如此,木葉如今的和平也只是表面風平浪靜的河面,其中滿是湍急的洶湧暗流,和飽含惡意與危險的旋渦。
她只是溫溫柔柔地笑著,摸了摸小女孩毛茸茸的小腦袋,「這可多虧了瞳大人的功勞呢!您可是兩族和平的基石,是木葉的姬君殿下,只要有您存在,木葉的聯盟就是牢不可破的。」
瞳歪了歪腦袋,她直覺晴子的笑容有著某種厭倦悲哀的成分,但她沒有揭穿。
沒辦法,因為是大人啊。大人就是這樣口是心非,小孩子又有什麼辦法呢,只能包容這些明明很痛苦卻還要露出笑容的大人嘛。
晴子和父親大人都是這樣的笨蛋。
只是,別再這麼痛苦了。
瞳將自己的小臉蛋貼上女忍因為習武而長滿繭子的掌心,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晴子,聲音甜得好像能滴出蜜來:「所以我好厲害是不是,我可以保護好大家的。」
作為奇迹誕生的孩子純粹堅定的目光綻出耀眼的光輝,像是在黑夜裡閃耀著的星辰,「請多相信我一點吧,真正的和平會到來的。」
瞳許諾道。
宇智波斑回到木葉時已經是深夜了。
雖然比起剛剛建立木葉時各國的風雲巨變波雲詭譎,如今的局面已然不知道輕鬆了多少,但作為火影的千手柱間需要長期駐守木葉,輕易不能離開忍村,而能自由出入的宇智波斑自然能者多勞——初生的木葉許多任務都仍需要實力超群的斑來親自解決。
只是上個月他剛答應家裡的小姑娘要陪她一起去參加夏日祭,最後他卻因為緊急任務不得不中途離開了。
瞳雖然是個脾氣很好的小姑娘,但這樣失約恐怕也是會生氣的。斑想著,沒留意自己因為想起女兒而微微勾起的唇角。
宇智波斑一隻腳剛跨進家門,便見女兒像個小炮彈一樣撞進他懷裡,開開心心叫道:「papa!」
忍界修羅下意識地想笑,卻又刻意地板著臉:「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我在等你嘛!」瞳努努嘴,並不害怕斑故意做出的冷臉,沖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然後她被斑單臂抱起,瞳理所當然伸出一隻短短的手臂環住斑的脖子,一隻手遙遙指向屋內溫暖搖曳的燈火,「我給爸爸留了燈,雖然爸爸總是扔下我走掉,但瞳是不會扔下爸爸的啦,只要爸爸還會回來,我就會一直為爸爸留燈哦!」
宇智波斑注視著女兒天真快樂的臉龐,過於冷艷鋒銳的眉宇不由得柔和下來。
若是此刻讓那些聽他名號就聞風喪膽的敵人看見了恐怕要大吃一驚,誰能想到這位以冷酷殘忍著稱的修羅竟然也會有這樣溫煦柔和的一面——這個意外誕生的孩子是他堅持至今的意義所在。
即使如今的木葉已經開始初現黑暗的端倪,政治上頻頻的齷齪博弈讓斑心生厭煩。但至少現在的木葉也為瞳這樣的小孩子提供了穩定的和平,不必讓年幼的孩子如同他們當年一般赴往戰場,生死難料。
只要活下去,一切皆有可能。
驀然地,他憶起胞弟彌留之際的話語,想要用指尖撫摸一下眼睛,這是他最近心煩意亂時下意識出現的一個小動作。
但懷裡的瞳捉住了他的手指,不贊同地看著斑:「爸爸!不要因為永恆萬花筒不會瞎就不好好珍惜眼睛,要好好珍惜泉奈叔叔的心意!」
斑眯上眼,身體緊繃,氣勢陡然變得危險起來:「是誰告訴你泉奈叔叔的事情?」
因為女兒尚且年幼,他和柱間都不贊成過早將仇恨的種子埋下,兩族在他們命令下也默契地絕口不提此事。
等瞳再長大一點,斑想,再長大一點我就親口告訴她關於泉奈的事情。
那時候瞳也是個大孩子了,有自己要走的路與夢想,而不是讓她小小年紀便陷入兩族綿延千百年的仇怨里,進退維谷,影響她之後的真正想要走的道路。
所以究竟是誰將這些往事告訴了年幼的瞳,妄圖從中挑撥?
意料之外的,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在斑驚訝的目光中她黑色的大眼睛漸漸浮出血色,黑色的一勾玉緩緩旋轉:「是我自己看見的。」
瞳露出了少有的哀傷神色注視著斑,幼嫩的手掌輕柔拂拭著斑蒼白英俊的面龐,似乎是想要替他拂去過往的淚水:「我看見爸爸抱著一個人在哭,非常痛苦,我想要抱抱你,可我沒有辦法抱到爸爸,然後我突然明白了,那是爸爸的過去。」
那是我無法參與的過去。我能看得見那小小的房間,也能聞到房間揮之不去的藥味和血腥味,能感受到爸爸痛苦的心聲,一切都那麼真實,除了我無法觸碰到他們,更無法改變一切。
瞳隱隱之間有種感覺,總有一天她能觸碰到他們,總有一天她能改變這一切。
但現在還不行,她難過地想。
因為現在的我,實在是太弱小了。